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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静中孕动机

作品名称:大明运祚      作者:徐步      发布时间:2023-01-04 16:37:07      字数:6495

  是月,江南亦有突变——张士诚拟书请降元廷,元廷随后动用八百里快马,传旨与江浙行中书省左丞相达识帖睦迩,达识帖睦迩遂令参知政事周伯琦等官员安抚晓谕张士诚:朝廷念之心诚,宽宥以往数罪,授张士诚太尉印,张士德则委任为淮南行省平章政事。
  此事已上不了谍报,抄录的元廷文移彼时就搁在公案上,可朱元璋似无心注重这道文移,一毕磨着两根大拇指,一毕对在案前左右落座的李善长、冯国用等人道:
  “俺们的圣上拥有多少猛将谋臣,关先生、破头潘、冯长舅、沙刘二、王士诚、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喜、毛贵,若数下去,莫说俺这双手,加上在座所有人的手脚只怕也算不过来。”他借这句提及张士诚,“鞑子动用快马传旨接纳张九四投降,应有这个缘由呀!”
  “主公遗漏了几位最顶尖的人物,”李善长误认朱元璋肠子里泛了酸味,有心排解,“那赵均用、彭早住才是龙凤朝的砥柱栋梁。”
  “俺所想应不是百室认为的那般。”朱元璋道,“张九四降元已成为鞑子的走狗,俺们该如何对他?”
  在末座旁听的朱文正忍不住说:“他名下的地域都还给了鞑子,灭他等于灭鞑子,夺他等于夺鞑子,俺们大可取之!”
  “你该多用耳朵而不是唇舌!”朱元璋瞪了朱文正一眼,续巡看诸人,“你们说说?”
  李善长道:“鞑子几次会兵欲夺回淮北失地,结果呢?即便屡败张士德等猛将的杨完者,也输给了我胡元帅的猛虎之师。如今,徐寿辉的天完兵也想来夺这几方疆域,我应于江淮闹出一番气象,决非从张九四手里夺哪座城池,这样,元廷或期待主公成为第二个张九四,我由此可获取多少松快;而种种松快恰能助我继续壮大!”
  “甚是,这样张九四也莫巴望鞑子兵倾力帮他一道作难俺们。”朱元璋会心浅笑,遂念及一事,“前日鞑子的婺源州元帅汪同和几个文吏不是归降了俺们么,昨日又有个江浙平章来投俺们,俺还让他们坐原来的官位,会不会给元廷几多念想?他们会想,哦,张九四能将隆平改回平江,那个朱重八为何不能?他不是也在为自家留后路嘛!”
  李善长忙说:“汪元帅并非假意来投,可为主公所用。”
  “俺知百室的意思。俺只拿他做个虚幌子,日后可辨。”
  冯国用顿住羽扇,道:“张九六自被我擒获便拒食不餐,看来已抱定一死之心,对此我该如何?”
  “那就许他饿死!”朱元璋拍大腿道,“日日勤换着美酒佳肴,摆在他面前,即便他想用了,也莫给他半盏半口!”
  方略既定,除却广兴翼分兵于浙东袭掠可固守之要地,各路战线均停滞下来。但是,朱元璋一直暗中蓄力,意利用元廷患得患失,在江淮经营出一座座堡垒。冬十月壬申日,中翼大元帅常遇春率廖永安、吴国宝等挥师自铜陵进发池州,以水陆齐攻,仅耗一个时辰攻克池州城。十几日后,朱元璋赴常州检阅大军,于高台上眺望时倏起心念。
  “得知张九六饿死,俺因此想到一桩,”他对李善长说,“听闻青衣军元帅张明鉴盘踞扬州,因城中少粮,竟然每日屠杀百姓做为盘中餐!俺应不应替天行道?”
  “且不论扬州其地形胜,”李善长捋髯道,“只论,张明鉴先降附元廷得扬州容身,之后陡然反叛,驱走孛罗普化而占此城,我夺之,对元廷来说应为一喜;我不夺,只怕张九四也会向元廷进献这一喜。”
  “一喜……那就取之!百室认为何人可以为将?”
  “缪大亨和康茂才归降主公以来并未得重用。”
  “哦?”朱元璋吧嗒吧嗒嘴唇,“百室提到的‘形胜’二字,正是俺心中所虑啊!”
