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之死3

　　后来我去了一趟吴璐远嫁到外乡的家，她男人的职业依旧是卖烤串的，但不是那个卖烤串的。吴璐从小生活在缺爱的环境，她想要的是万花丛中过最坚定的选择，这个卖烤串的做到了，但上一个卖烤串的曲解了她的意思，最后练健身练到走火入魔。
　　我和她的男人非常聊得来，因为父亲也是卖烤串的，我们一起讨论炸面筋的工序流程、烤鱿鱼的收汁步骤以及其他各种食材的制作方式。她的男人对我知道这些感到不可思议，他夸我平易近人，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么漂亮的女性，在我刚进他家门时，他就已经将我束之高阁，觉得我高不可攀。
　　甚至他已经把他年轻的儿子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平日感觉不错的儿子在这一刻倍感丑陋，让他失去了说媒于我的信心。
　　不过看到他总是朝我的大腿上偷瞄，估计这会儿他早已将儿子抛之脑后，满脑子只剩下他本人与我交媾的想象。虽然这些想法无法付诸实际行动，但是在今天晚上，他会意淫着我的裸体和吴璐结合，由于对我美好的幻想，从而加大对吴璐爱的冲撞。
　　
　　之后回到村口打车的那条路，一个人五大三粗的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直到看清他的脸，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吴璐曾经卖烤串的男朋友。
　　吴璐和她男朋友分手在我出生之前，但父亲曾经偷拍过他们俩一张合照，一直保存在那个被电成了粉末的手机里。在没有电成粉末之前，我看过那张照片。
　　然而她男朋友没有见过我不知道我是谁，于是我便可以高枕无忧的留意他，他的一举一动因为不认识我也不必遮掩。
　　他知道吴璐远嫁到了这个村子，每隔段时间都会悄悄来村子远远的观望吴璐，这会儿去的正是吴璐家所在方向。但是我很清楚他和吴璐再也在不到一起了，当年因为拿不出钱，他对着吴璐说了一通气话，导致两人分道扬镳。情场失利致使他充满偏执，后来把自己练成了大块头肌肉男。他的自信全部来源于一身强悍的腱子肉，可是吴璐自始至终的择偶标准都是喜欢瘦瘦的男人。
　　我藏在他身后跟着他想看他具体要干嘛，他来到一转弯就是吴璐家的那条小坡，见吴璐家大门紧闭，才放心下到吴璐家门前。最肥沃的土壤里种植了一片蔬菜，最干燥的土地用来建造厕所。厕所是搭了两片石棉瓦为棚顶的旱厕，他对这样的如厕环境非常不满意，吴璐作为他心目中的仙女，就算坐不上马桶，也不应该蹲在这样不干净卫生的坑上面排泄。
　　吴璐家外墙是没有贴瓷砖的粗糙水泥墙面，这样的生活条件还不如他家，但吴璐却甘之如饴的选择和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男人生活，为此他感到很不爽。唯一能让他得到慰藉的是，掉色严重的对联旁边镶着一块由省人民政府颁发、退役军人事务部监制的印有光荣之家四个大字的黄色门牌。他对吴璐当过兵的男人顿时刮目相看。
　　最后他发现了我，气势汹汹的走到了我面前。我向他撒谎我刚刚过来，是来找吴璐的，吴璐不在家。我和他回到了村口打车的那条路，分离之际，他试探性地问我要联系方式。他和吴璐的男人一样说我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性，从他色眯眯的目光中我知道他已经暂时忘掉了对吴璐的痴情，如果我答应接纳他他就会转而爱我。
　　他果然如父亲文章中写的那样善变，我对这种善变的男人从来没有好感，估计他已经在脑海里幻想出了和我结婚那晚的场景，甚至连以后几天一次都想好了。
