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女（17）

　　真是搞不明白，住在我对面的老妇女为什么会对我特别关注。中秋节当天下午下班，我从楼梯走到住处，她正站在她家门口盯着我走过来的方向。当她看见我的身影，就和我打招呼说：“小伙子，下班了。”我答应了一下，她接着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的，今天来我家过节吧！”我用莫须有的事推辞了她，可是她又再三邀请我，我的心软了，真的不再好意思再拒绝她了。
　　认识我的人都说我将来难有大成就，首先我没有当断则断的魄力，其次我对人容易心软，可是柳贤很欣赏我这两个缺点，她倒真不想让我将来有多大出息，每当有人拿我这两个缺点说事，她就会安慰说平平淡淡过一生，没有什么不好的，她不喜欢轰轰烈烈的人生，然后她还让我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继续保持我自己的处事方式。
　　上午厂里给每个员工发了两盒月饼，我还没来得及打开尝鲜，现在对面的妇人邀请我去她家做客，我总不能空手去吧，毕竟我是第一次去她家做客，毕竟今天是中秋节。可是我又感觉两盒月饼有点拿不出手，于是我让她先回家，干了一天的活，浑身是汗，我要先洗洗澡。我洗完澡，就先下楼到超市买了两箱礼品和一挂香蕉，和月饼一起凑够了四样东西，这些东西看起来还像个样子。然后我换了一身不名贵但是干净整洁的衣服，敲响了她的房门。
　　她打开门见我拿着几样礼品，竟然激动的热泪盈眶，我很是惊讶，像她这种本地人，不至于因为几件礼品会如此表现。她一边热情的把我引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一边说：“不怕你笑话，我家已经好多年没有收到过节的礼品了。”
　　我摸了摸软绵绵的沙发，然后坐了下来，又顺便环视了一下她居住的房子。她的家看起来非常洁净，跟明镜似的，地板砖都能映出人影，或许这要归功于她天天打扫和拖地的习惯吧。这是一套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整个客厅有十五六个平方，我正对面是影视墙，上面挂着一台至少四十寸的液晶电视；电视正上方是四幅“春夏秋冬”节气的字画，典雅精致；我背后是一幅“八仙过海”的壁画，人物刻画的栩栩如生。
　　我坐到沙发拿起她给我倒的一杯茶水，喝了一小口，然后她问我老家哪里的，家里都有什么人，来这里多长时间了，在哪家厂里上班等等之类的问题，我都一一如实的做了回答。我回答别人的问题时，不会想别人有什么企图，都是如实的回答。柳贤曾经交代我，出门在外一定要多留个心眼，不要对陌生人太诚实，要不然容易吃亏，可我说不了谎，即使善意的谎言。因为我知道一旦一个谎言从我口中吐出，我就要用十个、一百个谎言来掩饰，最终受累的还是我自己，那就不如实话了。
　　她让我在沙发上好生坐着，然后她走进了厨房，随之她往来厨房三四次，端出了八碟炒菜，期间我要帮她，她说我是客人，不管我怎么说，她就是不愿让我帮忙，我只要老老实实坐着等就行了。饭菜碗筷齐备了，她对我说这些菜她早就炒好了，可是左等右等，等了一个小时，菜都凉了我才回来，于是她又方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下。她拿捏的时间很准确，正常情况下，我傍晚六点钟就会返回到住的地方。
　　可是今天下班后我接到了谭秀爽的电话，然后我在半路上徘徊踱步了几十分钟，谭秀爽问我关于我和她的关系，我考虑的怎么样了，我说明天才够三天，等明天我会答复她。她说考虑个事情至于用那么长时间吗？其实她凌晨给我发了那一条中秋节祝福信息，那一刻我就已经暗自决定和她交往了。但是中午我听到了王燕的一个电话，我的内心又打起了鼓，中午在饭店吃饭时，王燕接到了她在老家定亲对象打来的电话，虽然我听不到对面说了什么内容，但是从王燕的对答也能猜测个八九不离十，王燕说：“你别听其他人瞎胡说，咱们已经定好婚事了，我怎么可能再在外面和其他男人交往。”
　　王燕对她定亲对象的欺骗，让我不寒而栗，于是我不得不联想到谭秀爽身上。连王燕这样不怎么出众的女孩都有人追求，并且谎话连篇，那么谭秀爽是不是过之而无不及呢？《倚天屠龙记》里面，殷素素临死前对张无忌说：“你长大以后要提防女人骗你，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虽然殷素素的话有些以偏概全，但也有她一定的道理。因此我怀疑谭秀爽会不会一边和我交往，一边和其他男人眉来眼去，毕竟我和谭秀爽还是异地，于是关于我和她关系的定夺，我犹豫不决了。由于我迟迟没有做出肯定的答复，最后谭秀爽说：“我准备国庆节放假时去你那里，你把你的具体地址发给我。”
