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七姊妹花——11

13
有一个周六，或者是暑假里的一天，具体时间我已经忘了。我一个人在玉米地里割猪草，小四妹突然跳到我面前，气喘吁吁地看着我。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不说一句话。看得我头皮发麻。我动了动脚，转身欲逃。她一把抓住我，抱在怀里。我的心怦怦地跳，只感觉她大口的粗气吹凉了我的脖子。
我说：“四姐，快把我放开，别人会看见的。”
她说：“叫我小四妹。叫我小四妹我就把你放开。要不然就一直抱着。”
很小的时候不觉得怎样，但是这会儿——好多事情都似懂非懂之后，要我叫她小四妹实在难以启齿。她说：“叫啊，我就想听听你叫我小四妹。你再不叫我就……”我赶紧叫了一声小四妹。她笑了，把我放开。
她问我：“你为什么老躲着我？”
我说：“我不喜欢你那样子，别人看见了要说闲话的。”
她说：“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别人想说什么让她们说，哪家女儿长大了不嫁人？等你长大一点我就嫁给你。”
我说：“可是，我……”
她捂住我的嘴，问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不是。”我说。
“你是不是嫌我年纪大？”
“不是。”
“你是不是喜欢七妹？”
“不是。”我说。
“哪到底为什么？”
“我喜欢五妹。”
她听了，呵呵地笑，疯了似的。她说：“你傻不傻，五妹才多大一个人？”我说：“她肯定已经长大了。”她说：“你知道她长什么样吗？”我摇摇头。她说：“你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你就喜欢她！”我分辩道：“我知道。”她说：“她长什么样子？”我小声说跟七妹一样的。她又哈哈大笑，突然眼睛一沉，凑到我的眼前说：“为什么不是跟我一样的？”从她的眼神里我似乎看到了童话里站在魔镜面前的那个女人。
说完她捧起我的脸，大口大口地亲我。我感觉到她滚烫的嘴唇。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一只被噎住的金鱼。她闭着双眼，喘着粗气，如痴如醉。等她亲够了我才逃跑。跑到不远处僻静的地方，舔舔嘴唇，回忆刚才被吻的味道。
我确实喜欢七妹，但我感觉我这一生要娶就娶像五妹一样的人。小四妹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是她与五妹不同，我娶不了她了。后来又有好几次小四妹跑到地里抱着我亲，还有几次在夜晚把我抱到更黑的角落里亲吻。我不拒绝她了，还隔着衣服摸她的乳房。
我清晰地记得我与小四妹偷吃禁果是在初二快放暑假的时候。周末我一个人在玉米林里割猪草，小四妹突然出现在眼前。我蹲在地上抬头看她，只见她穿着单薄而紧身的裤子，显得那么苗条。她说：“我妈妈要我嫁人了。”我说：“你嫁吗？”她说：“你说呢？”我不说话，用镰刀在地上乱挖。她问我：“念完初中你还念吗？”我说：“考上就念，考不上就不念。”她说：“你爸爸妈妈同意吗？”我说不知道，一副很懦弱的样子。
小四妹抢上前抱住我就疯狂地亲吻。我把镰刀扔下，也抱着她亲。她亲着亲着就把手伸到我裤子里。我感觉到了，缩了一下。她一把把我拉过去，在我的裤子里乱摸。我有些受不了，把手轻轻伸进她的衣服里，慢慢爬到她的乳房上。她没有戴乳罩，摸起来很顺当。她那叫做奶子的东西是那样温热，那样酥软，摸得我热血沸腾。她一会儿弄我那东西一会儿摸我屁股，弄得我兴奋不已。我摸了她的乳房把手伸进裤子里……我们紧紧地抱着，喘着粗气……
那种事情我和小四妹不止做过一次，而且是在几天之内的事情。有一家人来提亲，她的妈妈看上那个小伙子，答应了下来。小四妹也没有再挣扎，点头答应了。没钱办喜酒，只定了一个吉日叫那家人来接人。我和小四妹发生那事是在她谈那桩婚事的同时。婚事定下来，可没几天小四妹就跑了，只身出去打工。
第二年端午以后她才回来，带着一个孩子，有两三个月大。那个小孩就是小雪儿。那时候我就要参加中考了，听说她带了一个女儿回来，让我大吃了一惊。我不敢去看她，周末回到家只躲在屋子里不出门。
有一回在路上碰着她，她抱着小雪儿。我低头不敢看她。她笑着说：“你怎么老躲着我，是不是怕我把你吃了？”那边走来一些人，我装作若无其事，抿嘴笑着说：“我有什么好怕的。”走来的人中有一位是我大嫂，她听见我说的话，开玩笑说道：“你不怕？人家把孩子都给你生下来了，你还不赶紧挣钱养她们母女。”我以为她知道我和小四妹的事，脸一下红到耳根。一时急坏了，指指孩子说：“这，这，这孩子……”小四妹翻着白眼，大声说：“这孩子就是你的。”说完她们都哈哈大笑了。
