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庸经略短目失人才 有才士偶遇御辽将（五）

　　出了大门，袁崇焕满脸歉意地对孙元化说：“初阳兄，实在不好意思啊！让您陪着我一起吃挂落了！王大人就这样，他是在和我生气，您可不要往心里去啊！”细想来，袁崇焕这人还是不错，并不在领导背后说坏话；相反还去维护领导，其忠可嘉。但是呢！当面怒怼领导却又显得有点儿不谙官场之道了。难怪王在晋评价他说最终要吃亏在这个嘴上。
　　孙元化确实有那么点儿生气，心想自己长途跋涉了好几百公里，到头来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但听到袁崇焕的话，心里的气也消了。遂道：“元素兄，无妨无妨，京城倒是没有这里凶险啊！”
　　袁崇焕一听，这还是有点儿赌气呀。于是试探性地问了句：“初阳兄，要不咱俩找个地儿小酌一口？也尝尝东北菜（山海关离东北极近，因此东北菜在这里很受欢迎）如何？反正也没啥事儿！您觉得如何呀？”
　　孙元化咧嘴一笑，只见他的眼睛又几乎眯成了一条缝。“那敢情好，那就有劳袁大人了！”
　　两人依然是一驴一马，并辔徐行。行了不远，就看见一家东北菜馆。袁崇焕说道：“就这家吧，听说做得还挺入味的呢！”
　　两人一个下马一个拴驴，径直走向菜馆。店小二迎面过来，满脸笑意地问道：“客官几位？”
　　袁崇焕答道：“两位，要个雅间！”
　　小二应着道：“客官两位，雅间一间！”边说边引着孙袁两人进了雅间。待二人坐定后，小二拿出准备好的菜单，双手呈给袁崇焕。
　　“不知二位吃点儿什么？”
　　“咱家店里都有什么招牌菜呀？”
　　“客官哪！您来咱店里吃东北菜那是来对了！东北名菜那是比比皆是啊！比如酸菜汆白肉、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酸菜排骨、红烧肘子、松仁玉米、酱骨头、大乱炖、地三鲜、酸菜血肠等等，不知二位点点儿什么呢？”
　　孙元化道：“听说东北有个叫铁锅炖的，你们这儿有没有！”
　　袁崇焕和店小二俱是一笑，差点儿给孙元化笑毛了。
　　袁崇焕对孙元化说：“如今是六月，正值仲夏，吃那个容易上火呀！”
　　孙元化恍然大悟：“哦哦哦！既然如此，元素兄，还是你点吧！我不是很熟啊！”
　　袁崇焕拿过菜单：“酸菜汆白肉来一份、小鸡炖蘑菇来一份、松仁玉米来一个、大乱炖来一个、来个拍黄瓜、再一个老虎菜吧！就这么些！稍等，再来个红烧肘子！”
　　店小二有点儿为难，怯怯地问道：“二位客官确定要点这么些菜吗？”
　　“怎么滴，害怕我不给你钱吗？”说着袁崇焕在褡裢里摸出一把碎银子。
　　“客官，您误会我了。我是怕您二位点这么多吃不完！”
　　“笑话，能有多少量啊！我们还吃不完！”
　　“客官，反正我已经提醒过您了！”
　　“你这个小二咋这么磨叽呢！赶紧传菜去呀！”袁崇焕催促道。
　　“好好好，那不知二位客官喝点什么？”
　　“店里有甚好酒吗？”
　　“要数烈度最高的当属大源泉酒但是喝起来容易上头，还有一种板城烧锅也是容易上头，再就是山西那边过来的汾酒，要说性价比高还属圣元春；这些都是在外面进的酒，如果客官不嫌弃，本店也有自酿的高粱米酒，可以说也是物美价廉！”
　　“那我们可得尝尝！那就这样，一坛圣元春、一坛你们自酿的高粱米酒！”
　　“好嘞，二位客官稍候！”
　　过了一会儿，小二端着两坛酒和一壶茶上来了。“二位客官，菜还有一会儿上来，您二位先喝杯茶解解乏！这可是上好的西湖龙井！”说着把两坛酒和茶壶放在了桌子上，“二位有需要唤我，我随叫随到！”
　　袁崇焕也是手一挥，示意小二退下（这手势跟王在晋学得倒是蛮快）。
　　等到小二出了房门，袁崇焕起身关上门。待袁崇焕坐定两人便闲聊了起来。
　　想知道两人聊了什么呢？且听下回分解。
　　“元素兄，这王大人是不是也太不近人情了呀！我这刚来就把我撵走了！这让我回去如何跟同僚们说呀！总不能说被辽东经略王大人给发配回原籍了吧！以后我还咋在部里混啊！”
　　“初阳兄，您也莫要怪王大人！整个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我！在你来之前，我因为这个事儿跟王大人争论了好半天，可以说人尽皆知了。与其说是争论，还不如说是吵架呢！王大人此时心情必定不好，你一到，又提出支持我，王大人难免不迁怒于你！在这里，我给你道歉了！这顿酒，就当我赔罪了！”说着躬身一揖。
　　“不不不，你俩会上都吵成那样了，你在外面还替他说话！这有点儿让人匪夷所思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好比单位，你自己可以说它不好，但外人说它不好就是不行。虽说我和王大人有矛盾，但在外面还是要维护他的。”
　　“原来是这样啊，但我还是认为你的方案比较好！您说王大人能不能收回成命，改为在宁远、锦州一线设立防线啊！”
　　“以王大人的秉性，断不可能！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
　　这时，店小二端着菜推门进来。
　　袁崇焕拍了拍孙元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孙元化心领神会，不再追问。
　　不一会儿工夫，七道菜就都摆在了餐桌上，饶是桌子比一般的餐桌要大，不然还搁不下这七道菜。
　　“二位客官，菜齐了，请慢用！”说着走出房间，随手关上了房门。
　　孙元化和袁崇焕俱是一愣，先是看了看一盆盆的菜，然后有点儿尴尬地望着对方。
　　“孙大人，这...”