  “攻城之将在前,守城之官于后,主公有何可虑的?”
  朱元璋沉吟半晌,道:“用缪大亨!”
  “主公知人善用。”李善长泛泛赞一句,问,“张九六的死讯,是否告知其兄?”
  “告知天下人好了!如今他也是鞑子的一条走狗,死了,看天下人为之称快还是叹息!”
  “何来的叹息!”李善长笑道,“这里还有一桩:徐寿辉的丞相倪蛮子被陈友谅诛杀,市井有者言论,说这就叫‘狗咬狗一嘴毛’;以此鉴彼,张九六不外乎也是个被人讥嘲要么闲来拾起磨牙的料子。”
  “俺知晓此为百室的一种手段。嗯,最好让市井多扯起这种话题,莫限于俺们周遭,”朱元璋眺目道,“应引之传往更远的地界。”
  正在交谈间,吴国兴前来拜见,被准许登上高台,行礼上报:“有张九四幕僚施耐庵过常州,被俺们拿获,请主公裁决。”
  “施耐庵……”朱元璋迟疑少时,“走着,去听听他怎样说道。”
  行走中,吴国兴似突兀地提出请求:“请主公为俺和二弟赐个名儿。”
  “你说什么?”朱元璋肩膀骤然一震,“你是否听见哪般动静了?”
  “是。俺听说那日主公用吴国公跟俺兄弟俩的名儿打了个比方。”吴国兴据实道来,“还有,俺和二弟侍主公如侍父母,主公便为俺们改个名儿吧!”
  朱元璋冷冰冰扫了李善长一眼,分明在说:这实属议机密中的一节,为何这般不严实?转看吴国兴时,又是一副和蔼的神色:
  “使得!自今你便唤吴良;你弟弟便唤吴祯。百室亲自经办,将名册改一改。”
  “是。”“谢主公赐名儿!”李善长和如今的吴良先后出声。
  “快着些步子,听施先儿要说道篇怎样的文章!”
  在常州府衙见到施耐庵,着一领灰色棉袍,光着头,那须发比前番相见时花白了许多,与其同行者仍有其弟施彦才、其妻申氏及卞元亨和门人罗贯中。
  “给吴国公见礼了。”施耐庵带动那四人或抱拳或蹲万福。“吴国公别来无恙。”
  “无恙,决计无恙。”朱元璋打个哈哈,问,“先生此来有何公干?”
  “并非拜谒吴国公传递公干,实乃归隐。”
  “啊?”朱元璋晃晃脑袋,做出请坐手势,“不知先生和卞英雄为何归隐?欲归隐何处?”
  “老朽才疏学浅,无非靠点墨在张氏案前混碗嚼谷,但也耻于降元做狗。”施耐庵待朱元璋落座,随后坐下,“老朽有一同年,姓顾号思邈,在昭阳山中有些田产,便投往那厢。”
  朱元璋瞅着卞元亨道:“施先生何不在俺们这里落下脚跟?”
  “老朽定要归隐山野,难领吴国公这番美意。”
  “想必张太尉对先生还是念旧情的,”李善长把“太尉”二字咬得格外重,“他断不会截你去路,为何不径直抵达,反绕至我常州府?晚生思想,先生当是为张九六而来吧?”觑见立在施耐庵两侧的卞元亨和罗贯中一齐瞪过来,因之笑道,“看来被晚生说中了。”
  “不错。老朽归隐为实,欲求吴国公释张平章归去也为真。”
  “前周王封的那位张平章,或鞑子封的淮南行省平章政事,俺都愿意释之归去,”不等施耐庵含喜抱拳,朱元璋道,“然而俺只能归还张九四一具尸体。张九六拒食,已饿死。”
  施耐庵双目大张愣了少时,吃力地站起来,道:“也好,也好,一了百了,可谓善果了!既如此,不知吴国公肯不肯放我等离去?”
  “说实话,俺甚期望施先生能留下,怎奈你看不上俺这半亩方塘啊!”朱元璋安坐不动,“既然看不上,那俺就得依着先生,一径安排酒宴,鼓乐吹打,直至送出常州地界!”