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我好想把事情弄清楚。好不容易寻到一次机会，我一本正经地问她：“这孩子真是我和你生的吗？”她说：“事都做过两三次了，还有假吗？”一边说一边笑。我看着她，她给人一种刚哭过的感觉，像一片被风雨扑打过的花瓣。我觉得很对不住她，想了想，对她说：“我回去给我妈妈讲讲，你把这孩子抱给她养吧。”说着就要走。她拉住我，说：“不能这样……”这时有人过来，她赶紧放开手。我灰溜溜地跑了。她在后面喊道：“这事与你无关，也不要你管，你认真读书才是正事。”
回到家我不敢和我妈提那事，我怕一说出来她就打断我的腿。小四妹没有要求我做什么，我就一直闷在心里。那年中考我没有参加。我说反正也考不上了，到城里考试等于白花钱。无论我妈怎么劝我怎么威胁我，我就是不进城。小四妹也来劝过几次，我不听。背着人我悄悄对她说：“我去挣钱，我要养你们母女。”她急得满脸通红，说：“我和你开玩笑你真当真了！你那东西才长那么大，能生小孩子吗！小雪儿是我和另一个男人生的。我是跟他吵了架才跑出来的，过一段日子我还回去跟他过。”我说：“你别编故事来哄我了，我不信。这书我不读了。八头牛也不能把我拉回学校。”我母亲因为我不进城考试的事急得几乎哭了，她说：“供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就指望今天能有一个结果，你去考，考不上不怪你；如今你不去一切都白费了，还叫人怎么活？”我铁了心，就是不去，心里想着过一阵子她的心情平静了我就和小四妹出去打工。
我父亲驾车出了车祸被老板罚了款还炒了鱿鱼，闷闷不乐回到家里。他原本等我的分数下来能有点安慰，谁知我居然没去考试。他狠狠揍了我一顿，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出来，打得我三天不能下床。小四妹哭红了眼，没人的时候总对我说：“都是我害了你。”
到了秋天她劝我复读初三。她说：“你的脾气该改一改了，别总那么倔，别人劝你都是为你好，你应该听一些话，凡事三思，要想想后果。”我的父亲还在气头上，我不敢违拗他，乖乖地回到我们乡里复读初三。大约过了半年时间小四妹突然走了，把小雪儿留给她的母亲。我至今不知道小四妹去了哪里。她给我写信，但从来不留回信地址。


14

“快拆开来看，没准里面留了地址。”米雪儿说，“小四妹到底是你什么人？”我说：“她不会让我知道她在哪儿的。”米雪儿道：“管她留不留地址，先拆开来看看吧。”说着扑过来抢我手中的信。我连忙把信藏在身后，说：“这是我私人信件，你不能看。”米雪儿道：“小气鬼，我的情书通通给你看了，你却连一封信也舍不得给我看，真不够意思。”我怕小四妹提以前的事，就是不给她看。她说：“好吧。你不给我看我越是要看，除非你马上把它撕了，否则总有一天我会看到的。”
我和小四妹的事寨子里好像没有人知道，至少我至今没有听到到任何有关她和我的流言。他们知道我和小四妹的关系很暧昧，那时候我们一个未嫁一个未娶，在那种早婚成俗的社会里，即便有点什么也很正常？——鬼才知道人们是不是这样想的或者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有一回我对我妈说：“小雪儿好像是我的女儿。”我妈妈打了我一巴掌，骂道：“好不正经！别混说。别人看见你和小四妹小时候和得来，给你开玩笑罢了，你越发把它当真了？假话多说几遍就能成真话，倘若说真了，看你如何收拾！”舅母没照顾好小雪儿，我很心痛她，想把她抱给我妈妈养，所以说出以上的话只是为试探一下她。我全然不知天下还真有假作真时真亦假这等事情。
有一段时间我非常不安，一方面如痴如醉地暗恋七妹，另一方面又时刻想起小四妹对我的痴情。两个身影在我的脑子里来回晃动，让我焦头烂额。无论我如何对七妹好她都只把我当哥哥。我又想即便她真的就是五妹，不能强求的还得撒手。她自从懂点世道起，没有一刻不想着做一个城里人。
那次验血回去她癫狂了一阵。不学习不干活，瞧着家里什么东西都不顺眼。每每有人好言相劝，她都不以为然。舅母无心管束她，手里头有两个钱就整天泡在赌场上，不等到输得精光她是不会回家的。小雪儿饿得呱呱叫，她也不回家，只摇着她说：“乖乖，不要哭，赢了钱给你买糖糖。”彭老六在家里净受七妹的气。七妹觉得自己就是枝头上的凤凰，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走起路来也大摇大摆的。他实在看不下去，骂了七妹一回，说：“你在这个家呆不下去就趁早给我滚！”七妹冷笑道：“你别着急，我离开这个家是迟早的事。我要走，当然要走。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你们亲生的，不就是想我给你们养老吗？想要我给你们养老就明说好了，何必不尊重事实。我不会忘记你们对我的养育之恩的。”气得彭老六四肢发抖，他抓起一根棍子打了七妹几下，然后躲在屋子里哭。七妹赌气跑了出来。
