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回到了石坂梁子，王峰下了摩托车就被马所长叫了过去。马所长还特意让红旗公社到食堂去打了一份饭菜过来，王峰此时着实有些饿了，接过饭菜就毫不客气地大口朵颐起来。马所长坐在旁边望着王峰的吃相，嘿嘿笑道：“额设你这个娃娃呀，想谢干部了？想他了也不给额设一声，就没头没脑自己跑过去啦？要是换成别人，额非得打他的屁股不可。嘿嘿嘿，额问问你，谢干部现在是个啥情况？”
　　王峰吃着饭说：“马所长，你没有看见谢干部的脸色，蜡黄蜡黄的，没有一丝血色，挺吓人的。我也知道，马所长你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心肠善良跟菩萨一样。再者说呢，我又不是死刑犯，才不会逃跑呢。那样的话就像做买卖一样，俺又不傻，赔本的买卖咱才不干呢。”
　　马所长笑道：“额把你个愣怂，聪明着么。不过呢，干公安工作就是这个样子，没日没夜地操劳，身子骨肯定吃不消么，也确实没有办法啊。我干公安几十年了，最清楚这里面的道道。”
　　第二天清晨，工作程序照旧，王峰带领着大伙到山梁梁子上去架电线。休息的时候，范师傅朝着王峰吼叫：“嗨嗨！王峰，才听说了你的绰号，原来叫西山狼啊！好你个小子，真有传说中那么老道吗？据说还会耍飞刀，飞檐走壁，本事大的很嘛。昨天越狱了，到头来还让公安局亲自把你小子送了回来，牛皮轰轰的，都传遍了。”
　　王峰脸红了，说：“范师傅，饭可以胡吃，话可不能胡说喔。我又不是逃犯，只是去了一趟医院看了个病人而已。”
　　张师傅吼道：“嗨嗨！王峰小逼开的，都说你的武功十分了得，今天我倒要领教领教。来来，来煞，敢不敢和我过几招煞？”张师傅平时就是个乐天派，整天嘻嘻哈哈。他脱掉了皮大衣，左摇右摆蹦哒着，故意假扮成摔跤的蒙古汉子，蹦哒到了王峰近前，往那里一杵就像一座黑铁塔。
　　王峰嘿嘿笑道：“张师傅，我才不敢和你摔跤呢。万一把你哪里弄疼了，你还不跑到干部那里去告俺的黑状啊。说俺干活的时候偷奸耍滑什么的。算秋喽，想摔跤就找其他人去吧，我来当裁判咋么个？”
　　范师傅吼道：“喔哟哟，西山狼原来不过如此嘛，拉稀货，哈哈哈……”
　　廖风君说：“我王哥只是怕把张师傅摔疼了，不愿意出手罢了。一旦交了手，估计不出三招，张师傅不倒才怪呢。”
　　张师傅闻听此言不干了，硬把王峰从地面上拽了起来。王峰嘿嘿坏笑着，在大家的怂恿下，两个人开始切磋起来。王峰也学着张师傅的模样，两只手支叉开，两条腿呈罗圈状，两个人来来回回蹦哒着，就像两只斗架的骚公鸡。张师傅倚仗着自己身高马大，来势凶猛，先来了个猛虎下山直取王峰。一搭手，王峰就知道他是个门外汉。于是，王峰只是用了一个真假绊子就把张师傅摔倒了。张师傅自然是不服气，爬将起来又扑向了王峰，王峰采用诱敌深入，一退一进来了个贴身靠大背挎，张师傅就稀里糊涂地被摔了个仰八叉。他那幅近视眼镜也随之抛出去了，王峰急忙过去捡起来一看，眼镜片破碎了。
　　王峰哭笑不得道：“张师傅你看看，我说不摔吧，你非要摔，这下舒服了吧。告诉你，俺除了一身的虱子，一穷二白，可没有钱赔给你。”
　　张师傅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早就看它不顺眼了，哈哈哈……”
　　玉素普道：“小伙子摔跤老道的很嘛，跟我房子里养的阿黄一样么，咬起架来既麻利又凶残，嘿嘿嘿……”
　　范师傅道：“缠头，你咋么家说话的，跟狼狗一样啥子意思？还不如说张师傅跟通古斯（猪）一样，哈哈哈……”
　　张师傅听懂了，走过去搡了范师傅一把道：“我笨的跟猪一样，你老道，你老道去和小王过上几招煞。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别在背后叽叽歪歪扇阴风点鬼火，也让大伙瞧瞧你的能耐，也让我们开开眼煞。”
　　王峰急忙道：“不摔了，再不能摔了。张师傅的眼镜也弄碎了，还摔个啥劲啊。”
　　张师傅又鼓动玉素普道：“唉，缠头，不然你去试当一下。长得虎背熊腰的，平时干活的时候蛮力气那么大一个，去煞去煞。”
　　王峰说：“玉素普是维族人，我哪敢和他较劲煞，虎背熊腰的，我肯定弄不过他。不过呢，我倒想和少数民族过上几招，瞅瞅他们是咋样摔跤的。玉师傅，来煞来煞，玩玩呗。”
　　大伙顿时群奋激昂地吼叫起来：“来一个，来一个……”
　　玉素普道：“你们别看我牛高马大的，其实呢，我的腰杆子早就塌死郎了（完蛋了）。现在能够站着干活已经算是胡大保佑了，哪里还敢摔跤煞。摔不了，摔坏了那不是自找残废嘛。”
　　王峰说：“那样啊，打死我也不敢招惹你了。万一出了麻达，俺可吃不了兜着走喽。”
　　“草包”站了起来，向王峰挑战道：“王峰来煞，咱们两个试当一哈。提前说好了哈，三局两胜。”
