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听刘忠勇说明天放假他就去上班不读书了，是真的吗？”黄和平扭过头来问。
　　“是，在他爸爸上班的公司上班。”我坐在单车后架上答道，想到刘忠勇不能天天一起了，我还真的有些难。
　　“下来！”没想到两个交警开着摩托车追了过来，在我们单车前横着摩托车把我们拦下。
　　“罚款5块。”
　　“为什么？”我们两个觉得莫名其妙。
　　“骑车搭人闯红灯，吹哨子你们都不停下来，没想到你们人不大还挺嚣张的。”
　　“同志，帮个忙，我们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们两个刚才在聊天，我们真的没有注意，麻烦你们行个方便放过我们这一次。”乖乖不得了——5块钱啊！
　　“不行，罚5块，什么叫不是有意的？让你一次就还有下一次。”交警掏出罚款单。
　　“同志请原谅，我们是学生，哪来这么多钱？请方便一下，麻烦师傅通融一下，我们有钱也就当场认罚了，你就是便宜一点我们都还得去借……”真是的，罚5块太狠了，我赶紧上前拉住交警的衣袖，真怕他一下就写好了罚单。
　　“看在你们是学生的份上，3块，不要讲，不能少了。”
　　“好好，谢谢，我们去借。”我们连连点头，在街上转了一圈就回来，好笑得很呢——黄和平掏出一张大团结来。
　　“你们不是讲没钱啊！还挺阔气的。”交警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是这样，刚才碰到他一个邻居叔叔，他身上只有这10块钱，好在你们心肠好，如果是罚5块我们都还不起。”我真是啼笑皆非，好在他们已经答应罚3块。
　　“懂事就好。”交警去看单车。
　　“这下死了，没有打钢印。”黄和平转过来悄悄地说。
　　没打钢印？糟糕！我心里一慌赶忙上前：“算了，算了，我们拿到发票又没有用，就不必麻烦你们了。”
　　“发票是一定要开的。”交警过来验钢印，“咦？没钢印！”
　　“没有钢印是要没收的，你们还得跟我们走。”一位交警很严肃地说。
　　“我们两个是学生。”我把自己和黄和平书包里的书拿出来，“师傅请看，学校班级名字都有，如果是偷的随时可以找到我们，再者我们长得像小偷吗？”
　　“他讲的是没有错，讲起来你们是要跟我们走的。”值班交警看了我们的书包，脸色缓和下来。
　　“师傅你心肠好，一看就是个通情达理的人，麻烦你把车还给我们。”
　　“真的不是不肯帮忙，你们的单车没打钢印确实不好办，我也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值班交警的话合情合理。
　　“我知道，但是你和他一起上班总是有感情，他还能不给你面子？”看来找对人了。
　　“我去帮你讲讲，讲不通就不要怪我。”
　　“怎么敢怪你。”我由衷地说，“只请你讲两句好话，他不肯也不怪你，多谢你。”
　　另一个交警总算同意了，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可能看到我们是学生，长得也算端正，不像那种混社会的样子，就没有没收单车。
　　“单车没有打钢印，怎么就敢骑出来？”我心里很是不舒服。
　　“我也没想到会遇上交警了。”黄和平郁闷地说，“我上课肯定没有时间去打钢印，还不是要等我爸爸去。”
　　单车虽然没有被没收，但是毕竟罚了款，我就总感不安，毕竟是搭我。我心里想，到时候有钱我还是要还一半——1块5能看好几场电影啊！
　　
　　“我们这一伙人就我们两个天天盼放假，放假了是不是好爽？”徐伟来找我。
