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西风蛩紧

　　极品茶坊里，歌舞不断。店老板内丸造夫请山岛、松坂、宫崎、大冢吃饭。丰盛的菜肴摆满案桌，艺妓柔曼的舞姿伴着悠扬的三弦乐曲款款舞动。
　　大冢转过身低声对山岛说：“这次围棋赛凤阳没有参加，连平时一些老棋手也发挥失常，这次赛事的整体水平明显下降。蔌窀府允很不满意。”
　　“他想找凤阳比试？”山岛说。
　　“是的，但是凤阳根本不理会他。”大冢说。
　　山岛眼中露出一抹异样的色彩：“凤阳不简单，会处理人生中的每一步棋。”
　　内丸说道：“大佐似乎很欣赏凤阳。”
　　山岛表情漠然地说：“围棋不分国界，我欣赏会下棋的人，更欣赏有棋品的人。”
　　大冢说：“蔌窀府允迟迟不离开，看来他不服气，一定会有所动静。”
　　“让姬树鹏继续盯紧他。”山岛说。
　　松坂放下酒杯，对大冢说：“课长，有件事想当面问你。”
　　“请说。”
　　“上星期，我部接到清水部桑桧中佐的求援，在石子岭地段遇到了一件蹊跷的事。风间少佐抓到两个中国女子，要解决她们时，又一个女子从山下奔下来，拚命阻止，严厉训问风间，她的话不多，但说的每一句话都直指要害，能准确地说出清水大佐和山岛大佐，还能一眼看出我的官职，太厉害了。最主要的是，她手中持着宪兵司令部签发的特别通行证，若要知道她的来历，找课长和长崛少佐就行了。不得已，我只好放人。”
　　大冢和山岛相视着，大冢的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惊愕。
　　“她是不是叫凤蝶？”大冢问。
　　“名字是，但是浑身是泥土和炮灰，看不出相貌。尤其是那口标准的东京腔令人震撼，说的每一个字都针针扎肉，容不得我怀疑。”松坂折服地说。
　　山岛眼中掠过一丝浅浅的笑意，开口说道：“她长大了。正在蜕变。”
　　大冢和松坂惊讶地看着山岛，下巴要掉了下来。
　　“大佐，您认识她？”松坂小心翼翼地问。
　　山岛点着头，看着松坂的眼睛说：“她是旷世难寻的一只金斑喙凤蝶，你若再见到她，小心看护。我不许有人伤之她毫厘。”
　　包厢里一时变得极安静，艺妓什么时候退下去都没人注意只有隔壁传来阵阵的踏舞声传过来。
　　
　　棋社里，凤阳在给学生指导。一阵粗重援慢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凤阳抬头望去，蔌窀府允带着一群人踏进棋社。蔌窀径直走到凤阳面前，蛮横地说：“我要和你下一盘！”
　　凤阳淡然地说：“对不起，我不想下棋。”
　　蔌窀粗鲁地问：“你是不想和我下棋？”
　　“我现在没空，我在教学生下棋。”凤阳平静地说。
　　蔌窀扫视了一眼棋室，学员们都在紧张而不安地看着他，凤阳没有再理会他，吩咐学员继续对弈。蔌窀很是恼火，一把揪住凤阳的衣领，吼道：“我要和你下一盘棋！”
　　凤阳依旧保持着独有的镇定：“我不和日本军人下棋。”
　　蔌窀恼羞成怒，叫嚣着一拳往凤阳胸口砸去。凤阳站立不稳，倒在地上。蔌窀扑上去，揪住凤阳不放，大吼着：“下不下？”
　　“不下！”凤阳坚定地回答。
　　“啊！气死我了！你这混蛋，猪猡。”蔌窀口爆粗言，挥着拳头往凤阳脸上身上就打，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学员们都不敢上前阻拦。
　　人群中，姬树鹏冲上去拉开蔌窀，不料被后者猛踹一脚，跌坐在地上。他不顾一切地再去拉开，口中嚷道：“蔌窀少佐，你把人打伤了他还怎么和你下棋？”
　　蔌窀闻言收住了拳脚，此时，凤阳已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起不来。学员扶起他，迅速离开棋社。
　　
　　秋萍与柴嬿姗回来后，两人都像换了个人似的。秋萍如块木头，整日躺在床，两眼直瞪天花板；柴嬿姗则像半个死人，也躺在床上，灵魂被抽走了似的。两人不吃不眠，不吭声不说话，不知所思也不知所想。凤蝶好诧异，便去找谭永明。
　　谭永明闻讯，先看秋萍。他拍着秋萍的脸蛋，嘴里说着：“秋萍，秋萍，你不是最想知道结果吗，怎么现在成这个样子了？”
　　秋萍两眼仍望着天花板，却在问谭永明：“老师，你说温莉芸是怎么死了，还死得这么恐怖？她到底得罪谁了？怎么死得这么惨？”