　　王峰没想到还有这事，盯着“草包”仔细端详着；他细腰宽肩膀，十分壮实，看来是个跤手。既然无可选择，只能过几招切磋一下，于是就开战了。“草包”一上来就给王峰来了个下马威，低着头像野牛一样朝着王峰来了个“黑狗钻裆”，差点把王峰拱翻。如此看来，他并不是真正的“草包”。王峰不敢轻举妄动了，急忙扎稳了马步，随之把所掌握的绝活全部展示了出来，顺手牵羊，兔子蹬鹰等等绝招都使用得恰到好处。最后，“草包”败下阵来。
　　“草包”抱拳拱手道：“小弟服了，不得不承认，王组长不亏是个练家子。三局大获全胜，胜我一筹，令小弟佩服。”
　　王峰咧嘴笑道：“俺刚刚来点儿兴趣，你小子却不干了，真扫兴。要知道俺可是个贱皮子，平时皮子痒痒了就跑出去招惹是非，让别人把俺狠狠锤秋一顿才舒服过瘾呢。”
　　张师傅踢了王峰一脚道：“坏怂货，怪不得你会摔跤呢，平时能挨打的人才是真正的摔跤高手呢。”
　　范师傅也踢了王峰一脚，道：“西山狼，看来呀，你就是一个真正的坏怂。模式子长得秀秀气气，却是一个隐藏不露、咬人不露牙齿的狼，西山狼！哈哈哈……”
　　元旦前夕，父母亲和妹妹王丽萍来到了石坂梁子。母亲的心里面只有儿子，一见到王峰就哭哭啼啼。父亲的心胸比较宽广，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父亲拄着拐棍，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迈着四方步，四平八稳，派头十足。有人背地里议论：“大家不妨瞅瞅，老王头啥时候都端着国民党旅长的派头……”
　　父亲视而不见，似乎看破了红尘，依然我行我素。
　　父亲大大咧咧道：“哭啥哭，李股长刚才不是说了嘛，元旦前局里面有规定，不然的话，咱儿子现在就可以跟着咱们坐车走了。”
　　王峰瞪眼道：“啥？李股长说的，啥意思？平时属他最坏，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讨厌我，没意思，不说了不说了。”
　　妹妹说：“哥，要不是李子帮你说情，指不定要判你三年劳动教养呢。你呀你呀，以后消停点吧，再别嚣张逞能了。李子也很为难，最终还是他给李股长说的情，才答应过了元旦就释放你呢。”
　　王峰说：“喔喔！怪不得呢，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是好运连连，原来是李股长在暗地里出手帮忙了。怪不得呢，要不是他，我能抽调到山上去架电线吗？这肯定也是李股长在暗箱里操作的结果吧？哪天放出去了，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母亲指戳着王峰的脑门呵斥：“娘个皮，以后出去了再敢调皮捣蛋，看俺不敢打断你的狗腿！”
　　父亲嘻哈道：“李凤芝，儿子也不是第一次惹事生非了，也没有见他的腿断过。”
　　王峰咧嘴笑道：“这次到了石坂梁子，真的长记性了。我保证，出去以后再也不敢招惹生非了。啥都不说，就凭那些咯咯嚷嚷的虱子，打死也不敢犯浑了。”
　　此刻，李股长挺着啤酒肚进来了，把王峰招呼到接待室的里间，坐下来之后说：“王峰，你这个臭小子啊，要不是看在李子的面子上，我非要把你这个怪锤子治服了不可。你给我说说看，你现在归谁领导？”
　　王峰嬉皮笑脸道：“嘿嘿嘿，李股长，刚才已经听我家老爷子说了，这次是你李股长帮了我。啥话都不说了，只有一句话，谢谢你。过去咱俩不认识，有几句不中听的话说出来你不会介意吧？”
　　李股长文绉绉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说吧说吧，我洗耳恭听。”
　　王峰盯着李股长说：“李股长，看得出来，你的学问那么高，还是个堂堂的国家领导干部，为什么要和一个无辜的第三者过意不去呢？无论怎么说，你和谢干部的脾气合不来，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和我又有何干？三角关系知道吧？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存在着许多的不可避免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而又惟妙惟肖，三角关系无处不在。今天咱们两个最好是开诚布公，坦诚相见。当初我又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何要揪住一个无冤无仇的犯人不依不饶呢？说句难听话，你的这种做法说白了就是公报私仇，仗势欺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本事，很好玩是吗？算了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翻篇了。目前我已经知道了答案，最终还是你李大股长帮了我，非常非常感谢你！废话就不多说了，李股长你大人大量，不计小人过。请原谅，我天生就是这么个臭德行，你不会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