　　“那当然，一放假我就看了两场电影，没想到电影票都赚到2毛5了。最爽的是我有很多时间看书，这几天我看完了《连城诀》又看完了《白发魔女传》上集，接着又看完了一本苏联作家尤里克罗利科夫写的小说《间谍——左尔格》你知道吗？这可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六大成功间谍案之一，左尔格的事迹至今在世界各国流传。看完后又借了一本《雪海玉缘》小说。”我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就喜欢显摆爱看书，爱看书你又怎么样？你的成绩又怎么样？”徐伟问我。
　　“分数只有语文一门优秀，其它的都不及格，评语不值一提。管它呢，总算是放假了。”我开心地说，“走，走走，去看有什么好电影。”
　　“紫霞有没有回来？”路上遇见了小云，她问我。
　　“现在紫霞写给你的信比写给我的还多，她不告诉你又怎么会告诉我呢？”我心里有点酸，不过毕竟紫霞要回来啦，真让我开心，真让我期盼。紫霞、紫霞，快回来吧！赶在我上班前回来吧。
　　
　　“放个假都不能好好地玩，还得千里迢迢在赣县那边上班，来回三十公里路程，如果是我一个人去，我就不去了。”停了一下建国很欣慰地说，“这下你就要跟我受苦去了。”
　　“我答应了就得遵守承诺，我初中的时候暑假就做过付工，挑砖挑沙子上楼，所以这种事情不算什么。这个暑假我肯定得去打工，上次骑单车罚款的钱我还没有给黄和平。”说是这样说，我心里还是有点可惜。我本来可以到其它地方去打工，可这个工作是建国的父亲帮我们两个找的事，他想让我们两个去锻炼，去吃苦。只不过这次我打定主意了，赚到的钱绝不上交。我上次做付工赚到的钱上交，我妈就把这份钱给我大哥买衣服去了，我大哥买了衣服就把他身上穿的衣服脱给我，衣服长得把我的屁股都裹住了……
　　
　　“你不是要上班吗？今天怎么有空？你上了多少天班了？对了，上班辛苦吗？”刘忠勇问我。
　　“以时间来计算，我上班有八天整了，从十七号到二十六号。上班第一天就在马路边铲石灰，汽车太多，灰尘太大。我上班的时候把草帽拉得低低的，还是有一次碰见一个老熟人。恰好那天我打旗子总算不至于丢人现眼，她先是感觉很惊讶，然后捂着嘴笑，我赶紧转过头去，装着没看见。打旗子够轻松了，但还是灰大，还有三天在路边耙沙子，有点像是猪八戒用的耙子，吸够了灰。说是一天上七个半小时，其实最多不过上三个小时，这也是看到我们是学生，而且建国是领导的孩子，带照顾性的安排工作。一天一块四毛钱相当二级工的工资，轻松得很，嘿嘿……”
　　“你笑什么？”刘忠勇见我笑着停下来就问。
　　“时常我们俩躲起来玩，偶尔去河岸偷梨瓜，建国在河边等，我就爬到梨瓜地里，摘一个就往河里甩。甩到水里，建国就赶紧捡起来，甩到沙滩上的就会摔烂。做事的地方快到茅店，正因为如此，上班相当远。在那里吃午饭，晚上回家吃，还得早起。而且那里不好玩，上了八天我们就不想去了，当然我们也不好意思——上班不到十天。前天回家，全身淋湿了，凌晨呕吐了两次，什么东西都从胃里倒了出来，真痛煞我，也是借这个事情不去。这样建国的父母也怕出事，就让我们休息几天再说。”我不免有些感慨，“工作不累，就是远，休息两天，休息真好，你看啊我趁着休息看了三场电影，把《白发魔女》下集也看完了，自从你参加工作我们差不多十几天没见了。”
　　“是啊是啊，自从我上班了我们就更少在一起了……”刘忠勇也有些感慨，说说笑笑时间就过去了。
　　
　　“袁真，袁真！”有人在叫我，我翻身到床前一看是铁民，我看他冒雨而来身上都淋湿了，好奇怪，叫他进来坐。
　　“不坐了，我姐姐在找裁剪衣服的尺子，要给别人赶，骂我一顿，我只有冒雨而来。”他的声音好大。
　　慌得我赶紧“哼”了一声：“我们家的人都在睡觉，不要这么大声。”他接过尺子急急忙忙走了。
　　“袁世凯，袁世凯。”
