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孟生冤死

　　乐城令正在御史府的密室等候御史到来。
　　御史大人悠悠踱着小步，走进密室，首先吩咐白吕生为乐城令上茶。
　　“不必心急，坐下来慢慢说，将事情的前后，详细说与我听。”御史看到乐城令着急的样子，安慰他说。
　　听完乐城令的讲叙后，御史大人轻轻一笑，道：“不用慌张，来的路上，老夫已想好应对之策。”御史转身对站在身后的白吕生说，“吕生，速请郯风大侠前来。”
　　一盏茶的工夫，郯风在白吕生的带领下，来到密室。
　　御史大人轻轻呷了一口茶，然后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对郯风说道：“你现在立马动身，前往渔阳郡，找到武阳进郡守。”
　　御史大人将找武阳进郡守所办之事，向郯风细细讲了一遍。
　　“你可清楚你所办之事？此事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否则，拿命来见我。”御史大人严厉地说道。
　　“恩公，请放心，郯风记住了。一定完成任务，若有差池，郯风自刎谢罪。”
　　“好，吕生，为郯风准备两匹快马，立刻出发，一路不停，速速赶往渔阳郡。”
　　此时，正到中午时间，郯风连午食也没有进，怀揣几块薄饼，就策马上路，赶赴渔阳郡。
　　
　　自从将死囚逃狱的秘密告诉蓟城府城尉田平后，渔阳狱狱长孟生陷入到巨大的不安中，连日来，噩梦不断。这种事，一旦被上司发现，自己肯定逃脱不了干系，轻则被免职坐牢，重则杀头，还要株连家族。
　　入夜，孟生晚饭之后，刚刚回到他在渔阳城的家中，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谁？”孟生警惕地问道。
　　“我，武阳进。”
　　原来是郡守武阳进来找他。
　　孟生现在是一个人居住在渔阳城内，在渔阳城南郊不远的一个村镇，则住着他的父母和兄妹。
　　孟生打开门，只见武阳进郡守带着一个陌生人闯了进来。孟生很是诧异，问：“这么晚，不知郡守带人来找鄙人，是为何事？”
　　武阳进郡守望着孟生，冷冷一笑，道：“孟狱长，你闯了大祸，还不知罪吗？”
　　孟生故作镇定地答道：“鄙人一向奉纪守法，不知郡守所说，罪在何处？”
　　“你可真是死到临头，还装样子。实话告诉你吧，渔阳狱逃走的死囚，冒充赵国刺客，在燕山脚下行刺公子申，难道你不知这事？”
　　孟生听后，浑身冷汗直冒：“不知，这些死囚逃脱本与鄙人无关，我又从何知道他们去行刺公子申？”
　　武阳进继续给孟生施加压力：“这些死囚是在你的管辖之下脱逃的，难道说与你无关？我有理由怀疑是你放跑了这批死囚。当初老夫为你瞒着这事，是希望这事能平安过去，保你一条命；如今，司寇大人已得知死囚逃走一事，我看，也就不必为你隐瞒了。”
　　孟生听完武郡守这话，知道他是要背这口黑锅了。
　　他极力为自己辩解道：“郡守大人，此事冤枉鄙人了，那几个死囚逃走后，我第一时间向你作过报告，并要求彻查此案。”
　　“你说冤枉？可当日值守狱卒皆已被杀，谁来为你作证？我倒怀疑是你杀人灭口。”武阳进郡守厉声喝道。
　　孟生发现自己此时是百口莫辩，再看武阳郡身后的陌生人，腰挂佩剑，目露凶光，知道自己今日凶多吉少。
　　“难道此事是武阳郡所为，今日要来杀人灭口？”孟生的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可是，自己却无力来证明这一切，与武阳进郡守有关。
　　“司寇大人不久就会来调查此案，若是查出你与此案有关，必定株连九族。孟生，你可知后果？”武阳进郡守进一步威胁孟生。
　　孟生也希望等到司寇大人前来查明真相，可看今天这情形，武阳进分明是想让他当替死鬼。
　　“如此说来，郡守今晚是来要小人的命，好保住自己的官帽。”孟生横下一条心，说道。
　　武阳进嗤笑一声，道：“本官今晚前来，是想用你的命，保你全家的命。若是此案查到与你相关，必诛杀你九族。但今晚若你能主动供叙所犯之罪，并自行了断，那么，根据燕国律历，可不再追究，你的家人也因此而得以保全，你可明白？”
