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花骸迷失

　　午后的阳光炙热干燥，蝉声聒噪。凤蝶躺在床上，手里拿着《西游记》翻看。秋萍一阵风似地跑进来，嘴里叫着凤蝶的名字。
　　“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凤蝶放下书，坐直身子。
　　秋萍拉张椅子坐在凤蝶面前：“跟你说件事。”
　　凤蝶瞧着秋萍忽闪的眼睛，微笑地说：“你又出什么事了？”
　　秋萍说：“我现在跟你在一起，不会出事。”
　　凤蝶笑说：“回到城里，你也不要一个人跑来跑去呀。我都不敢往外跑，乖乖地呆在家里，和我妈出门都是坐车的。”
　　“我也是司机送来的。在楼下看到你妈，她拿着放大镜看玉石，那股专注劲什么也不顾了，我进来跟她打招呼她头都不抬一下。”
　　“我父亲迷上了赌石，我妈担心他被骗，整天在研究买回来的石头。”
　　秋萍咯咯咯地笑起来，她拉着凤蝶的手说：“言归正传。还记得温莉芸吧？她失踪了。”
　　凤蝶一怔：“怎么知道她失踪的？”
　　“我妈也是猜的。因为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打电话到她家，总是没人接。”
　　“那也不能说明她失踪了呀。”
　　秋萍说，她不在家，母亲闲得慌，娴蘅常借口身体不适，不想出门。娟蓁想到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温莉芸，打电话找她多次，均不见人接。秋萍回来后，母女俩昨天去温莉芸家，透过院子的大门，里面一片萧条景象。娟蓁向所有知道温莉芸的朋友打听，没有一个人知道温莉芸的去向，而温莉芸不是那种安静的人，她去哪里事先都会和要好的人打声招呼。种种迹象表明，温莉芸可能失踪了。
　　“这种情况有多久了？”凤蝶问。
　　“我们去实习有多久，她的情况就有多久。”秋萍说。
　　凤蝶思忖地说：“如果是那样，温莉芸可能真的出事了。”
　　秋萍不安地说：“那我们去报警吧。”
　　“有用吗？”凤蝶下床，穿上拖鞋，“芾嫂做了绿豆糖水，我们到厨房去喝。”
　　凤蝶对温莉芸的事没有兴趣，可是秋萍不同，她与温莉芸走得近，温莉芸突然消失，她挺关心的。她和司机又去了一趟温莉芸的家，院子依旧是铁将军把门，院子显得更荒凉了，落叶飘满了院子。秋萍抬头望着小楼，却惊异地发现，楼上的窗户是敞开的！
　　秋萍吸了口冷气，手臂莫名地发凉。她转过身，快速上了车子，让司机快快离开这里。
　　
　　休息了两天，凤蝶回到学院。宿舍没有了往日热闹气氛，秋萍在用抹布擦拭积满了灰尘的床头床板。凤蝶把随身带的布袋放进属于她的储物柜里，接过秋萍的脏抹布，拿去用水清洗干净，再递给秋萍。
　　秋萍搞干净清洁，洗干净抹布，递给凤蝶晾晒。
　　室友陆续回来，杨虹、朴晚霞、桑熹熹神情黯然地做着自己的事。到了下午，李梓棵、柯睦然、楼静却没有出现。秋萍躺在自己的床上，自顾吃着零食；凤蝶也躺在床上，翻看新买的杂志。
　　柴嬿姗从隔壁宿舍跑过来，拍了拍秋萍，叫秋萍下床，然后又叫凤蝶起身，她带来了好东西。凤蝶和秋萍跟着柴嬿姗来到教学楼旁边的一块小林子旁，柳若青和梅迎冬早已等着她俩。地上铺着一块塑料布，上面摆着许多好吃的东西。
　　如今，大家虽不是同一个宿舍，可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五人成了好朋友。家里有好吃的都带来一起分享。
　　柴嬿姗解开一条三角粽，递给凤蝶，一边小声说：“听说了吗，楼静和李梓棵在实德实习时，校长劝告，说镇上很乱，不要逛街。两人不听，偏去赶集，结果被鬼佬抓到，惨遭蹂躏，直到晚上，附近的好心人把她们送回学校，院长去接她们回来，说她们的情况是惨不忍睹，并给她们办了休学。”
　　凤蝶静静地听着，没吭声。
　　秋萍津津有味地吃着咸水角，轻声说：“柯睦然也没见回来。”
　　柴嬿姗说：“我听说她们那个小组的五个人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游击队准备迎战日军，跟着当地老百姓撤退时，被日军的两发炮弹击中，只剩桂媚一个人回来。”