　　“诶？”这个声音虽然不响但因为刚才铁民叫了醒我，我就没有睡沉。还有哪个叫袁世凯？我心里嘀咕一声，这里只有我们一家姓袁的呀，声音好像是女的，谁呢？我心里猛然一闪——紫霞！旋即心又凉了下来，一是声音不太像，二来紫霞从来不会叫我袁世凯。我起身推窗往下看没人。“袁世凯”这下我听清楚了，声音是从过道传过来的。开门一看，原来是小云和郭玉站在楼梯的半中间往这边张望。我挥手叫她们进来，自己赶紧穿起上衣迎了出去。
　　“还以为你不在家，我们都想走了。”她们两个说。
　　“我不知道你是叫我，这里没有人会叫我袁世凯。”她们听我解释，都笑了起来。
　　小云进来了，又赶紧退出门去：“你们家的人在睡午觉，进去不好。这是紫霞给你的药。”她手一亮一包药递了过来。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前几天？”亏她还记得起——我心想。本来是一肚子气，但看到这包药，心情立马就好多了。
　　“啊，我也不晓得，她还没有转回来。”
　　“她不回来？！”我立马失色。
　　“不是，会回来，正在办转校。”小云立马纠正。
　　“要多少钱？”我自知有些失态——这么急？她们又笑了起来，我赶紧用话岔开。
　　“不晓得。”她们说后就走。
　　其实我看出小云想说什么，可能因为是郭玉在旁边又不好说了，我也就不好问。她们一走，我也就睡不着了。紫霞到底是不想见我？还是因为那封信？我一直后悔。可是她回来几天都不见我，她不想见我！我得出结论。她还记得药——这么久的事，还会给我带过来，这又令我感激，我很迷茫。哎呀，想起来好笑，我听错了那句话，以为她不回来了。当听说她不回来了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她有朋友了？可是现在想来想去会是自己多心吗？一定是多心的！我们俩感情这么好她不可能会变心的。
　　于是我想起了紫霞初二从子弟学校转到我们班的情景。她转过来的时候真的是让我们班的男生眼睛一亮——又添了一朵漂亮的花。她很漂亮，而且很奇怪，她跟我一样眼眶都是深陷，鼻梁都是高耸挺拔。我们班不仅在年级、就是在整个学校都是很奇葩的一个班。其它班的男女同学都不讲话，然而我们班的男女同学不仅会讲话而且节假日的时候还会相约出去郊游，这令其它班其它年级的同学羡慕死了。于是就引来了其它年级其它班的男生，还有社会上的混混喜欢围着我们班来转，紫霞的到来又引来了更多男生更多混混围着我们班来转了。胆大的就直接过来搭讪，胆又大脸皮又厚的混混甚至还会对紫霞动手动脚。本来我就看不惯这些人调戏我们班的女生，看不惯欺负我们班老实的男生，往往这个时候我都会有意无意的去阻拦去“护花”，以至于我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很多人都想削我。
　　也不知紫霞是喜欢我这种侠义行为，还是我们本身就很投缘，这样只要一下课我们两个人就喜欢黏在一起聊天。那个时候紫霞经常带一些零食放在书包里，却很少见她吃，常常她都会偷偷的给我，但是我一直没有接收过。直到有一次她两手捧着一些糖果——这些糖果花花绿绿的非常漂亮，在我们这边的商店里我都没有见过。我想一定是她家浙江的亲戚寄过来的，那个花花绿绿的糖果实在是太漂亮了，我忍不住在她手掌里拿了两个，紫霞却开心地要把手掌中的糖果全部塞给我。从此以后我跟紫霞在一起的感觉，就像这些花花绿绿的糖果——甜到心里去的甜蜜……
　　
　　“时间像流水一样，这话一点不假，从上班到现在也是十几天了，这八天的工钱就11元6角。”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建国说，笑得我的嘴都裂开来了。钱不算多可也不少，只是这钱来的太容易了，一天八个小时，而我们顶多只上了三个小时。
