第十一章

　　王舒冉穿上厚一点的棉袄围上那条红围巾，出了房间站在走廊的出口等着，马丽在储藏间拿出一件军绿棉大衣给张柯桢，王舒冉见他穿上军大衣对着他笑了，他走到跟前说：“笑什么，不好看吗？”
　　“好看，侧帽也风流！”
　　“你围这个围巾也好看！”他轻声说。
　　大家都全副武装陆续朝冰上去，穿过松树林爬上拦洪大坝，远远看见在冰上捕鱼的人和看热闹的人。冰上的积雪一条一块的，王舒冉提醒张柯桢：“踩着冰上有积雪的地方比较好走，小心滑倒！”他带着会心的笑意看向王舒冉：“穿这么厚摔倒也不会痛吧！”
　　“那你试试！”王舒冉说。
　　“痛不怕，怕你们笑我！”
　　马丽笑着问：“你看过冬捕吗？”
　　“没有。”
　　“那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出水时还是挺好看的，大的三四十斤的都有呢！”马丽说。
　　“每年都捕吗？”张柯桢问，
　　“每年大约年前都要捕一次。”
　　“一次能捕多少？”他又问。
　　“很多，用卡车拉的。”
　　“怎么分配呢？”
　　“除了职工分的，要向县里某些部门送礼。”马丽说。
　　张柯桢看见捕鱼的人稀稀落落散开便问：“怎么人都不集中？”
　　“网有近千米长，”马丽给他讲：“在选定地点凿第一个入网的大冰窟窿，在距离四、五百米处另外定一个出网点，插上小红旗做标志，按入网和出网点做半圆形。”马丽用手比划着。
　　“然后每隔十米左右打一个小冰洞，直到出鱼点，形成一个近千米左右周长的大圆圈，在出网点拉网鱼就出来了。”
　　“很辛苦吧！冰天冻地的。”
　　“师傅们很早就在冰上做了。”马丽说。
　　走近时才看见，丁丽华、小孟、周杰都在了。在冰上等是很冷的，因为没有遮风的东西，过一会儿，小孟把王舒冉拉到一边，“丁丽华和周杰在处对象吗？”
　　“我不清楚。”
　　“丁丽华对周杰可好了，总是给他带吃的。”小孟说。
　　“他们两个挺合适的。”王舒冉说。
　　“周杰不是对你有意思吗，怎么和她好上了？”
　　“没有，他从没表示过。”
　　“你是榆木脑袋！”小孟说，“丁丽华来没多久就看出周杰对你有意思了，周杰人挺好的。”
　　原来，丁丽华是看出周杰的心思才让王舒冉给转交信的，王舒冉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傻子，可悲的是对她无设防，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在出网点大家都等待着，拉网出鱼时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大大小小的鱼儿蹦着跳着争相出水，它们以为是奔向自由，哪知到了冰面上就慢慢蹦不动了，再过一会儿就变得硬梆梆的，然后很快就上了人们的餐桌。
　　“王姐，”丁丽华叫着，“我以为你不来了呢！跟你们来的那个人是谁呀，长得真好看！”
　　“省里来的客人。”王舒冉看一眼张柯桢，他也正看过来，四目交融。
　　丁丽华满脸洋溢着喜悦的神情说：“周杰现在对我挺好的，我觉得有希望了！”
　　“好，希望你能如愿。”
　　“不过他有问你吗？”
　　“什么？”王舒冉不知何故。
　　“我跟他说你心里有人了。”
　　“没问我。”
　　“我这样跟他说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这样也好。”王舒冉平静地回答，但她心里感到一丝悲凉，为人情的不可信，小小年纪心机这么重，真是小人方寸深，原来自己被她利用了还不知道，还傻傻地替她难过。
　　“王姐，你真是个好人！”
　　王舒冉微微笑一下表示接受这个虚伪的夸赞，这时张柯桢走过来站在王舒冉身边，“你每年都来看吗？”
　　“这是第二次。”
　　有人喊：“看那条真大！”那大鱼在网中都蹦起很高，拼力想挣脱。
　　又看了一会儿，张柯桢问：“你冷吗？”
　　“有点冷。”
　　“那我们回去吧！”他说。
　　“好，我去问问她们。”王舒冉说着去问马丽，马丽说再等一会，小孟说回去。这样三个人一块往回走，一路上王舒冉也没说几句话，小孟和张柯桢聊了一些，回到办公楼张柯桢的脸和手冻得通红，可能是皮肤白皙的缘故。走上二楼，张柯桢看着王舒冉说：“我感觉你回来的路上有点不高兴了！”
　　“刚知道用真心换来的是算计，心有不悦。”她沮丧地说。
　　“世上无所不有，人更各异，不为那些不值得的人耗损精气，‘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找寻志趣相投的人，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不必伤感。”他宽慰她。