　　我突然对他平添了很多厌恶，于是一声不吭的径直上车离开。我以为他一身的肌肉能给他带来无穷的自信，就像当年他对待吴璐一样，然而他没有像很多年前骂吴璐那样骂我是傻女人。看来他引以为傲的肌肉只是让他在该自信的人面前自信，在不该自信的人面前依旧自信不起来。
　　
　　一个月后，又一次机缘巧合我去到了吴璐家，这次她男人不在。我和吴璐闲聊了没一会儿，她儿子从外面跑了进来。孩子刚上四年级，学校里老师教他们的文明礼貌被他活学活用，见到我很客气的向我问好，然后打开抽屉，取出里面的瓜子花生和点心拿到我面前让我吃。我看到他妈妈吴璐的脸上一瞬间闪烁出表情的变化，随后乐呵呵的说：不要客气，你就把这当成自己家，快，拿一个尝尝。
　　离开之后，没走多远我突然想起帽子落在了吴璐家，于是折返回去。走到门前时我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门，听到吴璐正在里面大发雷霆的训斥孩子：有外人来你就别把吃的拿出来，那点心是你二伯特地从长安带回来的，我都舍不得吃，你在没人的时候吃不就行了嘛，非得来人了吃，你是人来疯吗？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这孩子怎么就听不懂呢？
　　别人都恨不得巴结我，吴璐竟然连一个点心都舍不得献给我这样如此漂亮的女人，我的美丽容貌没能引起她怜惜，让我有一点失落。同时不由得使我想起小时候父亲也用同样的话语教训弟弟。
　　那个时候弟弟和吴璐儿子一样都喜欢把家里好的东西拿出来分享，常常在客人走后遭到父亲谩骂。甚至弟弟给客人端茶倒水也会受到指责，父亲总是说：人家都说了不渴你就别倒了，倒了又糟蹋一个一次性纸杯，你大气你去给我买一袋回来啊，没出息还不知道过日子。父亲也会说：都告诉过你了这桶茶叶次，来客人了就捏这桶里的，别拿我那桶好茶叶招待人。父亲还会说：都说多少次了捏茶叶少捏一点，你捏那么多人家就喝几口，又浪费我那么多茶叶，茶叶不要钱啊？
　　父亲从来不对我说这些，只唯独不厌其烦的对弟弟说。后来有一次在后屋偷偷塞给我一个梨时恰巧被闯入的弟弟看到，父亲毫不遮掩的说：有好东西当然要先给姐姐，你不能吃，你是差孩子。
　　不知道这句话给弟弟的童年带来了多少负担，他表现出来的，只是在那一天红着眼眶很晚才回到家。
　　
　　从这之后，弟弟开始反抗父亲，于是成为了父亲暴力毒打他的开端。父亲打弟弟最狠的一次，是因为弟弟超出了他规定的在外玩耍时长，看了一眼时钟的父亲立刻怒气冲冲的冲出家门。父亲知道弟弟常去玩耍的地方是他朋友家的井房，便二话不说直奔那里。弟弟的朋友看到父亲提着鞋帮子过来，反应到大事不妙，于是赶紧让弟弟藏到床下。
　　父亲进去后，弟弟的朋友说弟弟没有来过他家井房，但父亲一眼就看出了端倪，随后一把将弟弟从床底下拖了出来。
　　父亲将弟弟提出井房，扒掉弟弟的裤子拿起鞋帮子恶狠狠的抽打他的屁股，弟弟一下子哭了出来。父亲不管弟弟又哭又叫，返回到井房里咒骂了一顿弟弟的朋友，出来后将弟弟带回家中。
　　到家里后，父亲脱光了弟弟的衣服，一只手将弟弟按在板凳上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扬起鞋底继续抽打他的屁股。弟弟的屁股肉眼可见的发红发紫，那天他哭到了缺氧昏迷的地步。
　　弟弟醒过来后，姨父和姨妈来家中看节，弟弟隐约听到姨妈说：小孩最淘气了，该管教的时候就得好好打，绝对不能心软，让他一次就长好记性。
　　弟弟的屁股足足肿高了两厘米，直到五天过后才慢慢消肿。家里没有冰块，在此期间他多次去到园林里找一块冰冷的大石头坐在上面。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步伐，我发誓再也不到后院吃东西了。
　　