　　“袁大人，这...”
　　“我也不曾想过东北菜馆的菜品量这么大呀！尽力吃，尽力吃！”袁崇焕说完尴尬地一笑。这时两人才想起来当初店小二的提醒，后悔没有听店小二的建议，但为时已晚，只能硬着头皮干饭了。
　　孙元化接着刚才的问题，“袁大人，刚才您说，除非...除非后面是什么呀？”
　　袁崇焕压低了声音，“这个话必须要慎言啊！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决不能让第五个人知道！”
　　“袁大人，你就不要卖关子啦！直说吧！我不会透露出去半个字的，今天在这儿说过的话我都让他烂肚子里！”
　　“除非嘛！除非王大人不在经略这个位置上了！”
　　“袁大人，这...这...这话可不能开玩笑啊！背后讨论长官的去留实在也是官场大忌呀！”
　　“你说说你，我不打算说，你非要听，这回又整这么一出！”
　　“好好好，那咱不提这个事儿了！不知大人建立宁远锦州防线的大体构想是什么样的呢？”
　　“来来来，边吃边说！我是这么想的啊，山海关吧，虽说易守难攻，但毕竟离京师太近了，并且长城上不是只有一个山海关啊！努酋但凡突破一小段长城就能一路南下，直逼京师，到那时京师危矣！而把战线向前推他个200里就完全不一样了，我们死死守住宁远锦州一线，那样努酋想入关就不得不绕道蒙古或者直接与我们的防线死磕。绕道蒙古的话，我看了，那一带大部分都是崇山峻岭，道路极其不好走，我们完全有能力回援，并且那样的话努酋的补给也会是个困难；如若不绕道，就只能和我们硬刚，那样我们就能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没有这条防线的话，努酋还可以从一片石、九门口入关，就现在边军的战斗力，还真是不敢恭维呀。到时候他们来抢东西不就跟上班打卡一样啊！”
　　“那修了这么条防线，你打算怎么防守呢？不会只是修个堡做做样子吧！”
　　“那不能！我们前期的主要工作就是修筑堡垒，把一个个堡垒连起来，一步步逼近后金的大本营，我的意思就是不让他们发育！”
　　“好倒是好，但是，怎么守呢？这其实是个大问题呀！得有兵、得有饷吧！”
　　“孙大人说的是啊！我这来得匆忙，这些还都没来得及细想，就和王大人干起来了，确实不应该哈，还连累初阳兄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这儿倒是有很好的守城之策，不知袁大人愿倾听否？”
　　“那敢情好啊！有好点子为啥不早说出来啊，也省的被王大人给骂出来啊！”
　　“这不是都写在那个奏本里了，还没来得及说就把咱给轰出来了吗！”
　　“快说，我都等不及了！”说着，狠狠地呷了一大口酒。
　　“我的构想是这样的。依然采用你的宁远锦州防线，只是在各个堡台配以火铳、火枪，再对士兵训练用铳之法！对于大堡或大城，宜采用西式造城之法，辅以西洋大炮。如此，可保此防线无虞！”说完也是呷了一口酒。
　　“这构想很好啊！你当个司务真的是屈才了！这些我都没想到啊！那去哪里寻训练用铳之法的人呢？这种人才可真的是少有之才啊！”
　　“哈哈哈！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哦！”
　　袁崇焕瞪大了眼睛，很是不解。愣愣地看着孙元化，心道：不会是这小子会摆弄火炮那玩意吧！“难不成孙大人还会摆弄火炮？”一边说一边吃了一大口酸菜。
　　“袁大人小瞧在下了！我不仅自己会摆弄，还会教别人摆弄，不仅会摆弄中国的，还会摆弄外国的，不仅会守城，还会建城呢！”孙元化吃了一大口肘子。
　　“哎呀呀！想不到孙大人还多才多艺呀！辽东有你我二人那可真是大明之幸啊！哈哈哈！”
　　“哈哈哈！袁大人真的很会说笑啊！正所谓有其师必有其徒，也不看看我老师是谁？那可是学贯东西、睁眼看世界第一人的徐光启！”