　　“还有谁没有回来？”秋萍问。
　　“我也没细打听，只听梁继超说，能安全回来的都是幸运儿。”
　　“周玉芬呢？”
　　柳若青说：“我刚刚还见到她。”
　　秋萍骂道：“他娘的，她真是够幸运的。”
　　柴嬿姗说：“她确实很幸运，谭永明亲自跑去接她回来。”
　　秋萍的脸孔瞬间变色，眼里充满了怒火，她极为恼火地说：“谭永明是不是吃了迷魂汤了，还去接她。”
　　“没办法，他是班主任，负责带队的。”柳若青说。
　　秋萍看着凤蝶的眼睛问：“你说他们会不会旧情复燃？”
　　梅迎冬接话道：“如果谭永明还跟周玉芬好，那我敢说，谭永明是鬼迷了心窍，他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凤蝶微笑说：“谭永明是个精明的人，他不会和周玉芬好的。”
　　在一起实习，凤蝶的聪明让大家有目共睹，听她这么一说，大家顿时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询问原由。
　　凤蝶用手背擦了擦唇边的油渍，缓缓地说：“谭永明是玉林博白人，从那么远的广西来到这里，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是个很有抱负的人，不应该被一个没有素质的人捆绑住感情。那次比赛，周玉芬掀翻棋盘，谭永明眉头皱得紧，眼里带着嫌弃。不可能去接她又喜欢上了。”
　　听着凤蝶的分析，四个女孩兴趣盎然，你一言我一语天南地北地聊起来。
　　
　　实习回来，学院做了统计，此次应届实习学生一百多人，死亡和失踪的人数有十四人之多，损失惨重。学院做了决定，战争期间取消实习期。接下来，应届实习生准备毕业论文。不再上课，自由支配的时间就很多了。宿舍里，秋萍又跟凤蝶讲起温莉芸的事。
　　清静的宿舍里，凤蝶躺在床上看《三国演义》，背对着秋萍，根本不听秋萍说话。秋萍恼火地一把拿掉凤蝶手里的书，埋怨着：“你现在尽看这些厚厚的古典小说，有用吗？”
　　凤蝶翻了个身，斜靠在床头，对秋萍说：“当然有用，研究思想和心理非常有用的。”
　　“那我问你，孙悟空第一个师傅到底是谁？什么来头？”
　　凤蝶被问住了，一时答不上来。
　　“第二个，贾宝玉到底跟没跟薛宝钗？”
　　凤蝶又被问住了。
　　“第三个……”
　　凤蝶打断秋萍的话，说：“好了，好了，别问了，再问我也答不出来。”
　　“那你陪我走一趟吧。”
　　“我一出了校门，就得回店铺帮我义父看店。”凤蝶很无奈，义父的店铺现在没人看店，况达的父亲痛风病发作，瘫在床上要人全天候伺候，况达无奈回乡下去了。宗政说生意不景气，不想请人。
　　两人在吵闹时，柴嬿姗走进来。
　　“论文准备得怎么样了？”柴嬿姗一进来就问。
　　秋萍惊叫一声：“柴嬿姗，你别太过份！我还没想到怎么写，两天了，都没动过笔。你一来就给我一个惊吓，是不是想让我们知道你升职了？”
　　柴嬿姗发出轻快的笑声，她揽着秋萍的肩：“别生气，跟你开个玩笑。我也没动笔呢。其实我升不升职都无所谓，我这个人也是很散漫的，受不了太多的约束。梁继超看得起我，我也没办法。”
　　凤蝶说：“柴嬿姗很聪明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却从不跟周玉芬、韦艳芳争强好胜，搬弄口舌。梁继超此时选她入学生会，看来留校的名额非她莫属。”
　　听凤蝶这么一说，柴嬿姗开心极了。
　　秋萍说：“也对，爱看《红楼梦》的人多是善良的，不喜欢被人束缚的。”
　　柴嬿姗惊得瞪大双眼，扯着秋萍的衣袖，压低声音追问：“你们，你们怎么知道的？”
　　秋萍卖关子：“这个你就别问了。总之我知道，上次梁继超把学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查出来是谁在偷看禁书。我们知道也不会说出去。因为喜欢看书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柴嬿姗惊得瞠目结舌，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你不在学生会呆着，跑到这来干什么？”秋萍瞟了眼柴嬿姗，“我很不喜欢耍官腔显摆的人。政府里那些当官人的嘴脸我见得太多了，就懂得得瑟，放屁，其实什么事都不会。”
