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庸经略短目失人才 有才士偶遇御辽将（四）

　　袁崇焕走出会场不过半里许，迎面来了一个骑毛驴略显书生气的男子。看到袁崇焕，跳下毛驴，躬身一揖，问道：“敢问这位将军，经略行辕怎么走啊！”彼时袁崇焕穿着甲胄，故而会有这么一问。
　　“兄台是要寻王在晋王经略吗？你现在去行辕是找不见他滴！敢问您是？”袁崇焕顺势在马上也是跳下来。
　　“在下兵部从九品司务孙元化，字初阳。自荐来辽东赞画军机，不知王大人现在何处啊！对，还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袁崇焕端起了架子，朗声道：“某乃正四品宁前兵备佥事，袁氏崇焕是也！”
　　“不知上官在此，唐突了，唐突了，还乞恕罪！”不知袁崇焕听到有人跟他道歉心里是什么滋味呢，他可是一直以顶撞上官为乐的呀！
　　“无妨，无妨！”袁崇焕尴尬地笑道。
　　“不知袁将军现在是要去往何方啊？方便引我去见王大人吗？既然您说在行辕见不到他，您肯定知道大人在哪儿！”
　　袁崇焕面露难色，可又不好明说自己和经略大人吵架了，被经略大人给撵出来了。勉强地说道：“也好，那我就引你去见王大人！不过这会儿王大人正在气头上，你能多说话就少说话，能少说话就不说话，能不说话就别放屁！你记住我说的了没，切记切记！”
　　“好的，下官谨记！”
　　于是二人一驴一马、一文一武，并辔徐行。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开会的地点，这会儿会虽说已经散了，但人还没有走。守门的卫兵一看袁崇焕又回来了，疑惑地问道：“袁大人，您怎么又回来了？刚才里面是谁呀？大吵大闹的！”袁崇焕故意不看卫兵，生怕卫兵发现他还在生气的脸。说道：“哦，我忘了点儿东西，来取一下！”卫兵看到袁崇焕又带来了一个陌生人，问道：“这位是？”孙元化在袁崇焕回答之前说道：“我是兵部从九品司务孙元化，奉命来此赞画军机！”这次看到小兵，就改成了奉命赞画军机了（这也是个心机oldboy呀）。
　　两人大踏步走进了会场，满场的官员们又是惊愕的表情（这时候，刚说散会，官员们还都没有走）。
　　王在晋一看袁崇焕进来，气就不打一处来。心道：你这王八羔子，居然还敢回来。又看了看袁崇焕后面的人，更生气了。你这是一个人说不过我，找了帮手来了呀！就更没有给袁崇焕好脸。劈头盖脸一通说：“好你个袁猴子啊！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难不成觉得我的方案可行了？”
　　袁崇焕哼笑一声，道：“王大人哪，你这是中午喝酒喝大了？怎么说起胡话来了！”敢这么跟长官说话的，袁崇焕是第二，没人敢争第一。
　　“那你干啥来了，我不是让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吗？难不成是又回来找我吵架的？后面那位是你请来的帮手吗？”
　　“哎哟我天，可不跟你吵了！你再给我炒咯！”说着，把头转向孙元化，说：“初阳老弟，别愣着了，自我介绍一下吧！不然经略大人误会了！”
　　孙元化顺势往地上一跪，答道：“经略大人，下官从九品兵部司务孙元化，自荐来辽东参赞军务，孙阁老准了，我就来了。适才看见袁大人，就劳烦他把我引来见您了！”
　　“哈哈哈，无需多礼，无需多礼！起来答话就好啦！”这边和孙元化客气着，那边对袁崇焕厉声道：“元素啊，这儿没你事儿了吧，人也带到了！你走吧，看着你就心烦！”
　　袁崇焕一想，哎哟，这老头，这还跟我玩儿双标哪！心生一计，走到王在晋旁边说：“王大人，你方才说京城那些人也许会赞同你的方案，现在孙大人来了，咱何不听听来自京城的意见呢！”
　　“听就听呗！Who怕who啊！”
　　孙元化一脸懵地站在一边，殊不知自己已经卷入一场漩涡里了，如果他知道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害他连一顿热乎饭都没蹭上，也许当初他就不会说那些话了。但凡事没有如果，后悔药也没有人能吃得着。
　　孙元化好奇心被两人的对话勾起来了，遂问道：“不知经略大人和袁大人在讨论什么方案啊！可否说出来让下官斟酌一二！”
　　“是这样啊！现在不是刚丢了广宁吗，我们考虑下一步怎么防守呢！我和王总督的意思是在山海关外筑重关，然后再伺机收复失地；袁大人的意思捏，是在宁远、锦州一线修筑新的防线，阻滞后金铁骑南下。但我们认为此举花费甚巨，因此一致否定了这个方案，认为我和王总督的方案才是万全之策！不知你觉得哪个方案更胜一筹呢？”王在晋故意略去了两人吵架的细节。
　　孙元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被算计了。