　　谭永明说：“斯人已逝，而活者仍然要活下去。你现在这个样子，你父母若是知道了有多心痛。现在警察不是正在调查吗？相信结果很快出来的。”
　　秋萍转过头，看着谭永明：“那些警察全是废物，没用的。”
　　“那也是警察的事。如果我们当时贸然闯进去，我们现在要坐班房的。”谭永明拉着秋萍的手，“起来，光想是想不出结果的。事已至此，你更要好好地活着，你活着，总有一天就能揭开谜底。”
　　谭永明的开导真管用，秋萍起身，一下床，便找东西吃。凤蝶递给秋萍一袋饼干，有东西吃，秋萍就好了。
　　谭永明转身去隔壁看柴嬿姗，后者是明显地被吓坏的，两只眼睛透着无尽的恐惧，说话都语无伦次。
　　谭永明笑说：“是不是印象还不够深？要不我们再去看一次。”
　　柴嬿姗吓坏了，用被子蒙着头，一个劲叫着“不要去，不要去。”
　　谭永明看着浑身发抖的柴嬿姗，笑容不可抑制地浮上脸庞。他笑着说：“你要去，我也不想去。我不想再背你，你那么重，背你回来我的背都痛了两天。”
　　柴嬿姗拉下被头，露出一双眼睛：“老师，我有那么重吗？”
　　“你比凤蝶还重，她大概有一百二十斤，你起码有一百四十斤。”
　　体重是一般女孩子最忌的事，被谭永明这么一说，柴嬿姗刹时羞得满脸通红，不敢正眼看谭永明。
　　谭永明催她起来吃东西，否则就把她的糗事说出去。柴嬿姗乖乖地起身，跑去隔壁找凤蝶索要东西吃。
　　秋萍和柴嬿姗吃了东西，开始跟凤蝶描述当时的情景，让凤蝶分析情况。
　　“铁门是锁的？”凤蝶问。
　　“是锁的，警察破门进去的。”
　　“房门也是锁的？”
　　“是锁的，警察撬开锁才能进去。”
　　“窗户是敞开的，人躺在窗户下面，地上流着干涸的血迹。”凤蝶边吃饼干边说，“那里应该是第一现场。前额中弹，有可能当时温莉芸是经过窗前或是站在窗前，杀人者开枪射击了她。”凤蝶看着秋萍的眼睛说，“事隔两个多月，警察是很难破案的。还好，你们叫上谭永明，他报警是正确的。”
　　“这么说，温莉芸是被人谋杀的？”秋萍提着心问。
　　凤蝶说：“肯定的。你回家问你母亲，最后一次见到温莉芸是什么时候？当时遇到了什么情况？”
　　三个女孩子在宿舍里说着话时，老蝦叔来找凤蝶，说大门外有人找她。凤蝶跟着老蝦叔来到大门处，杭志光站大门外不安地等着。见到凤蝶，连忙告知棋社发生的事。凤蝶一听父亲受伤，急忙跑去找谭永明，向他请了假，而后跟着杭志光径直去医院看凤阳。
　　凤蝶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看到父亲被打得脸大如斗，裸露的皮肤全是瘀青，左臂被打折了，吊着绷带挂在胸前，她心疼地直掉眼泪。
　　凤阳安慰她：“没事，住几天医院就可以回家了。”
　　“爸爸……”她哽咽地说不也话，心痛得不得了。
　　“没事的。”凤阳脸上硬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爸爸住几天医院就好了。你现在赶紧回学院。”
　　她泪流满面与父亲拥抱着。
　　“你快走。”凤阳催促女儿。
　　父女俩说着话时，房门突然被推开。蔌窀带着两个随从站在门外。
　　凤蝶一看到蔌窀那凶恶粗暴的脸孔，顿时吓坏了。而蔌窀一见到楚楚动人的凤蝶，表情顿时定住了，两眼射出贪婪的目光。他跨进病房，瞪着凤蝶，垂涎三尺地惊叹道：“真是美极了！”
　　凤蝶惶恐地抱紧父亲，吓得不敢说话。凤阳抱紧女儿，紧张地看着眼前穷凶极恶的日本人：“你想干什么？”他厉声责问。
　　蔌窀不作回答，两眼死死地瞪着凤蝶，脑子已被眼前翩若惊鸿的女孩占据，视线没离开过凤蝶的脸庞。
　　“走开！”凤阳奋力推开走近面前的蔌窀。
　　蔌窀只轻轻一推，便把凤阳推到一边。他抓住凤蝶，吓得凤蝶拚命挣扎。杭志光扑上去扯开蔌窀，反被后者一巴掌打在地上。
　　“来人哪！来人哪！”凤阳大声疾呼。
　　门被打开，是前来探视凤阳的一群学员。他们见到蔌窀正抓着凤蝶，顿时怒火中烧，一齐扑上去和蔌窀三人拚命。尽管棋社学员是一群人，但仍被蔌窀打得七晕八素。在双方打架的过程中，凤阳不顾身上的伤痛，跳下床，拉起女儿惊慌地逃出病房。
　　父女俩跑出医院，拦住一辆黄包车，迅速逃离。病房里，杭志光等人被打得头破血流，响声惊动了医院的医务人员过来劝架。蔌窀环顾房间，凤阳父女已逃开了，他气愤之极，又狠狠地揍了一顿杭志光一群人和医务人员。
　　凤阳带着女儿平安逃到宗政庆安家中，长长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