　　“武郡守为小人考虑的可真是周全呀！”孟生讥讽道，“可小人若是不认罪呢？”
　　“为了整个渔阳府，你不认罪，也由不得你，不管死囚如何逃脱，你都是罪人，所以，你必须去死。唯有如此，方可让渔阳府上上下下，不再受此案牵连。”武阳进恶狠狠地说。
　　孟生仰天长叹道：“我明白了，郡守大人才是幕后真凶，今晚是来杀人找替罪的来了。”
　　武阳进听后大怒，道：“真是不知好歹的家伙，你今晚的认罪书，写是不写？”
　　“不写！”孟生倔强地答道。他宁愿去死，也不愿认罪。
　　武阳进身后的陌生人，正是郯风，只见他挺剑，就朝孟生刺来……
　　阳晚杰赶到渔阳城时，天色已经微明，整个渔阳城，还沉浸在一片安宁祥和中。只有偶尔几声狗吠，打破黎明的宁静。
　　按照城尉田平在简牍中所说明的孟生住址，阳晚杰来到一幢小木屋前。小木屋的门虚掩着，他轻轻地推开门，这是一间外室，空空荡荡的，里面还有一间内室，门半开着，油灯还没有熄灭，飘着淡黄的光亮。
　　阳晚杰此时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门没关，油灯未熄，外人进来，屋里竟没有一丝动静。阳晚杰手握云阳剑，蹑手蹑脚走到亮着油灯的房间，轻轻将门全部打开，只见内室中央有一张桌子，桌子上伏着一个年轻人，借着昏黄的灯光，能看见桌上流满了鲜红的血。
　　阳晚杰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孟生被人杀了！
　　走近孟生之后，阳晚杰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一道伤口，一把剑，还握在孟生的手上，剑上沾满了血迹，看情形，像是自杀。
　　阳晚杰拿了一下孟生的脉搏，虽已停止跳动，可尚余体温，看来他死去的时间并不久。他又环顾了一下小屋四周，没有打斗的痕迹，门窗都完好无损，房间里除了桌子，还有一张床，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是自杀，还是有人杀了他？阳晚杰一时也无法判断，不过，孟生一死，关于死囚的线索也就此断了，自己此时该何去何从？
　　孟生死后，渔阳城肯定不会安宁，阳晚杰离开孟生的住处，决定留在渔阳城，观察一下动静。
　　他来到离渔阳郡府不远处的一座食肆，走进去早食。此时，时间尚早，没有几个食客。
　　“客官，这么早就起来早食啊！”店中小二热情地迎上来。
　　“嗯，给我来碗粥，两块烙饼。”阳晚杰说道。
　　“好嘞！”店小二吆喝道。
　　阳晚杰坐在靠窗的地方，一边慢吞吞地吃着早点，一边紧盯着渔阳郡府的大门。不多久，就看见一群官兵在一个骑马军尉的带领下，紧急从渔阳府开出，往孟生家的方向奔去。
　　他正想起身，跟着官兵去看个究竟，这时，从渔阳府内走出两个文职装扮的官员，向食肆这边走来。
　　阳晚杰赶紧走下，低头只顾早食，眼睛的余光却不停地扫视着这两个官员。
　　这两个官员在离阳晚杰不远处坐下，叫了早餐，开始边吃边聊。
　　“真想不到，孟狱长竟然是赵国细作。”其中一个说。
　　“是啊，听说昨晚他自尽了，临死前，给武郡守留了一封简牍。”另一个回道。
　　“他总算是良心发现了。听说他放出去刺杀公子申的几个死囚，全部落网了。”
　　“也是，自尽之前，主动交代罪行。如此一来，他的家人就不会受株连了。”
　　“唉，同事一场，恍如一梦啊！”
　　……
　　听着、听着，阳晚杰陷入沉思之中。
　　
　　阳晚杰当然不相信孟生是自杀，更不相信孟生是赵国细作。收买五个死囚，帮助他们逃离渔阳大狱，孟生只是一个小小狱长，他做不到。可以肯定，背后有人在操控这一切，是谁呢？在渔阳郡，最高长官是武阳进郡守，只有他，才最有可能做到。可是，无凭无据，即使知道武阳进是幕后主使，自己也无可奈何。阳晚杰此时心情郁闷不已。
　　可以预见，武阳进郡守马上就会派人把这里发生的一切报告给燕王，司寇蔡泽也不会再来渔阳郡，自己留在这里无益，他决定快马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蓟城城尉田平。
