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时间太漫长了，人到了几年后谁也说不准。”紫霞信中的这句话使我浑身无力，这是不好的征兆，也是人变的开端。只这一句我就有一种预感，使得我抑郁不快，如果真的失去她，未免对我来说太残酷了。虽然我一再看开些，然而感觉实在是苦，失去她以后怎么办？盼盼盼，盼了几十天，等来的却是一盆冷水。
　　找谁诉说？刘忠勇不行，他比我小；铁民也不行，他也不会安慰人；眼镜更不行，我一向以大哥自居，哪能丢脸？高鸿也不行，他太粗鲁。想找人聊聊，解解闷，确实想找一点安慰，然而这都不行，我得控制自己，我要成为坚强的男子汉，理智告诉我，对谁都不要说痛苦，埋藏起来，就像歌词唱的，找个地方埋葬忧伤。
　　我的思想一片混乱，我真想马上去回，对，我要找什么借口回去。可是不知怎的，我做什么事都喜欢用理智，而理智告诉我是不可能回去的。到底怎么办？人有理智，事情就考虑得正确些，然而我又记得一位诗人说过，人的理智过多也必将失去很多。是啊，失去什么都无所谓，然而失去紫霞，不可想象！
　　我该怎么办？如果现在回去过节就无法回去，可现在也回不去啊，而现在又是紧要关头，正是紫霞动摇之时。时间能考验一切，她如果抛弃我，可以看出她的心她的爱情，可是我怕这种结果。六七年来如果失去她，我不仅会失望，难过，更会有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得到她？如果的话，她也许会等着我，哎……
　　紫霞的信从10月份到现在就一直没有来过，加上这一句话，问题就严重。如果她抛弃我，我会怎么样？如果她真的抛弃我，我该怎么办？
　　然而无论怎样，我将永远记住她，我将永远爱她。
　　恨和爱是一回事，在我的脑中，没有分手，只有相见的一幅一幅温馨画面。
　　
　　四号可算得上是“真正”的纪念日了，别人“五四”是庆祝一番，放一天假，和朋友好好聚一聚，而我却得到一个实在是“好”的消息。
　　据世轩说，石狮有一个当兵的从家里回来要找我谈一件事，见面才讲，他跟世轩只透露几句，关于女人，说什么我在家里犯了什么事（可能是世轩听错了）。听他这一说，我的情绪一落千丈，竟有些失控，因为我马上想到了紫霞半年不曾来一封信，何况石狮那位说他的朋友出了事情，比较严重，且是和女人的事，要找我商量。
　　哎，我的命真苦，我竟第一次承认我的命苦。
　　他的朋友出了事要和我商量，这不明摆着是紫霞出了什么问题，我哪能坐得住？
　　“你不要回去……回去又有什么用……”王记者一些话确实令我左右为难，但也有他不能帮忙而劝说的道理，到底要不要回去？又能不能回去？这令我犯难。
　　我与紫霞——我爱紫霞已经有七年之久，就这样不明不白，就这样在我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如果她出了什么问题或是她不爱我；更可怕的是她长得漂亮，工作在宾馆……如果是不爱我还好受些，如果是被什么人欺负，那我会如何？简直是不敢想象。
　　我知道，如果她不爱我，我的人生就会发生重大改变，就会出现一个难以预料的转折点，为此我脑袋里不时幻想着见面的情景，设想着种种高深的计谋。总而言之，要使她心里有内疚感犯罪感，最好的办法是冷静，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
　　到底以什么借口回家？病危？这是不可能的，也太不吉利，回还是不回？能不能回？这是最头痛的。
　　我爱霞已经六七年之久，失去霞我将如何？王记者说是理解，能理解吗？我嘲笑他。
　　已半年毫无音讯，且四号的不幸消息使我神情沮丧，像一个没有魂的人。我不知道想什么好？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怎么做好？可是等来等去怕来怕去，他的朋友又没有了下文，这简直是扯蛋！现在，稍可值得的安慰的是紫霞没有亲口告诉我有何事？所以我还能克制自己。
　　当兵也有好处，就是内心会更坚强，奇怪的我只是不安，还没有很痛苦，只是烦躁，只是沉默，也许是我内心根本就不相信紫霞会变心，紫霞曾经不是对我说过吗？她对我的心是不会变的。但如果是怎么办？如果是真的怎么办？如果是真的我相信我还是能承受下来，我不是个军人吗？我能够承受得住，尽管很残酷。
　　如果紫霞抛弃我，这个世上就会多了一只狼——复仇的狼，将有许多不幸的姑娘，我有这个本事。而且深信不疑，回去看情况，也许会做一次狼，心酸的狼，流泪的狼，残冷的狼，这一切，我的一生，就取决于紫霞你了。
　　你——紫霞到底想怎样？就是分手你也得告诉我，长痛不如短痛，不要这样吊着我，使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如果分手，我会怀疑我以前的纯洁，太傻，太胆小，太没用，太没出息，太善良。