　　孙元化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且听下回分解。
　　堂堂辽东经略、蓟辽总督和兵备佥事会问他的意见，这是何等的荣光啊！他有点儿受宠若惊。于是战战兢兢地说道：“上官垂问，下官只能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了！”
　　“首先，下官以为在山海关外八里铺筑重关似乎不无道理，筑重关肯定要比修筑整条防线省钱的多，联络蒙古以图广宁也不可谓不高明，但两位大人似乎考虑得不够长远啊。长城自当初魏国公徐达重修以后就再也没有修葺过，现在早就是断城残垣了；而蒙古毕竟是外邦，借他人之手收复广宁咋看也不靠谱。二位这个守山海关的方案乍一看很好，实则烂的一塌糊涂，三岁小孩儿估计都能看出端倪，不知二位是咋想的呢！其次，我们来看袁大人的这个方案，修筑宁远防线初看花费巨大，但实则一劳永逸，能防后金铁骑于千里之外。我认为还是袁大人的方案可行，守宁远，在宁远城布置西洋火炮，可保大明无虞！”
　　孙元化说出这几句话后感觉不太对味，再一看王在晋和王象乾，两人的脸色都黑了。王在晋心道：哎哟我天，这崇洋媚外的家伙，还真的是和袁崇焕一伙的呀！
　　心里盘算着，口里也就直接说出来了。怒向袁崇焕：“你不是说他只是来赞画的吗？怎么对你的方案那么赞许呢？你是不是已经说好了的？”
　　袁崇焕无奈道：“大人这番真的是冤枉我了！你这有点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王在晋更生气了：“你还教训起我来了！你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呀！”转头问向孙元化：“你是叫初阳吧！敢问你这么崇洋媚外，师从何家啊？”
　　孙元化战战兢兢道：“回经略大人话，座师乃是号称大明睁眼看世界第一人、西学东渐第一人、学贯东西的徐氏子先是也（徐光启字子先）！”
　　“哦吼！顶的名头还不小嘛！徐子先就培养你这样崇洋媚外的徒弟呀！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一并说出来！到底是名师出高徒还是浪得虚名！”
　　“不瞒大人说，在来辽东之前我确实是做了工作的。为了加固宣府以东长城沿线的防守力量曾经写过《防边关揭》，也曾想过加固山海关外火器力量，写有《议三道关外建台呈》，为了普及火炮知识，写有《铳台图说》。这番来此我把这些著述都拿来了，还请大人过目！”说着从随身所带的行李中拿出三个本本，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孙元化把本本双手奉送给王在晋。后来的结果是，王在晋根本么有看这几本书，而是直接压了箱底。等到孙承宗发现的时候，上面的灰差不多得有一寸厚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王在晋接过来，随手放进旁边的一堆文件里了。接着问道：“听着确实有几分道理啊！火炮真有那么厉害吗！你这还是有点儿崇洋媚外的意思啊！再有，你原来说在山海关外筑炮台，是不是意思也是守山海关哪！怎么现在又变成守宁远了？”
　　“大人，这并不是崇洋媚外！下官认为现下火炮、火枪等热兵器是制胜法宝。如果能在关外努酋必经之地，建炮台、筑碉堡，则可使此隘口固若金汤！之后，训练炮兵、枪手，不遇掣肘，一年内可图辽东！而袁大人所说的宁远、锦州则是努酋入关必经之地，远远要好过山海关！因此我还是觉得要在宁远、锦州一线筑城建炮台！”
　　王在晋满以为孙元化会改口，没想到徐光启真的教出来这么个崇洋媚外，又爱说大话的徒弟（袁崇焕尚且需要五年，这家伙直接一年）。听完这话，王在晋更生气了。心道：我怎么碰到你们两个这么能吹牛皮的下属呢！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怪不得辽东大地上鲜有耕牛出现，原来都被你们吹死了呀！心里想着，怒气却并没有消。对着袁崇焕和孙元化两人冷哼了一声：“你们俩呀！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我这个破庙可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初阳是吧，你还是回你的兵部，搞搞后勤工作得了；元素啊，你还是回你的前屯吧！山海关暂时用不到你们！”
　　孙元化和袁崇焕俱是一惊，异口同声道：“大...”人字还么有说出来，只见王在晋手一挥，示意两人出去。无奈之下，两人只得出了会场。
　　两人出了会场，一路忿忿。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