她来到我的住处，一头扎进被窝里，轰轰烈烈地哭。我连忙问怎么了，她却冲我大吼：“不要你管，不要你管！”看着她在我的床上哭我很欣慰。在她受委屈的时候她还想着我，在她需要安慰的时候她还得依靠我。她哭得那样伤心，我也不敢再问，只在旁边看着她。她哭了一阵，心情好多了，脱掉鞋子钻进我的被子里睡大觉。
我叫她，她不应，转了一下身子，然后像个死人一样不动了。我弯腰过去看她，只见她眼睛一眨一眨的。她推开我，把头包起来。我轻轻揭开被子，搔她的脚底板。她蹬了两下，一下子把被子掀开，坐起来，吼道：“要死啦。”我看着她笑。她立即倒下去，拉被子盖住自己。我小心翼翼拉开被子一角，她觉察到了一拳打过来。幸好我早有准备，一把抓住她的手。她立即往后拽，连连说放开。我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她说：“不要你管。”说着把身子和头埋进被子里，任我拉着她的手。
我做好饭，叫她起来吃饭，她不理睬。我揭开被子看看她有没有睡着，又见她的一对眼珠子左右转动。我说：“七妹，起来吃饭了。”她说：“不吃。”我说：“跟谁生气也不能不吃饭呀。”她不说话，也不动。我盛饭给她，她仍躺着不动。我把碗放在桌子上，把她拉起来坐着。一松手她就倒下去。我又把她拉起来，一手扶她一手伸去端碗。她说不吃，我硬往她手里塞碗。劝了好半天她才把碗端住，坐在被窝里一口一口地咽。我赶紧往她碗里夹菜，说一些宽慰的话。她吃着吃着眼泪慢慢掉了下来。我拿毛巾给她擦泪，刚擦干马上又流出来。眼泪不断地流，我不停地擦，一边安慰她不要哭。她不但没有停止哭，还突然哭出声来，俯过身靠在我的肩上，使劲地咬我的肩膀。我坐着不动，任她咬，她咬着咬着渐渐不哭了。我扶她坐直，给她擦泪。这一回擦干之后眼泪没再出来了。她吃饱了还坐在被窝里，直着腰把碗递给我。
我很担心她，那天晚上没有上晚自习，陪她说了很久的话。夜深了，她问我：“今晚怎么办？”我说：“只要你不哭，不伤心了，一切都好办。我到任何一个同学那里都能过一宿。”她说：“去女生哪里也行吗？”她能说出这种开玩笑的话说明她的心情已经好起来了，我一下子感觉轻松了许多。我问她为什么哭，她不回答。因又想起验血的事，于是说道：“验血的结果出来了吗？县城里医院小，验不出什么结果来，他们家不是很有钱吗，叫他们带你到大城市去搞一个亲子鉴定，这样才能让人心服口服呀。”她掐我一下，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躲开，说我是认真的。她说：“搞个屁！血型都合不上。”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又出来了。她一流泪我就感觉世界动荡了，一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哭。过一会儿她自己把眼泪擦干了。我说：“你不是因为这个才哭成这个样子的吧！”她说：“我原来深信不疑的，谁知道真弄错了。我和我爸爸吵了一架，这回弄错了，我没脸面回去见他。我的脸都被丢光了，没有脸再见寨子里的人。”我哈哈大笑，说：“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就这点屁事你就哭成这个样子！”她说：“你笑！你还笑我！”一边扑过来，把我的头摁下，捏紧拳头使劲地捶我的背。我没有招架，也没有躲闪，任她打，一个劲地笑。她突然停手了，仰躺在床上，眼泪从眼角像线一样流下来。我又一次被她哭乱了。
我怕同学都睡了叫不开门，催七妹先睡。她坐在床中央，不理我，偶尔又挤两滴泪下来。我说：“七妹，你今天晚上是不是不想让我睡觉了？你总是哭，叫我如何是好。再不睡觉房东发现你要骂我不三不四。你快点睡好，否则——我不管你了！”说完我走到门去。她很有力地叫道：“回来！”我回头看着她，不说话。她说：“过来给我擦眼泪。”我笑了笑，拿毛巾给她擦眼泪。然后对她说：“你赶紧洗脚睡吧，我去同学那里了。”她听了无动于衷。我打来水叫她洗脚，她还是坐着不动。我拉她一下，她动一下，然后又不动了，坐在床上曲着双脚发愣。我把她的脚拉过来，为她脱去袜子，然后把她的脚浸进水里。我说：“快点洗吧，等你洗完我倒了水再走。”她还是不动。无奈，我蹲了下去，挽起她的裤脚，一只手拿着她的脚腕，另一只手浇水到她脚上，然后轻轻地搓揉。脚洗好了，我抱住她的双脚往后推，然后递毛巾给她擦脚。她斜斜地看了我一眼，低下头不动了。她的脚悬在空中，水珠一滴一滴地掉进盆里，击起一圈一圈的水纹。我想笑，又感觉好无奈。摇摇头，坐在她旁边，把她的脚拿过来，给她擦干脚。最后把她塞进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