  施耐庵忙躬腰肢:“吴国公的抬爱老朽心领了!这排场嘛,就不必了。”
  “一定要这样!”朱元璋陡起高音,“俺要广众知晓施先生的气节,宁归隐山林也不与张九四之流为伍,该当受俺们及天下人敬重!”
  施耐庵为难道:“这样……终究不好。”
  “没什么不好!”朱元璋含笑道,“你来见俺,提出什么俺都答应下,为此也该谢谢俺吧?好,俺不向你讨要张九四的机密,只让你帮俺表一表张九四的臭名,再说,其名也够臭,他不会在意又添加了先生这只捂鼻之手!”
  施耐庵由无奈而连连摇头,喃喃自语:“除非臣服于他,不然,求到他门上,定是自讨其辱呀!”
  “施先生说什么?”朱元璋歪着头离开座椅,“俺洗耳恭听。”
  “老朽在默祝吴国公成就一番大业。”
  “哈哈!虽然有无施先生的默祝,俺都会成就这番大业,但俺还是金贵着此日此言。”朱元璋瞄了瞄卞元亨,反剪双手,“俺若成就不了这番大业,身处这么个乱世,任归隐还是求仕途、做贸易、种稼穑,都不会过得熨帖呀!”
  他暗压快意,近似贪婪把卞元亨那副敢怒不敢言的神色收入眼底,前扬长而厚的下巴颏,径自离开。
  时序进入至正十八年(1358年)春三月。大都。中书省衙门里唇动舌弹不止,那边公案上摆放一溜儿展开的报急,十几位戴乌纱着公服的官员,谁也不想冲它们再投去一眼。
  “你说,达识帖睦迩和张士诚撩惹朱元璋做何!”右丞相搠思监愤愤道,“让朱元璋在江淮掠几块地,然后跟徐贼争来夺去,如是伪宋刘贼怎敢大胆分兵几路犯我?屯在亳州防范徐贼还来不及哪!目下倒好,刚过了白月①,东平路丢了;清、沧二州丢了;济南路丢了; 济宁路和辉州先后丢了;东昌丢了;东平路丢了,并战死了爱的和董抟霄兄弟,眼见伪宋的红巾贼就要攻近我都门了!”
  “是呀!我天兵难遏贼势,怎么得了!”
  “董孟起②虽儒生出身,但率兵的将略有目共睹,此番殉国,贼势可见一斑!”
  “如今我朝有哪些上将可遏贼势?”
  “杨世杰③可担重任!”
  “你说的这位上将已是朱元璋麾下之败将!”搠思监哼道,“他难当重任,还是留在江南享福吧!你们说,他们为何要撩惹朱元璋!坏了老夫以贼制贼的计谋呀!”
  “坦言,目前不及追究此事,亟待合议的是怎样保障圣躬不为贼人冒犯!卑职以为,迁都不失一策!”
  “迁都事关重大,似可请圣上暂幸上都。”
  “还是迁都更为稳妥。关陕易守——”
  “伪宋的红巾贼兵莫非没犯关陕?应请圣上暂幸上都!”
  去年夏五月迁入中书省任左丞相的太平,之前一直缄口,此际忍不住加入声音:“几位认定红巾贼将破我大都?哈!此时不合议如何击溃甚至剿灭贼众,却惶惶论什么迁都,是何道理!我大元不乏上将,天子六师依旧雄壮,何致你等早早筋软骨酥!再有,丞相所论亦含谬带错;朱贼夺的不是我大元疆土?杀的不是我大元臣工?剿之怎就成了撩惹!”
  “允中莫非没听清楚老夫所言?”搠思监高声道,“他们坏了老夫以贼制贼的计谋!你听清,是计谋!”
  “丞相那个计谋根本就是放纵!放纵朱贼逐日坐大,终成毁我社稷之祸首!”
  “嘿!”搠思监强忍肝火,挤出和声,“允中可否借步说话?”见太平似在犹豫,便拽住他一只袖子走到南面的绮窗前。“允中呀允中,老夫不辞在御前一请再请,将你迁至大都,可不是要你跟这个人事事反着来的!”他指一指自家鼻头,续道,“以贼制贼之策原是皇太子的妙想,再说,有迹显露朱元璋或可步张士诚之后尘。”
  “丞相!”太平低下嗓音道,“张士诚果真以诚而降?太平料定此人他日必将反复!而朱贼呢,你仔细思一思他的动态,就是趁朝廷对其的错认去掠地壮势;这等人物怎会降我?不及早铲除,其祸害定胜于伪宋贼和徐贼啊!”