　　柴嬿姗吃吃地笑起来：“秋大小姐的脾气还不小呢。”
　　“就像我父亲，官场上口号叫得响，道理说得冠冕堂皇，可是家里电灯坏了，水笼头坏了，就只会大呼小叫，一点动手能力都不行。”秋萍翻着白眼说。
　　凤蝶说道：“可是他有钱，他有大呼小叫的资本。他能让人乖乖地叫他女儿大小姐。”
　　凤蝶一句话怼得秋萍无言以对，可是秋萍一点都不恼，抱着凤蝶讨好地说：“凤蝶，我服你！我这个大小姐只服你一人。你就行行好，陪我走一趟。”
　　凤蝶眉毛轻扬：“叫柴嬿姗陪你去，她对朋友够好。你跟她说，她说不定会陪你去。”
　　柴嬿姗连问秋萍是什么事。秋萍简单明了的说，有个叫温莉芸的人失踪了好长时间，而这个人与秋家感情很好，秋萍去她家找过几次，人没见着，但家里的窗户是开着的。
　　“生不见人，死也要见尸吧。”秋萍问柴嬿姗，“你肯陪我去她家走一趟吗？”
　　柴嬿姗胆子有点小，她眼睛眨了眨，建议找个男伴陪着，她就陪秋萍走一趟。
　　秋萍很不解：“找谁呀？”
　　“谭永明。”
　　秋萍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你怎么会想到他？你说服得了他吗？”
　　柴嬿姗说谭永明最近两天很无聊，无聊到拿着锄头去翻教学楼后面的空地。既然谭永明闲得慌，秋萍和柴嬿姗决定试一试。两人到教学楼教师办公室找谭永明，把情况一说，谭永明怔住了。
　　“温莉芸？这个名字有点熟。”谭永明皱着眉头说。
　　秋萍如实说：“她是当地很出名的交际花。跟我家有点交情，无缘无故失踪，我很想知道原因。”
　　谭永明还在犹豫。
　　柴嬿姗这时也说：“老师，你平时不是很喜欢看悬疑侦探书吗？你书桌上堆放着很多这类的书籍。现在你的学生有困难找你，你能置之不理吗？”
　　谭永明被柴嬿姗说服了，答应和她俩走一趟。
　　
　　第二天上午，谭永明陪着秋萍和柴嬿姗来到温莉芸住宅门前，隔着铁门，望见院子里一片厚厚的枯枝败叶，比前段时间更显荒凉。看情景，这家主人已好长时间不在家里了。谭永明仰头望着楼上大开的窗户，墨绿色的窗帘不时往外翻飞。
　　谭永明怀疑温莉芸有可能去外地了，因为窗户是开的。
　　秋萍提出异议：“那更不对呀，出门之前要关窗的呀。我都是这样。”
　　“她走得仓促，忘记了也不一定。”谭永明说。
　　秋萍反对这种说法，温莉芸出门之前喜欢跟朋友打声招呼，可是现在身边没一个朋友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三人站在路边讨论时，一股偏南风送来，风里吹来一股腐臭味，两个女孩子以为有死老鼠，往路中间走，可是南风继续吹来，那股臭味更浓，熏得人欲呕。谭永明抬头，风向是从高处吹来，臭味也是从高处散发过来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提议赶紧报警。
　　三人来到警察局报案，警察听到温莉芸的名字，也重视起来，两个警察和谭永明三人来到温莉芸的家，破门而入，进到院子。撬开房门，一股浓重的腐臭味扑鼻而来，谭永明三个人下意识地明白发生了什么。三个人跟着警察来到楼上，拧着房门上的锁，门没锁，一推便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令人汗毛倒竖、头发倒立、呼吸屏住的场面。
　　敞开的窗户下，一具穿着睡衣的女尸倒在地上，死亡已有很长时间，尸体高度腐败，地上爬满了蠕动的蛆虫，地板上淌着的血迹早已变干变黑。从高度腐败的尸体看，尸体应该是头部中弹，那洞眼里爬动着无数进进出出的蛆虫。
　　柴嬿姗看不下去，身体一晃，两眼一翻，倒了下去。谭永明立即接住她的身体，背着她走下楼。
　　警察劝谭永明三人回去，他们要封锁现场。离开案发地，柴嬿姗仍昏迷不醒，谭永明一路背着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