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时光如山涧里的小溪，悄无声息潺潺流淌着。婚后半年，杨素红顺利地生产了一个小男婴。平娃子只要稍有点时间，就盯着那个婴儿目不转睛观瞧着，好像着了迷似的。杨素红搡了他一把道：“整天就知道瞅着，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心疼他呢，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
　　自从那次在杨丽姐姐面前诉过苦之后，杨素红就逐渐接受了平娃子。那夜，平娃子那个激动，简直是妙不可言，他嘿嘿坏笑道：“怪不得那么多的鸟人都在追求你，嘿嘿嘿，我可晓得了其中的奥秘咯。”
　　“啥秘密？坏怂货，快点老实交代，不然，老娘可轻饶不了你！”杨素红一把扭住了他的耳朵，“快点说！还不交代是吧？看把你这个不怀好意的家伙乐的。”
　　“媳妇，快点松开手煞，我交代还不行么，嘿嘿嘿。”平娃子揉着耳朵说：“说句实话，媳妇你长得太美咧么，再说……别的就不好意思多说喽，嘿嘿嘿，无论如何，从今后我要对你们负责，包括这个小兔崽子。媳妇，恕我直言，这个尕娃子的相貌好像是那个周，周什么，他的名字我一时搞忘了。反正，我以前绝对是见过那个姓周的，他很帅气，气质不凡。”
　　杨素红打断他的话，道：“喔，你说的是哪个周俊呀？我可警告你哈，平娃子，以后给我把嘴巴闭住，不然的话，看老娘咋样收拾你！”杨素红嘴巴挺硬，但心里面却虚了很多。
　　“嘿嘿嘿，媳妇，你别生气煞，咱们两个既然已经睡到了一个床上，有时候冷静地想一想呐，也是那个姓周的给我带来的福气。假如他不消失，哪里还有我的份哟。俺心里面明镜似的，自己几斤几两还不知道吗？俺压根就配不上你，这点小啾啾难道我还不晓得嘛。”
　　“嗯，算你不傻。但是呢，我目前沦落到这种地步，按照老辈人的话说，前世中咱们两个也算是有点缘分的。无论如何，你平娃子的相貌还说得过去，是吧平娃子？”杨素红好像是第一次当面夸奖他。顿时，平娃子兴奋极了，一把搂住杨素红就情不自禁地亲吻着说：“媳妇，不管咋样，这辈子你是我唯一的爱人，也不管这个尕娃子是谁的，反正户口本上已经显示了，他就是我们两个的亲生儿子。我的大美人，你放心，以后我会把他当成自己亲儿子来对待抚养的。”
　　“谢谢你，”杨素红说，“不过呢，咱们两个以后最好还是少提我儿子的话题，至于你对我杨素红是不是真心的，那只有你自己的心里最清楚，今后只希望你别欺负我们娘俩就行。”
　　“看媳妇你说的啥话，我哪敢欺负你啊，你搞错了没有？”平娃子真的动了真感情，平时，他的嘴巴蠢笨的很，根本就说不了这么多动听的话语。
　　杨丽姐姐跑来探望杨素红母子，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喝满月酒，她抱着小男孩对杨素红小声说：“唉哟哟哟，妹妹，你看，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古话，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有种像种啊。这个小屁娃娃真他娘的和那个周俊一个模子扣出来的一样，你瞧瞧那眼睛，那翘鼻梁，那额头……不过，这小嘴巴倒是随了妹妹你啦。不然的话，那可就没有妹妹你什么事了。”
　　“姐姐尽会说笑话，我生的娃娃一点儿都不像我，难道还像你不成，嘿嘿嘿……”杨素红坏笑起来。
　　“好哇，你这个死妮子，等会儿我腾出手来再拾捣你。唉，妹子，这个尕蛋蛋的名字起好了吗？”杨丽盯着杨素红。
　　“起了，我想了很久，觉得叫杨念周比较合适，姐姐，你看呢？”
　　“念周，嗯，不错！想念周俊的意思，我猜对了吧？”杨丽确实聪明，一语就击中了杨素红的要害。
　　“姐姐好坏，哼！不理你了，才不是那个意思呢。”杨素红居然又在姐姐的面前耍起了娇气。
　　“死妮子，鬼精灵，算你有种，居然敢起这么个意义深远的名字，连名字里面都饱含了痴情。嗯，不错的名字，不错的联想，确实不错，佩服佩服。”杨丽笑着，眼泪竟然不由自主地在眼眶里面涌动着，她哽咽道，“俺这个小念周的命运将来不知道咋样啊，要是有朝一日能够见到他的亲生父亲那该多好啊，那才是真正的圆满了，呜呜……”杨丽情不自禁地痛哭了起来。