　　郯风早已乘夜返回蓟城御史府，告诉御史市无间，孟生已被杀掉，他的自首遗言也已伪造完毕。御史听完，高兴地抚掌曰：“好，这块心病终于除掉了。你也累了，早早回去休息吧！”
　　今日早朝，司寇蔡泽向燕王进言，要去渔阳狱巡查，获得大王准许。下朝之后，司寇回到府上，吩咐下人备好行装，准备明日一早就动身前往渔阳郡。这时，府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原来是渔阳郡守派人送来快报。
　　果然不出阳晚杰所料，渔阳郡守派出的使者快马赶到蓟城，向司寇蔡泽通报渔阳狱死囚逃脱案，并附上孟生“自杀”后留下的遗言简牍。
　　司寇蔡泽闻言，瞬间一头雾水，这个孟生，不是正要举报渔阳狱死囚逃脱案吗？怎么自己倒成了此案的主使？
　　司寇大人从来使手里接过孟生的遗言简牍，打开细看内容，其大意是：自己因为受私利蒙蔽，被赵国春平君收买，私自放出狱中五名死囚，潜入蓟城，伺机刺杀公子申，同时嫁祸给赵林生，皆因赵林生系赵国叛将，欲除之而后快。此乃一箭双雕之策。因刺杀失败，自己深感来日不长，故向渔阳郡守坦白所犯之罪，并以死谢罪大王和燕国，望郡守禀告燕王，恩赐其家人，赦免不以追究。所犯之罪责，自己一人承担。
　　司寇大人看完，执简长叹道：“这个孟生，真是糊涂之极，罪有应得，罪有应得呀！”
　　与此同时，阳晚杰也回到蓟城，他急忙到蓟城府，找到城尉田平，两人来到蓟城府门外一僻静处，阳晚杰把渔阳郡发生的一切告知田平。
　　田平听完，悔恨不已：“阳公子，是我办事不周，害死了孟生呀！”
　　阳晚杰安慰道：“田城尉不必太自责，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未可知。孟生之死，更是提醒我们，以后做事，切记谨慎。那孟生所留遗言，估计渔阳武郡守会向司寇大人通告。孟生冤死之仇，他日一定会报。你且放宽心。”
　　田平收起自己的情绪，问阳晚杰：“既如此，阳公子意欲如何？”
　　阳晚杰回道：“我现在去找太子，若是司寇收到孟生遗言，会第一时间告知太子丹。”
　　阳晚杰赶到太子宫，果然发现司寇大人早已在此，和太子丹密谈。见阳晚杰到来，司寇笑问：“阳公子，何事如此心急？”
　　“我正欲找司寇和太子，汇报一件发生在渔阳郡的事。”
　　“所说何事？”司寇故意问道。
　　阳晚杰知道司寇已知此事，但他装作不知，将自己赶到渔阳郡，发现孟生死亡一事，向太子和司寇一一禀明。
　　“阳公子是说，孟生是被人所杀？”太子丹问。
　　“完全有这个可能。”阳晚杰答。
　　司寇这时在一旁笑曰：“阳公子不必多疑了，此事已有定断，孟生系自杀也。他留有遗言简牍一份，说明自己被赵国收买，为赵国春平君办事，杀死狱卒、私放死囚等等事因。”说到这里，司寇从怀中拿出一卷简牍，递给阳晚杰，道，“你好好看看吧。”
　　看完简牍，阳晚杰明白：赵林生总算是无罪，只是可惜了孟生，为人所害，背了黑锅。
　　“明日我就禀明大王，将此案了解，放回赵林生。你阳公子和云阳酒肆众人，与此案无关，可以解封云阳酒肆，你等不必到处东奔西跑了。”司寇大人高兴地说道，“太子也不必每日为你所担心。”
　　“谢大人明察秋毫，还赵林生和云阳酒肆的清白。”阳晚杰谢道。
　　叶冰坐在一旁，听后长舒一口气。
　　“不知阳公子今后意欲何为？”太子丹关心地问。
　　“天无绝人之路，虽不能开酒肆，但我想，另找经商之路。”阳晚杰回答道。
　　“其实呢，阳公子也不必忧虑前程，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向本太子开口，在我太子宫，只要你有需求，就一定满足。”太子丹再三向阳晚杰保证道。
　　“谢太子恩赐，晚杰知足矣，已无所求，已无所求。”
　　“阳公子于我和冰妃有大恩，本太子无以回报，还望阳公子不要见外。”
　　对于恩情这种事，回报一次叫谢恩，回报二次叫施舍，回报三次叫索取，阳晚杰深知此理。听太子如此说，阳晚杰只是笑笑，如云淡风轻，一掠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