　　说真的，就像我对许多人说的那样我不怕找不到老婆？可是六七年的相恋叫我心情无论如何转不过弯。如果分手，我想找一个比紫霞小，比我小许多的姑娘，但我知道，再也难找到像紫霞这样能干的姑娘；就是我和别的姑娘结了婚，我也不会忘记紫霞，还可能耿耿于怀。
　　要不要再写信给紫霞？想写，又放不下这个脸，想问朋友同样的放不下这个脸。我写了这么多信给她，竟然不回信，从10月到转年的3月。
　　到底该怎样？视情况而定吧，等石狮的信过来，我也就好决定了。唉，真希望不是紫霞的事。
　　
　　5月31号下午意外地收到紫霞的来信，她写了七页纸，这次来信对我的打击太大了。我没想到紫霞对我如此的好，如此的爱我，为我受尽了重压，历经折磨。她的信写的太悲太苦，使我不停地流泪，霞还爱我，深深的爱我。为了我过着孤独的日子，她的生活充满了忧伤。她说她做噩梦，有个女人要害她。我不禁心寒，我不禁难过。天老爷，这是一个姑娘的心声。紫霞的日子过得如此凄苦，叫我实在心痛啊。我不能控制自己，我要发泄，我要出去。
　　“你这个时候下来干什么？”当我到艇上时阿杜问我。
　　“你去忙吧，不要理我，我要锻炼一下。”我把阿杜推出去，我含着笑，奋力地击出100拳。这是一口气第一次击出100拳，只打得沙袋砰砰震荡，只打得我两手无力。我难以解开我的忧伤，我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看，找我看病的，我也是糊弄一下就打发走。
　　我考虑再三，决定找教导员，我告诉自己现在不能流泪，到他面前去流泪。
　　“谁啊？”教导员开门惊讶地看着我，“这么晚找我，你有什么事……你怎么扭扭捏捏，你坐下，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回答却说不出话，我不禁大吃一惊，我想说喉咙却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大口大口喘气，眼泪像泉水般盛了出来。我本想留一点眼泪上楼，可如今却不知怎得想要制止却制止不住。
　　“这本该是我一个人看的。”我走到窗前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想平静下来用动人的语言好好打动他，可办不到，我只有把紫霞的心拿出给他看。
　　我想起了我妈，想到了我的紫霞，她们都在日夜思念我。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把我想说的全给忘记了，竟然像一个小孩一样抽泣起来。
　　我发挥不出自己的口才，到了此时我的头脑完全混乱，只得任凭教导员长篇大论施展他的专业——政治开导。对于他的开导，我不以为然，我恨自己不该把亲人的信给他看，不能让他知道我的心隐，不该让他嘲笑我的眼泪。到十二点半临走之时，什么也不想说，只是告诉他，不要把信的事告诉别人，我想忘掉。
　　通过这次接触，我发现教导员是一个没有丝毫老乡观念的人，不过我不恨他，我敬佩他的正直。想来想去只是后悔不该把信给他看，这样对不起紫霞。我也后悔在他面前止不住的眼泪，但想一想又觉得为了紫霞失去尊严也没什么，可惜的是教导员还是不让我回去。
　　难受了一个晚上，早晨起来刷牙洗脸吃早饭。然后回到房间，哪里也没有去。整个上午都在写信给紫霞，第一次写了几十遍，爱她，我一边写一边呼唤着“霞”，很自然很自然，换到以前我是会感到别扭。
　　我费了很大劲才止住我的情绪，我克制自己，要冷静，紫霞不仅是需要我的爱，更需要我的帮助，我的开导，几乎都是都爱她的字。我写了很多，可总觉得没说够。我看了一下，再写塞不进信封了。
　　我很疲倦，我不想说话，我不仅是担心紫霞的忧伤，而且担心她坚持不下去。我看着照片可以看出她有很多忧伤，照片后面有留言，诉说经常孤独一个人待的地方。我的心简直要碎了，在她的周围都是狼，充满了陷阱，这是我最担心最害怕的。我本来担心自己配不上她，现在更担心了，在她的周围条件比我好的太多了。况且她信中提到了她不愿意伤害的一个人，被同事称作是和她天生的一对。我浑身不舒服，浑身不安，看到了这个人的可怕，我发现这个人城府太深，唉，我又鞭长莫及。
　　在信中有一点令我安慰，她说她配不上我，她怕失去我，她不想失去我，她只要我。这令我感动，令我难忘。有了这一点，将来她就是真的不和我在一起，我也不会怨恨她，总之我将永远爱她，永远忘不了她。
　　我站在镜子前——我最近老爱照镜子，怕自己老了配不上她，总害怕自己老得太快。唉，我也太苦了，有这么多事情却还要满脸笑容为这个为那个办事。
　　紫霞说算命的说她就是会哭，也是笑着说话，我又何尝不是呢。
　　天啊，千万不能失去你——我的紫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