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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作品名称:魂魄      作者:唐彦岭      发布时间:2023-02-03 14:17:05      字数:4713

  日月轮回,年复一年。别离县医院已过五个春秋,正是同日的夜晚,亚男凝视着天空的皓月沉思,她不知道他是否理解自己,她为了他淡出了他的视线,快刀斩乱麻,斩断理还乱的情丝,绝了那份情缘。其实并非全为了他,她也有私念,她受不了心爱的他在自己面前与他人欢愉。眼不见为净,既然选择了牺牲,又何必牵肠挂肚。自己无数次下定决心忘却,忘却,再忘却!总是挥之不去,即使赶尽杀绝,稍微不慎也会积重而返,总是期盼着李家儿孙满堂。是露水的滋润,还是思念的骚动,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闹不明,两眼渐渐模糊朦胧。
  她突然感觉有个火球跳动着划过混沌的天际降到大地。触及大地的瞬间,火球发出巨大声响,四分五裂。眨眼间,一束莲花立在地上,光彩夺目,似乎近在咫尺,伸手触摸,空空如烟。她区区前行,莲花轻盈漫步;她疾步如飞,花儿如插翅膀。定睛再看,一金童端坐莲花之上,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穿着兜兜服,手捧诗书,朗朗上口……
  她忽觉一道带着刺耳的银色光线从眼前划过,一条河流横在脚下,拦腰截断她前行的路。河虽不算宽,但河水湍湍流淌,难以渡河前行。还好河对岸的场景还都能清晰可辨,莲花也许不愿杀了她的风景,停在了她的视线内。莫非是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县医院,虽然建筑物的风格大有不同,但那尊白求恩大夫的纪念雕塑令她记忆犹新。自己曾在这座雕塑前多次暗暗发誓:要做一个白求恩式的好大夫,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一切为了人民的健康!
  家属院虽然改叫职工公寓,仍坐落在医院东侧,进大门东拐。约莫十分钟的光景,莲花左移,金童左移。此时的她耳边响起奶奶住院时告诉自己的一句话:男妮,你住的那地方可是个风水宝地,日后定会出才子,是老天爷派来的。她当时哑然一笑,并没多想,现在想来莫非是真的……忽然,河对面传来一声胎儿降生时的啼哭,亚男跳了起来,手足舞蹈。
  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如释重负。第二天,她早早起床,心情感到无比舒畅,犹如酷暑天喝了冰水一样,这是她十几年来的第一次。洗刷中还不停地哼起小曲,她感觉这座边境小镇给了她喜悦,也许这座小镇正是自己真正的事业起点。她要浏览浏览小镇的风光,自己虽然已到达十日,都是漫无目的地行走。五年来她都是如此,她从无定居,怕的是李扬知道了影响他们的婚姻家庭,因为只有她知道李扬的“自愿”是被迫的。
  小镇没有内陆平原中等村子大,用不了两袋的工夫就能转个遍,却是方圆二三十里地难有的大集。今天适逢大集,附近村寨的百姓们早早赶来,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五颜六色的民族服装将装扮得小镇光彩陆离。主街两旁摆满了地摊,五花八门的首饰、编织,诱人神往。米线、烤乳猪、烤乳狗,还有黄橙橙的香蕉,令人垂涎三尺。摊主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虽然夹杂着浓重的地方言,正是这方言彰显出小镇特有区域色彩,增添了小镇的柔情多姿,令人流连忘返。
  亚男没有了顾忌,丢掉了包袱,身子飘荡起来,脑子沸腾起来。她自我感觉自己变成了涉世未足的小姑娘,天真烂漫起来,回到了少年时期的“假小子”。她“出山”了,肩上写扛着一副招牌,上写“摔伤跌打正骨疗伤,华佗再世,妙手回春”,自己要在小镇露一手。你看她蹦蹦跳跳,东拐西窜,穿梭人间,扮个鬼脸,出个洋相,活活脱脱的一个“老顽童”,无数惊人的目光投向她。
  她瞅到一处空闲地,原本想安营下寨,救死扶伤。谁曾想一中一少两个破烂王抢了先机。
  亚男差点笑得喷出来,世上找不到如此邋遢爷俩。但从脸上看,少说也有小半年没搓洗,你根本分不清他们的脸是什么底子的。衣服褴褛,令人乍舌,你这不是给祖国丢人现眼么?要是被外国人拍了去,尽是让人贻笑大方。你凭什么资格与老子争地牌?她气不打一处出,吆喝一声,还不快快离去,让俺为民服务!
  “做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掉了半拉边的草帽子下露出半侧脸,“我可是先到一步!”