　　“有吗有吗？好啦，不谈不谈时事，吃菜吃菜，喝酒喝酒！来，碰一个！”
　　“咣”两只酒杯撞在了一起。
　　“别说，这自家酿的酒还是挺不错的哈！入口柔还不上头！一定给这家店点个好评！”
　　“下次我来山海关，袁大人还能请我来这儿吃饭吗？这肘子的味道也属实不错啊！”
　　“那是自然，以后来山海关就直接寻我来！还来这儿！还有这酸菜汆白肉，也很是地道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与上一次的饭局不一样的是，两个人都是想要报效国家的汉子，所以谈论的大部分是辽东的时事和防辽御辽之策。两人越聊越起劲儿，越吃越嗨皮，眼看太阳从皓日当头已经日薄西山了。两人也甚是能吃，居然把七个菜几乎吃了个精光。看着盘子里的残羹冷炙，两人会心地一笑，不约而同地喝光了最后一杯酒。然后同时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滚圆的肚皮。
　　酒足饭饱，两人走出雅间。袁崇焕行至柜台，大声喊道：“掌柜的，楼上雅间结账！多少钱？”
　　“客官，这是账单，您看一眼。总计合白银二钱八分！”（明时一两白银合现在人民币700元左右）。
　　袁崇焕在褡裢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掷给掌柜。
　　这边正算着账，店小二满怀欣喜地行至雅间，准备大快朵颐一把（他觉得两人点的实在太多了，应该还会有剩很多，舔吧两口肘子也是好的呀）。可当他推开门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立刻定住了，只见桌子上只剩下了一堆骨头还有汤汁，别说肘子，就连酸菜汆白肉里的白肉都没有了。店小二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念叨：“这俩货是什么人哪，饿死鬼托生吗？这么能吃！”
　　掌柜拿起碎银子，掂了掂，说道：“客官，这块碎银得有一两有余，客官稍候片刻，我去给你剪开来！但是需要收取二分的损耗钱！”（这就是古代的找零）
　　袁崇焕说：“你就看着剪吧！”
　　这话说完掌柜就拿出小称和剪刀开始剪起碎银子了。不消片刻，掌柜就剪出了一块三钱的银块，然后把剩下的碎银又还给了袁崇焕。口中念道：“客官慢走，欢迎常来啊！”
　　这壁厢两人也吃完了，但日已暮。袁崇焕对孙元化说道：“天色已晚，要不我们今天就在驿站住下，明天再分头赶赴原地怎么样？”
　　孙元化大着舌头说（两人喝了两大坛酒，酒精度数虽说比不上现在（但刚才两人喝的也得有35°），但好歹也是白酒啊。架不住量大呀，两坛怎么也得四五斤）：“那...那...不...不...走了！”
　　袁崇焕笑道：“孙大人哪！你咋还结巴了呢？喝这么点儿酒不至于的吧！”袁崇焕那阵子天天在前线，士兵们又大部分是辽人，那喝酒还不跟喝水似的，因此袁崇焕也练出来点儿量。孙元化不行啊，哪儿这么喝过，因此喝出大舌头了。
　　两人这次没有骑马也没有骑驴，可能怕查出来酒驾。而是一人牵马一人牵驴，依然是并行而走。不一会儿，到了驿站。驿丞对袁崇焕还是认识的，问道：“袁大人不是回前线了吗？怎么醉成这样？话说这个人是谁呀？”
　　“谁喝醉了？我没醉，他醉了！”好像喝醉酒的人都这么说，都说自己没喝醉。
　　驿丞无奈道：“好好好，袁大人没醉！”
　　袁崇焕又说：“麻利点儿，赶紧给我和孙大人安排两间房！”
　　驿丞只得遵命。给两人安排了相邻的两间房，扶两人回到住处就告退了。
　　是日夜，两人虽说有酒意，但似乎都没有睡意。于是两人又有了一次趁着酒意吹牛皮的谈话。想知道谈话内容是什么吗？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