　　对面妇人对我如此的厚待，我既无比感动又觉得没有资格接受，因为我曾在心里把她归纳为我厌恶的自命清高的一类人。她又问我喝不喝酒，在我回答不喝酒之前，我反问她炒那么多菜，难道只有我们两个人吃吗？然后我又顺便问了一下她丈夫怎么没在家。我的这个问题让她笑开的脸颊顿时阴沉下来，随之她的眼眶湿润了。从她这个表情来看，我知道我戳到了她的痛处。
　　“说起我丈夫，那是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片刻后，她摇摇头叹息着说，然后她示意我用餐。在我用餐时，而她却把脸转向了阳台。
　　我停下来凝望她了一会，看着她欲哭无泪的酸楚，和最初见到她趾高气昂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在外人面前，她能够孤傲的活着，但是她的内心或许更脆弱；当有一天她的苦水蔓延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时，她的眼泪她的苦水便会不约而同的竞相流出来。
　　“每个人都有不如意的事，每件不如意的事都会有很多人参与，而参与的每一个人都将被铭记，我想听听您的故事。”我的怜悯心理总是时刻在我的头脑活跃着，只要碰见值得怜悯的人或事，它就不再安分。
　　“你真的想听吗？”妇人说。
　　“嗯，我非常想听。”我再次给她确认一下。
　　“谢谢，谢谢你小伙子，佛祖会保佑你的。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肯坐下来认真听我的唠叨，连亲朋好友，也都一一离开了我们娘俩，我也终于明白了‘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的道理。”说着说着她已经老泪纵横。
　　“您别太伤心，慢慢说，以后有时间我陪您唠磕。”我从玻璃桌上抽出几张卫生纸递到她手里。
　　从谈话中我得知了她姓王，于是我礼貌的称呼她为王阿姨，因为之前她对李采艺的污蔑，我曾恶毒的称她“死老太婆”“茅坑的石头”，我现在觉得自己对她的定义真的太唐突了。她的抽噎声或许惊扰了一间卧室里她的家人，我们听到了一个女性的质问：“谁又让你提起伤心事了？看你哭的，像个三岁小孩。”听这声音清脆委婉，应该是一位尚处青春年华的女孩。我问她那是谁在说话，她说是她可怜的女儿。
　　“如果不是我这可怜的女儿，我都没有勇气活到现在，是她让我有了个主心骨。但也是我女儿让我几乎跑断了腿，操碎了心。”她随便应付一下她女儿，接着对我说。
　　“妈，哪个客人来了，我认识吗？”她女儿的声音再一次从房间里传来。
　　“你没见过，当然不会认识。”
　　“是不是我哪个远方的表哥表弟呀？”
　　“不是，你的那些表哥表弟早就不认识我们了。”
　　“一个陌生人能跟你有什么话题？别又是你缠着人家听你瞎唠叨吧，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你这样唠唠叨叨，人家表面不说，心里指不定怎么糟践你呢。”她女儿说。
　　“不是王阿姨缠着我唠叨的，是我想和她唠嗑。”我辩驳说。
　　“既然你们聊那么投机，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听到了挪动的脚步声，随后又听到了房门关闭的声音。这个时候我看了一眼客厅里挂着的闹钟，已经接近晚上九点钟了，于是我对妇人说：“王阿姨，天已经很晚了，要不然我改天再来吧。”
　　“好吧，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记得有空了一定要来我家。”我说我有空一定会再去她家。
　　回到房间，我没有立即就寝，而是翻开了《唐璜》，自从我成为这本书的新主人之后，我还从来没有翻越过。只要是我喜爱的书籍，我翻看的时候都会小心又小心，记得高中那会我买过一本姜戎写的《狼图腾》，我阅读完之后被一位同学借走了，可是当他还回来时，有很多被叠起的纸角，这让我很是恼怒。为了不让书籍受到不必要的伤害，我看书都会用一个书签，他倒好，直接折叠书籍里面的纸张，从那以后，除了柳贤，无论谁想借我的书籍，一律免谈，为此我招来很多同学的讨厌。柳贤也给我讲过同学们背地里如何如何说我坏话，面对这些坏话她都是一笑而过，因为她懂我不见情面的心思。
　　我打开《唐璜》的扉页，上面写着：二零零二年，购买于抬水路新华书店，梁清影。我购买书籍也有这样一个习惯，喜欢把购买的时间和地点写上书籍的扉页，但是我不喜欢后缀姓名。我觉得没必要，因为我根本没有打算出售我喜爱的书籍，所以在我有生之年，它们都不会离开我，如果哪天我去世了，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姓名。我本来就不喜欢张扬，知道我姓名的人越少越好，而我这一点恰巧迎合了柳贤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