  亚男心生疑虑,这半边脸似曾相识,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一条油粑粑的不合年龄的喇叭裤,一件白色的也许是胶泥色的文化衫,胡乱地套在身上,眼上戴副墨镜,一副掉了爪的墨镜用绳子固在耳朵上,黝黑的脸上皱皱巴巴。莫非是浩兵?不可能。尤其是文化衫背面的那几个字,亚男看了心里总觉得别扭。好端端的,印上什么“别理我,烦着呢”,不伦不类。
  对浩兵,亚男略知一二,浩兵退伍安排到县工商局上班,听战友们说,他上班第四个年头,就升任龙镇工商所所长。九十年代初期,那可是个肥差,据说他还娶到了镇上的“牡丹花”,一顶一的大美人,知晓的战友们无不啧啧称赞,这小子交上来桃花运。看看眼前的穷酸样,亚男摇头置否。尤其是文化衫背面的那几个字,亚男看了心里总觉得别扭,好端端的,印上什么“别理我,烦着呢”,不伦不类,地地道道的一副痞子相。随即口吐出不容置疑的语调:“走开,我要为苗族小弟疗伤!”
  也许是对方产生了同种感觉,摘掉眼睛直起腰,瞪了她足有一分钟,看得她心里毛呆呆的,不是滋味。正要指着对方的鼻子骂流氓,还未来得及张口,对方一步跳到她跟前,拉着她的两只手:“我没认错话,您就是亚男姐?我可是叫你恨得牙根疼的小捣蛋兵——浩兵。”
  果真是浩兵,倒让亚男有些措手不及。千里之外偶然相遇又让这对“冤家对头”异常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失散多年的兄妹相见。两人拥抱在一起,彼此拍打着对方的后背,互称着彼此的名字。
  “亚男!”
  “浩兵!”
  两人或许心有灵犀一点通,彼此后退一步,相互指着对方,对视片刻,哈哈大笑一通。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同是天涯沦落人。
  人生坎坷多,不尽如人意,自由人掌握,逆境出才干,千万莫沉沦,天才自我用,东西显神通,路路我自通。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遭遇虽相异,都是不幸人。何必多顾虑,甩开膀子干,功成名已就,回首奋斗路,人生无遗憾。
  彼此向对方竖起大拇指,而今迈步从头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巴掌大的地摊,一根棍子一条线,一分为二。你在左,俺在右,各展抱负,拿出绝活,堂堂正正为人民,敢做一活雷锋。亚男前面摆满了中草药,还有无数银针、十几个药罐,一张三条腿的小凳子,人坐上摇摇晃晃。坐上去的老乡们,离开时十有八九笑逐颜开。浩兵自然没有那么多热闹,倒也不乏围客成为他的信徒,欣赏他的打狗棒法,聆听他的山东快书数来宝,喝彩声此起彼伏。
  午饭免费,二人,不,还有个“小萝卜头”,三人兴奋不已,由衷感谢临摊卖米线的苗族老乡,他老人家分文不取,白白赠送三大海碗,鲜美可口,正宗过桥米线。他们塞钱,老人坚辞不肯。“你们可没白吃,你让老汉见识了正宗的打狗棒法。”说罢,老汉双手抱拳,频频有礼,“幸会,幸会!”
  老者姓万,体格硬朗,精神矍铄,古铜色的脸颊,略显清瘦,说起话来,高喉咙大嗓,声如洪钟;走起路来,噔噔作响,人未到,脚步声却入耳股;爬起山来赛过猴子,猴子发颤的悬崖峭壁,他都能如履平地。老者侃侃而谈:“火车不是推的,泰山不是垒的。你打听打听,方圆百十里地没有不知道咱万老三的,也没有咱不知道的。兄弟,用着的地方,尽管提。”
  “多谢指点,日后定会登门拜访!”
  斜阳西下,浩兵收拾完地摊,与亚男一道辞别苗族老汉,回到旅馆,小镇上唯一的一处旅馆。看在亚男的份上,值班员小刘硬着头皮容留浩兵到半夜,半夜立马走人。他一再叮嘱,不然话,别怪他不客气。
  月光皎洁,星儿扭捏。鸟儿隐归,大地寂静,旅馆篱笆院中的石板成为他俩相聚的去处。席地而坐,无官一身轻,心底坦亮,两位走出围城的老战友,谈人生,谈社会,谈感慨,人情世故;有兴奋,有喜悦,有成功,也有苦恼、惆怅、迷茫,更有信心和执着。
  “你独行江湖,云游四方,就不怕那口子红杏出墙?”亚男面对侃侃而谈的浩兵莞尔一笑,“开起玩笑,你可不要当真。”
  浩兵两片嘴唇微微咧开,两手一摊,皮笑肉不笑,满脸苦笑,话没出口,就给人种苦不堪言难言于表的感觉。亚男自感戳到浩兵的痛处,赶忙陪出一副笑脸,道出自己的理由:“战友都说倒爷的千金粘上了你,吃喝穿戴行,打包一条龙。”
  “打包一条龙?别往他娘的脸上贴金了,要不是咱走马上任工商管理所所长,她娘的能往咱身上靠,不就是看上了咱手中握着点芝麻大的权利吗?奶奶的。”浩兵端起半碗包谷酒,脖子一扬,碗底朝天,“就是这个小娘们害得咱丢了职。”
  “那是表面光,知道吗?好了遭人嫉妒,差了让人瞧不起;忠厚里人家说你傻,冷淡了大伙说你傲,热情了群众说你浪;走前头挨闷棍,落在后头全没份。有什么好。人一辈子不就图个活得舒坦,挣多挣少没人管,说不准‘造原子弹的还不如咱这卖茶叶蛋的’嘞。听说过股票吧?”