　　因为姨妈那句令弟弟心寒的话，弟弟开始仇视姨妈，但不可否认姨妈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容小觑的威慑力。
　　姨妈是鸽子场的一名饲养员，上班路上只要刻意选择路线总能有一条途经南头。姨妈经常远远的叫住弟弟，问弟弟这两天有没有惹家里人不高兴，她总想越俎代庖管教别人家孩子，还总是恐吓弟弟要是敢惹事就第一个收拾他。
　　那次姨妈在弟弟脚下画了一个圈，说她回来要是弟弟不在圈里面就等着完蛋，随后扬长而去。
　　姨妈走出两米又返回到弟弟跟前，问弟弟知不知道叫她什么，弟弟说：我叫您姨妈。姨妈笑着说：嗯，真聪明，听话，在圈里乖乖等姨妈回来哦。
　　姨妈的残影完全消失殆尽后，弟弟才敢朝她离开的方向大吼一声：我叫你狗日的，我叫你狗日的。
　　姨妈本意只是想开个玩笑，她早把这件事情忘了，直到下午回来看到弟弟笔直的端立在圈内，她才意识到孩子并没有把这个当成玩笑话。然而姨妈没有表现出愧疚和热切，反倒继续端着架子睥睨天下一般的看着弟弟说：好孩子，真是听话的好孩子，你做到了，去玩吧。
　　
　　第二天，姨妈把正在门外玩耍的弟弟带去了她家。姨妈这次完全是出于好意，不携带半点坏心思，除了态度强硬一些，她真的只是想补偿昨天让弟弟信以为真的玩笑，带弟弟到她家里吃好吃的。
　　桌子上本来就放着苹果，姨妈让刚落座的弟弟先拿苹果吃，弟弟很快狼吞虎咽的把一个苹果吃得干干净净。姨妈看着桌角上被氧化发黄的小到不能再小的苹果核，戏谑的对弟弟说：你爸还说你吃东西太糟蹋，怎么来我家吃得这么干净，是不是你爸胡说呢？
　　弟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低头沉默不语，姨妈见状没有多说什么。
　　之后姨妈又给弟弟取了几种零食，在弟弟吃的同时，姨妈想起晾在楼上的床单被罩该收了。
　　姨妈家的上楼方式不同寻常，她家里没有楼梯，是在屋顶开了一处一平米大的天窗。她平时不怎么上楼，需要上楼时得搬梯子爬上去。
　　姨妈把梯子搬来放好，爬上去后发现天窗的钥匙落在了下面，于是让弟弟给她拿到梯子下。弟弟站在下面等姨妈下来，然而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梯子突然向后滑动导致姨妈从空中摔了下来。躺在地上的姨妈刚一抬头就看到弟弟立在她面前一副懵懵懂懂的表情，但是姨妈蛮不讲理的将弟弟内向的表情理解为了幸灾乐祸，她甚至怀疑弟弟因为昨天的事情心怀恨意在下边故意踢了一脚梯子才致使她摔到地上。
　　有了这种想法之后，姨妈顿时勃然大怒，她咬牙切齿的向弟弟吼道：好你个崽种，我好心带你吃东西，你居然想害我从梯子上摔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我呸，你不得好死。
　　弟弟委屈的都快要哭出来了，一个劲的摇头摆手说不是他。
　　姨妈说：不是你还能是谁，我平时上楼都好好的，怎么今天你站到下边我就摔下来了。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坏的孩子了，你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姨妈扶着腰从地上站了起来，扬着拳头摇摇晃晃的朝弟弟走去。
　　弟弟害怕极了，他知道姨妈下手没轻没重，而且更让他不知所措的是，姨妈凭什么资格打他。他没有办法，只好在姨妈逮到他之前逃出了姨妈家，紧接着惊慌失措的往家里跑。
　　但是弟弟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打电话千里传音，弟弟没跑到家之前姨妈就已经向父亲控告了弟弟的罪行，弟弟跑回家时父亲早已提着擀面杖恭候多时。
　　那一天，又是弟弟皮开肉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