　　杨素红惊呆了，没想到姐姐为了自己，竟然如此的情真意切。浑然间，她也十分深情地拥抱着姐姐一同伤心地抽泣起来。
　　“不行，”杨丽摸了一把眼泪说，“哪天有空了，我就写封信让那个陈建军转给那个死小周，自己的媳妇和孩子长期寄人篱下怎么能行啊。”
　　“姐姐，你千万别那样，再说，目前我不是还有个平娃子嘛，你不是经常训斥我，做人做事可不能那样不讲道理，不能做那些忘恩负义的缺德事吗？”
　　“喔喔，这点倒被我搞忘啦，我主要是看俺这个尕侄子实在是太可怜了，一来到人间就寄人篱下，将来万一有人看出了其中的破绽，到那时，平娃子家里的人可能不会对咱们的小念周善罢甘休的。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几个人可咋办呢。”
　　“姐姐，我觉得平娃子不会那么狠心，他这个人心地善良，估计将来也不会对咱们的儿子咋样吧？”
　　“那可不一定，人常说，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翼。此一时彼一时嘛。其实啊，你这个死妮子的秉性才是真正的心地善良，没有一丁点儿坏心眼。记住了，以后和平娃子家里的人可要搞好关系，可不许和你的公公婆婆瞎怄气。不为别的，只为了咱们小念周的生存环境，明白吗？”
　　“明白了，姐姐对俺真心实意的好，这辈子遇到你，算是我杨素红的福气啊！”杨素红的脑袋依偎到姐姐的怀里耍着娇气，仿佛像个不韵人事的孩子。
　　“死妮子，你今天这是咋了，嘴巴上是不是摸了蜂蜜了，说出的话咋这么酸不琉球的煞，好麻人哟。”杨丽说着，也一把搂紧了杨素红。此时此刻，假如有外人闯进来瞧见了这个温馨的场面，还以为她们两个是同性恋者呢。
　　日月如梭，转眼之间，小念周就快两岁了。在那个月色皎洁的晚上，杨素红逗着顽皮而又聪明的儿子在院落里教他学唱儿歌：“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快点快点开开，把门开开……”
　　小念周也拍着两只小手开心笑着，并且奶声奶气吟唱道：“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不开不开就不开，就不开，哈哈哈……”
　　母亲把嘴巴一撅好像不高兴了，问道：“为什么不开门啊，是妈妈回来了呀。”
　　小念周用手指着杨素红的鼻子说：“不开不开就不开，妈妈不是说过嘛，是老灰狼来了呀？哈哈哈，就不开。”他一脸的坏笑，急忙扑进奶奶的怀抱里。此时，坐在一旁的爷爷和奶奶均高兴的咯咯大笑，嘴巴都快合不拢了。杨素红的眼睛也笑弯了，如夜空中那片弯弯的月牙儿。远处，那山峦跌宕起伏，一片暮色苍茫。杨素红不禁思绪涌动，不由自主朝着遥远的北方眺望着，那里星星闪烁，深墨色的苍穹边延由浅而深，似乎深不见底，神秘莫测。听人说那天际尽头就是新疆，那里有那个令自己魂牵梦绕的人，那个没有良心的人就是小念周的亲爸爸。杨素红浑然间不禁黯然伤神；周俊啊，周俊，你现在哪儿呢，日子过得好不？你听到儿子的声音了吗？
　　小念周两岁多时，杨素红又为小念周生了一个小妹妹。这下，又着实把平娃子家里的人高兴坏了。杨素红对前来照顾自己的平娃子说：“这下你爸妈总该满意了吧，孙子孙女都齐全了，我也该放松一下，休息一下了。”
　　没料到，平娃子却嘴巴一撇说：“放松，休息，可以啊，等你再给我们杨家生个大胖小子，那时候你才可以完全放松下来休息。不然，俺父母亲肯定不乐意么。”
　　杨素红瞪眼道：“啊！为啥？小念周难道不是你们杨家的后代吗？喔，我总算是看明白了，哼！别的不说，就凭你们家里目前的经济条件，还要生那么多的娃娃，你每个月也就那么丁点的打工钱，这要吃没吃的，要穿没穿的，不出去逃荒要饭已经算是很万幸了。还想再要个儿子，哼！你省省吧，平娃子，我问你，你能养得起吗？”
　　平娃子翻了杨素红一眼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里面就我一根独苗，没个带鸡鸡的，那岂不是要断了我们杨家的香火。”
　　“——啊！你说啥？你再说一遍我听听，小念周在你们杨家又算是什么呢？”杨素红冷冷道，“喔，我总算是明白了，你啊，你真是个伪君子，真虚伪啊！”
　　平娃子嘟囔着，嘴巴里含糊不清道：“你，你装什么糊涂，那个，那个尕娃子哪里是我们杨家的后代嘛。”