  亚男摇摇头。
  “火车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垒的。俺辞了职,没有黄河里尿泡随大流到深圳、下广州,而是一翅子扎到上海大都市。上海证券交易所,全国第一家。好奇的人们涌到大门口摆起长龙阵,黑压压的,望不到边际。你看到是一个个像是被牵引似的,踮起脚尖,伸直脖子,两手扒拉着前人的膀子,眼珠子凸起,盯向股市走向屏幕板。不瞒你说,俺也是其中的一员,怀里扎着编织袋,没白没黑地瞪着个屏幕版。饿了渴了,啃口干馍咋口凉白开,困了累了,蹲在地上打个盹。牛市,欢呼拥抱;熊市,捶胸跺脚直骂娘。上吊、跳楼,寻死觅活的,兴奋激动,送进精神病医院的,不乏少数。”
  “你?”
  “俺,遇上了狗屎运。股票‘噌噌’往上长,凡事总是有个度,见好就收,莫贪心,全部抛出去。半袋烟的工夫没有,牛市成了熊市。”
  “高!”亚男冲着浩兵竖起大拇指。
  “你不看看俺是谁,不满老战友,着实发了一笔横财。”他嘿嘿两声,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天机不可泄露。”
  “你喝高了。”
  “俺可是公斤不倒。”浩兵已是语无伦次,东一榔头西一斧子,前言不搭后语。“这点猴尿倒进肚里,算个龟。奶奶的,没有她在身边,老子倒觉得逍遥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公职有什么好的,老子还不稀罕那?省城一位县处级领导不就辞职下了海,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还不伺候那。”
  幸而亚男眼疾手快,趁浩兵说话的空儿,放到石板上一碗点醋的凉开水。或许是浩兵已是干渴难忍,双手抱碗一饮而尽,抹了一把嘴,歪着头,板着脸,一本正经,两眼瞪着亚男,满脸疑惑:“你不会拿咱开心取笑吧?”
  亚男摇摇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姐姐啥时与人开过玩笑。姐姐如今孤家寡人一个,云游四方。”
  “李参谋哪?”
  “我把他甩了。”
  “你!”虽是月光下,亚男也感觉到浩兵的嘴张成了O型,煞是惊讶。
  “不要提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豆子的事。”亚男端起一碗水递给浩兵,自己同样端起一碗水,“来,老战友干杯!”
  “干杯!”
  一对男女,两位老战友,一同天涯沦落人,相聚在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恩恩怨怨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再现当年豪情。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亏了我一个,幸福十亿人。大不了头上碗口一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战天斗地,直冲云霄。我们是由特殊材料煅就的钢铁战士,阎王爷惹不起的退役兵,谁怕谁,没有翻不过的坎,没有爬不过的山。老子怕过谁?哈…哈…哈…两人彼此指着对方,相视而笑,笑声打破了宁静的夜晚。
  许是笑累了,两人笑弯了腰,直挺挺地躺在石板上,伸开四肢,四仰八叉。笑声戛然而止,难以感到鼻孔的喘息,宛如撑开的一对木偶人,像极了被钉在十字架的耶稣。
  不知是天上,还是地上,或许是天地之间,两人总觉得四周气流——一股难以言状颇感压力致人险些窒息的气流——扑来,压力山大,它没有战火连天血肉横飞生命垂危的场面,却使人感觉危机四伏,只有奋力拼搏才有生存希望。
  两人不约而同地就地十八滚,腾地站起,半山腰上长出两棵挺拔矗立的青松。十五的月亮、眨眼的星星向他们招手致意,露出甜蜜的微笑。
  他们对着月亮,还有星星:“笑什么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中华儿女多奇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俺就不信这个邪了,世界上还有难倒俺的事。”两双手攥在了一起,“人心齐泰山移。”
  “来,痛饮三杯酒,撑死胆大的,饿死小胆的。倒爷不都发了吗?”两人高举酒杯,面面相觑片刻,哈哈大笑,大山深处荡漾起他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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