  “你如何——”搠思监自截断后文,吐气道,“伪宋贼攻势激猛,我亟待拿出的是怎样保大都安然!至于朱元璋,他尚未抱称帝称王的野心,比起韩、徐来论,大可搁置到他日再来解决!”随而轻软了语气,“对此情,还望允中莫惜睿智。”
  太平沉吟良久,道:“太平鲜有睿智,愚见:聚兵江淮,剿灭朱贼并着力攻克亳州,铲了乱贼老巢,贼众自乱而散。”
  “贼众已然铺开,你铲了他的老巢,他一样在山东甚至我大都再筑巢穴嘛!”
  “察罕帖木儿、孛罗帖木儿、刘哈剌不花及部曲都是摆设么?仍有,朝廷不可再轻汉人了!李思齐、张良弼一等应予以重用!”
  “权为一策。”搠思监停顿少时,回头扫了扫那边嗡嗡低议的同僚,“老夫这便去面圣,将允中的计议奏陈圣上!”说是要去面圣,可他却不急迈步,“哎!贼已迫近,但想见到圣颜仍旧困难哟!圣上不改沉溺于密宗术,每次上呈急务都得托朴院使从中调和,哎!”
  太平清楚搠思监欲开怎样一个话题,忙说:“太平与丞相一同面圣,恰有要事上奏。”
  “有何要事,”搠思监斜眼睨一记,“不能先对老夫说个大概?”
  “面圣时丞相自会知晓。”
  “也好,省着在这里听他们聒噪!”
  并不像搠思监所说,——韩宋红军四处掠地,大都的屏障越来越薄,比起皇位来,美艳女子只能排在其次。至正帝身着大红质孙,头戴珠缘边钹笠,正坐在大明殿偏殿批阅奏疏,闻报入“中书省右④丞相搠思监;中书省左丞相太平乞请面圣奏陈”,即唤“入内”,受了二人叩拜。他摸一摸肿胀的眼袋,搁下奏疏,付与三分笑意:
  “平身了。”他坐端正上身,扫嗓道,“有事可明了奏来。”
  太平抢先开口:“近年江淮红巾贼魁首朱元璋频破我城,兼其善于蛊惑,致我官员和士卒降其甚众,对此朝廷断不可小觑,应及时举兵铲除。臣以为——”
  “左丞相能否分一分缓急?”搠思监打断道,“红巾贼即将迫近我大都,如何遏制其势,拒之都门,这才是当务之急!”
  “贼首刘福通起家何方?恰于淮北!若容朱贼势壮,其作耗之烈定胜于刘贼百倍、千倍!”
  “起家?你也敢用这二字!”
  “争吵毫无意义!”至正帝连连摆手,冲太平努努嘴,“你说。”
  “昭彰董抟霄一等之忠烈;以重典治纽的该一等不战弃城之罪;征四方兵马入卫;命察罕帖木儿等部拒敌并收复失地。再,分兵会江南杨完者部,合力铲除朱贼及部众,直驱贼子巢穴——亳州!”
  “多么轻率之论!”搠思监紧跟道,“前者尚可,但一个‘再’字之后,令此见地几乎一无可取!江淮之争非我急迫,且容那方魑魅恣意,徐寿辉与伪宋乃至朱元璋为一方地域定将你撕我咬,即使不两败俱伤,也会有哪家步张士诚后尘归降朝廷戴罪立功,这对朝廷莫非不是益处?此为以贼制贼、静中孕动!一旦打破这个格局,惟令朝廷用兵捉襟见肘!”
  “臣再次申明:朱贼之祸绝胜过各路反贼!”