　　我同建国去买皮凉鞋，钱不够，我们就进冰店，正赶上一场电影结束，就很多人进冰店。我好不容易挤到了座位，在谈笑之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走的时候又要了两杯冰绿豆，我刚想坐下来吃却见小娇来了。早不来，晚不来，恰恰在这一个冰绿之后她就来，我不想让她看见我们这么寒酸，一咕噜就把冰绿豆整杯喝下去，嘴里还含着一口绿豆，就和小娇打了个照面。
　　“喂——”她发了一声。
　　我开不了口，只好挥了一下手，算是打了一个招呼，匆忙出去。
　　“干什么吃的这么快？心都冻死了。”建国追出来生气地问。
　　吃过午饭我们又来到了这家商店，我买了一双牛皮的15块钱，建国买了一双合成革的是11块3毛6分。
　　“可能我家妈会骂我。”我告诉建国，接着又进冰店喝个痛快。果然不出所料，回家后母亲骂得我好凶，骂我太浪费，太要摆了。我也就回顶她，事后我又好后悔觉得不该顶撞母亲。
　　
　　“真舒服。”我和建国睡醒了午觉，抬头一看已经是下午三点半，就去工地上铲沙子。可能是来往的车少的原因，沙子基本上都在路中间，我们一人一边，边铲边玩，到了五点就下班，一出来就遇上了拖拉机。
　　“快点快点。”乐得我两笑哈哈互相招呼着抢了一台拖拉机，本来下坡拖拉机应该减速，但是拖拉机却加快了速度。我知道司机搞鬼，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他不仅加速并且左右摇摆，这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我只觉得一股冲力猛向车后板撞去，我心里一慌，用力往外一推，才摆脱危险。“王八蛋！”我心里骂道，不顾一切又冲上去抢车。我对先放手的建国叫道：“来吧！看哪个更厉害！”猛踩了几下脚踏板追上去拉住拖拉机后厢板的拉手，想起刚刚差点撞车的事，腿不禁抖了起来，呈英雄毕竟是呈英雄，到了下坡我便放手了。
　　“今天可不能五点下班了。”下午上班耙沙子时我对建国说，要不然建国父亲脸上可不好看。刚说完话一抬头就跟一个邻居、也是同一级的一个女同学打了个照面，这种地方也能遇见？也奇怪她怎么到这么远的地方？我赶紧低下头，感觉真不好意思。当我再抬起头来时，这个骑着单车的女同学也是回过头来看，她的表情很惊讶。
　　“呀，下雨了！”本来我和建国还商量着晚一点下班，谁知四点就开始下雨了，天助我也。回来的路上，又抓到一辆拖拉机。这个家伙开得很慢，想让我们淋雨，在十字路口来了一个极速拐弯，我笑了起来——拜拜。
　　“小袁明天不来了？”伯父问，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望着建国，他也笑起来却不吭声。我急了，望着建国，意思是要他说。
　　他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路实在太远了，从明天开始不去了。”他父亲看着我似乎在征询。
　　“我明天要返校，要打扫除，后天还要开会……”我没奈何地低着头说。
　　“是这样啊……”他的语气透着一点对我们的失望，然后拿了件雨衣给我。我谢绝了，逃一样出了他们家的门。
　　我不想再去上班是真的，跟建国的父亲说要返校大扫除也是真的。大扫除结束以后，我和朱兵站在大树下，他拿烟给我抽，我不要他便自个抽。突然老曲过来了，我对他说：“不要抽，老曲来了。”
　　“在哪里？我才不屌（蔑视，怕）他……”朱兵慢悠悠地吐了一个烟圈出来。
　　我尴尬地一笑，老曲已经听到和看到，两只眼睛突出就像金鱼的眼。朱兵没想到老曲来得这么快就到了身后，吓得差点把烟吞进口里。
　　“你滚蛋！”老曲戳着朱兵的脑门说。
　　“我已经退学了，已经进了工厂，我现在是一个正式工人，有空我们约定好时间去刘忠勇家。”朱兵还真的滚蛋了，过了几天他来邀我和铁民去他家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