　　王舒冉对他笑了笑，点点头，然后走进房间。
　　下午汪主任和食堂采购员及其他帮忙的人给职工分鱼，大小不等，称份量为准；每堆鱼上有写着名字的字条，写谁的名字就是谁的鱼。王舒冉在房间听见外面吵起来，她知道又是分配不公了。去院子里一看，是水文站的人跟采购员争吵，六条鱼有四条黑鲢（黑鲢头大）都想要头小的，吵的不可开交，王舒冉找到自己那堆，也是四条黑鲢，她看着那堆鱼，再听听他们吵，人越来越多，周杰来到她身边，他的还好，白鲢黑鲢各半；有的人看见自己的鱼挺满意就拿着走了，不满意的都在那儿发牢骚。大家只关注自己的鱼和其它人之间的大小，完全忽略了真正得到实惠的人是不在这院子里一堆堆之间，傻子们还在对比着吵！有对比都是透明的，没有对比的不透明的才是得到优厚的。况且人在行使手中的权力时，不管权力大小，一定会携带着个人感情和好恶，没有绝对的平均，如果不是很明显就算公平了，把好处留给别人，自己肯亏缺的人，生活中哪里去找呢？
　　王舒冉比较看得开，没有得到好的待遇，是自己能力不够，没有资本，自己与行使分配权力的人关系不好，只怪自己不怪别人。她把鱼三条给爸爸，三条给万云芳送去了，并在她家吃晚饭。
　　晚上玛丽到房间找张柯桢玩牌，他说不想玩了，下午他在二楼房间的窗前，看见院子里分鱼，王舒冉与周杰在那说了很久，他心里很不舒服，第一次感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滋味，周杰的视线不离王舒冉，而她笑得那么自然，对别人来说这么简单的事情到他这儿却变得十分艰难。原来距离是这么可怕的隔绝，一直以来他都无视这个隔绝，他和王舒冉之间就是因为距离才不得以亲近，不能时刻关注她，不能为她在生活中排忧解惑，只能把满怀真情付诸笔端，而这是多么空洞的表现，他感到有些无助。马丽说三缺一，他也只好跟着去了。
　　王舒冉回来时已七点多，走上二楼的楼梯口就听见小会议室里的说笑声，王舒冉拉开门见马丽、刘桂芝、刘大姐、张柯桢四人在打牌，温科长、老崔在看电视。
　　“你回家了？”刘大姐问。
　　“把鱼送回去了。”
　　“他妈的，我的鱼一点都不好，很小！”刘大姐大嗓门说，“你的咋样？”
　　“一定还不如你的。”王舒冉笑着说。
　　“你还笑，下午我已骂一通了，你就是老实。”
　　“大的都挑出去送礼了，剩下的都差不多。”马丽解释说。
　　“你这不老实的，不也只是浪费唾沫吗？”王舒冉说着找个坐位坐下看电视。
　　温科长说：“都……差……差不多的。”
　　“每年还不都是这个样子，会溜须拍马的总能得到好处，那点猫腻谁不知道哇！”刘大姐一边出牌一边说道。刘桂芝看一眼马丽，她们四目相交，那种隐悔的传递，王舒冉已领会，刘大姐说的溜须拍马之人她们是在其中的，这时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王舒冉选的位置是张柯桢的背后，这样他看不到她，她会自在一些。刘大姐和刘桂芝这两张嘴你来我往，聒噪不停，“一会儿张柯桢的脑袋就会短路。”王舒冉暗想，因为他喜欢安静，说喧闹影响思考。背后坐着的人看不见，眼前的两个噪音充耳，张柯桢的心早已不在牌上了。刘大姐赢得哈哈大笑，刘桂芝输叽叽歪歪，已经喊着张哥、张哥了。他回头说：“你来玩吧，我头有点胀。”
　　王舒冉还没回答，刘桂芝就急了，“不行张哥，她还不如你玩得好呢！”
　　“还是你玩吧！”王舒冉对他说，“你玩输了没关系，我出错牌她要骂死我的。”
　　“张哥，我新听到一个词，啥叫品位？”刘桂芝问。
　　“品位是一种看不见的神韵，举止言谈是它的代表，有品位的人不多，它和漂不漂亮没关系。”
　　“看不见的东西，这么深奥啊！”刘桂芝不解地说。
　　“啊哦，我开玩笑的！”他蓦然醒悟却略显诡秘地说：“品味就是品尝滋味，如细细地品味，看不见的东西还怎么品呢！？”
　　“是这样吗？”刘桂芝狐疑地说。
　　“说的没错，该你出牌了！”刘大姐催她。
　　王舒冉坐在后面不禁笑了，昨天骂人家‘马牛襟裾’，现在又这样揶揄嘲弄，觉得张柯桢有点蔫损，刻薄起来够人受的。她好像能感觉到张柯桢不愿玩下去了，便起身到他的左边挨着他坐下来，看他玩牌。他顿时感觉温暖从后面包围上来，每次侧头都能闻到她的发香，他厌倦烦躁的情绪开始平复下来，虽然面无表情，内心却欢喜异常，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就是他此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