  至正帝搓眼角拂鼻尖,半晌道:“搠思监所言的当务之急甚是;太平所论的对朱贼不可小觑亦然。征四方兵马入卫的诏书须及时发放,着察罕帖木儿等部拒敌并收复失地的敕令也是。对董抟霄一等忠烈臣子,朕是要厚恤的,并追赠谥号。关于施重典治纽的该一等之罪嘛,还是搁置吧,毕竟当前亟须人心安定。至于朱贼……着江浙行省会同杨完者苗军以及张士诚部致讨。这几道诏敕你们须紧忙拟成,墨干即刻用玺。”
  “陛下!”搠思监情急叫道,“切不可于此时撩惹朱元璋啊!”
  “对朕,你更不可随意出口!”至正帝示以嗔色,“之前你怪太平用了‘起家’二字,你又怎样做的?撩惹?你道那朱贼乃长生天的神灵?呸!你呀,领旨办差就好!”
  刘福通的几路红军耗费了元廷大多精力和兵力,虽然双方各有收获及损失,但红军的势头更胜一筹,于是,江南朱部红军相对减轻许多负重。今日是乞巧节,除非守各城的主将,应天府文吏武将均接到简帖,前来玄圃赴宴。这处曾为梁昭明太子的私人园林,挂上了一盏盏大红灯笼,搭起了排排竹棚,竹棚中摆下张张席面,大家按官阶高低都已落座,鲜听见对话声,各自正襟危坐静候朱元璋来临。约略过去盏茶工夫,朱元璋头裹崭新的红巾,身着绯袍,由朱文正、朱文忠、朱文英兼十几员亲兵簇拥而来;大家竞相离座抱拳躬身。
  “都坐,莫给俺看这些客套。”朱元璋一毕含笑伸手示意,一毕走向李善长那桌,撩袍襟坐了。“今晚请诸公来此聚一聚,先都松快着,绷紧了反而不美。”
  有些人暗自品味那个“先”字,随大家落了座,遂有亲兵分走各席,为每只盏里斟满美酒或茶汤。朱元璋举盏邀饮,笑道:
  “俺们这一堆里有回回兄弟,奈何俺们养得牛羊不多,这回回人又将猪、驴、狗等香喷喷的物什视为丑陋抵死不吃,故而仅备了些瓜果佐酒佐茶,都莫嫌慢待。来,倾了此盏!”
  “谢主公!”由李善长领唱,大家齐声呼道,“谢主公!”
  “莫谢俺。”朱元璋笑眯眯道,“今岁至今俺们还算松快,这多仰仗俺们的好圣上和刘丞相之恢弘方略!不然,岂止跟杨完者和张士诚干来干去?似俺们这势头,鞑子早集重兵劈头盖脸地招呼上了!”他见大家一霎缄默,哈哈两声,“今晚邀诸公吃酒品茶,原是让你们陪俺欢喜欢喜:其一,文正儿和文忠儿得你们尽心教授,已能带兵;其二,”他卖了半晌关子,“俺夫人又显怀啰!”
  声声“恭贺主公”此起彼伏。朱元璋却陡然一沉脸色,道:
  “只不过,在俺入席前听到一桩,这欢喜呀,即刻消损大半!”衬着再一度鸦雀无声,他高亢起嗓音道,“俺们的右丞郭天爵,他过不惯安生日子,欲杀俺谋反!”
  嗡地一阵。朱元璋扶桌沿站起来,走出竹棚,——就在刚才,天降细雨;他仰头迎着雨丝,背负双手,道:
  “很难呀!很难呀!毕竟郭公对俺有恩;毕竟他郭天爵跟俺也连着亲哪!哎,俺为他从朝廷那里求来这右丞,本想让他远离战事,为郭公保住这根独苗……可是,能留他么?一旦日后鞑子对俺们大举用兵,他定为一大祸害……”
  “主公对郭公及其后嗣已然仁至义尽!”李善长适时道,“主公念与郭天爵连亲,其人可曾念过?便具一分人性良知,岂能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恶事!为法纪,更为我朝今后的运祚而计,当杀!”
  “当杀!当杀!当杀!……”群声四起。
  “乞巧、乞巧,世上有几多的巧可以乞来呀!”朱元璋叹息着走回竹棚中,忽而仄耳谛听,但无人知道他到底听到了什么。
  
  注:
  ①白月,乃蒙古族的春节。②孟起,乃董抟霄的字。③世杰,乃杨完者的字。④元朝以右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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