　　“你嘟囔啥呢，嘴里半截，肚子里面半截，啥意思嘛？”杨素红翻着白眼，其实，她早就听清楚了，并且已经彻底明白了，小念周在他的眼里，充其量也只是个累赘！此时，杨素红猛然间想起了杨丽姐姐以前所说的话：人心隔肚皮！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后来，杨素红和平娃子无意间就产生了隔阂，杨素红心中那种心照不宣的仇恨和那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可谓是咬牙切齿，悔不当初！
　　冷战从此悄然无声地拉开了帷幕。
　　有人说：世上有两种人不好对付，第一种是抬头女子，第二种是低头汉。杨素红基本属于第一种；她性格开朗，风流洒脱，淡看一切风云事故。杨宝军却属于第二种，他是个只顾埋头走路而少言寡语的男人，平时幽幽寡欢，很少与外界人接触融合，一般的事情几乎均埋藏在心底就是不说。但是，经过天长日久的积累，哪天一旦突然爆发了，那可能就不亚于八级大地震！杨素红和杨宝军两个人性格可谓是水火不相容，格格不入。曾几何时，要不是杨素红有了那段难堪的浪漫迪克，就是说破了大天，杨素红也不会嫁给他的。
　　从此，杨素红和杨宝军这两个性格不合的人就在暗地里叫起了劲。平娃子从此很少回家，就是回来了也只是把每个月的生活费往桌面上一放，然后就脸朝着那面冷墙默默无语。而此时的杨素红似乎更加棋高一筹，时而无言无语，冷若冰霜。时而又旁若无人地哼唱起了家乡小曲：
　　奴家住在杨家湾
　　苦闷之人无人怜
　　……
　　她的目的无非是在和他怄气！就这样，一个月又一个月的就这样别别扭扭地过去了，而住在堂屋里的两位老人却浑然不知，一直被蒙在鼓里。
　　在那段昏暗而寂寥的日子里，所有的家务事又几乎全部落到了杨素红的肩膀上；每天要早起晚归去伺弄山背后面那几片可怜巴巴的山坡坡地。杨素红的心气特别高，居然把山坡坡上面那些荒芜的屁股大的地方全都开发利用上了，就像星星点灯似的点种下了不少的土豆和豌豆。
　　小两口就这样在暗地里赌着一股子邪气，谁也懒得理谁。后来，在一天夜里，小女儿杨爱丽突发重感冒，并且诱发了三十九度的高烧，神智不清。当时夜深人静，山路弯弯……
　　此时此刻，杨素红才如梦方醒，一旦真正的离开了男人，女人再强势，那也是苦海无边，难上加难！
　　几天后，经过了这场暗战，平娃子和杨素红又没来由的和好了。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初始就是各怀鬼胎，互相利用。目前落到了如此地步，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看来，杨宝军心里为了要那个延续香火的宝贵儿子，那个死疙瘩似乎永远都无法解开了。因为，他知道杨素红在生产完小女儿杨爱丽之后，就在医院里面做了放环节育手术。她的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可想而知，杨宝军的心里面难道能不怨恨和愤怒吗？于无声处，暗战，冷漠之情仍然继续深埋在两人心底，冷漠之情溢于言表。除了在外人的面前假模假式的有说有笑，其余时间一旦进入了二人世界，就如擦身而过的陌路人。
　　平淡无奇的日子依然如初照旧，如山间小溪流水，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流淌着。在小念周刚过五周岁时，一辆公安警车停靠到了杨素红的家门口，两个身着公安制服的警察径直来到了杨素红的家里，警察说：“请问你是杨素红吗？你的丈夫是不是叫杨宝军？喔，是啊。我们是专程来通知你们的，杨宝军无照驾驶摩托车出了车祸，后面还带了一个女人……”
　　杨素红瞪着惊恐的眼睛急忙问道：“——啊呀！真的呀？怪不得呢，这几天我一直纳闷，我的左眼皮怎么老是跳个不停呐，原来……他现在在哪里，咋样了吗？嗨呀，气死我了！”
　　警察冷静道：“杨素红，你要有个思想准备，不过呢，这也是难以改变的事实，你男人确实是出大事了，他没有被抢救过来，那个女人目前还昏迷不醒……”警察后面说的是什么，杨素红就听不大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