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妇联主任与团支书（13）

　　不对宋兰芬有半点非分之想，不等于路奇凡不喜欢被人信任，更何况是得到刘家营学历最高长得最漂亮这样一个女孩子的信任。岂止是信任，她连不能跟娘说的话都可以跟她说，连最私密的想法都告诉了他，这是何等的荣耀啊。最重要的是，宋兰芬对路奇凡的信任，让路奇凡平生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瞧得起他的，这样的“瞧得起”对一向遭白眼的路奇凡而言是何等的珍贵？
　　路奇凡得对得起宋兰芬对他的这份信任。他甚至想该怎么帮助宋兰芬实现人生梦想。路奇凡认真分析过，在刘家营第四生产大队，将来能跟宋兰芬竞争大学名额的，只有郑要勤。那年代推荐保送谁上大学，跟文凭没有关系。前两年，刘家营六村一个会唱样板戏的女孩子被保送上了大学。那女孩子小学都没毕业，来招生的给她出了两道题，第一道是二分之一加二分之一等于多少，那女孩的答案是四分之二。来招生的出的第二道题是问战争的策源地在哪？那女孩觉得“策源地”是个好词，凡好东西就应该在中国，且应该在最革命的地方，女孩很是响亮地回答“战争的策源地在中国延安！”还不照样上了大学？正如宋兰芬所说，上大学凭的是表现，只要掌权者觉得谁表现突出，谁就有希望被推荐保送上大学。路奇凡觉得宋兰芬光在刘家营第四生产大队争表现还远远不够，或者说只让王志仁觉得她表现突出还远远不够，还应该在更大的范围内争表现，让更多的人，让比王志仁大的官知道刘家营四大队有个叫宋兰芬的女孩子有能耐、要求进步、表现好。那她就会在不远的将来与他人竞争上大学的名额时占优势。
　　某天，路奇凡采访了一个号称一辈子扎根农村被贫下中农选为生产队长带领社员们改天换地从燕山插队到刘家营第四生产大队的知青，写了一篇《广阔天地一知青》，到大队会计室，让宋兰芬审阅并写上“情况属实”后盖章。那天，宋兰芬比较闲，在稿子上盖章之后，路奇凡没有马上走，坐在宋兰芬的对面，两人聊天。路奇凡把他前些日子关于宋兰芬该怎么表现的想法跟她说了，宋兰芬很是感动，说奇凡你真好，你说的都对，可是，怎么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我？路奇凡说，焦点不是让更多的人知道你，而是让比王志仁更大的官认可你。先前，你跟王顺利有那层关系，王志仁会偏向你，现如今，你跟王顺利没那层关系了，将来大中专招生，他不一定偏向你，说不定会偏向郑要勤。所以，你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人，把宝压在王志仁一人上。最起码，你得让公社书记知道你、器重你。宋兰芬说这我知道，可怎么才能让公社书记知道我？我总不能没事跑到公社书记的办公室，跟他表忠心吧？人家也用不着我表忠心那。路奇凡给宋兰芬指点迷津，说你不是兼着妇女主任吗？你不是管着计划生育吗？这可是能让你出彩的差事。天下第一难的事情做出了成绩，肯定能引起公社领导的重视，你再总结出几条好的做法，在哪个会议上作介绍，公社推广你的经验做法，你说，这道道怎么样？宋兰芬说，路奇凡，还真有你的。路奇凡说，先别忙，我还有想法呢，宋兰芬说那你说呀。路奇凡告诉宋兰芬，他要写一一篇稿子，题目就是《说粗话的姑娘》，写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女孩子如何面对世俗的挑战，如何战胜自己，做好计划生育工作的，稿子写好了，要投给公社广播站、县广播站，《燕山劳动日报》、《太行日报》，主人公就是你，只要有一个地方发表，那你就出名了。只是……说到这里时，路奇凡停顿了一下。宋兰芬问：“只是什么？”路奇凡说：“这稿子也得注上‘情况属实’，盖上公章，你往写自己的稿子上盖公章，王志仁会不会批评你？”宋兰芬想了想，说：“只要你写的别太离谱就没事。”路奇凡说：“有你这句话就妥，等着瞧好吧。”
　　路奇凡足足用了一天的时间，写出了《说粗话的姑娘》小通讯，打算第二天到大队会计室拿给宋兰芬审阅。哪知道，稿子写出来的那天晚上，刘家营公社发生了一件刑事案件，让路奇凡的稿子没有发出去。
　　那天晚上，县电影放映队来刘家营一大队放映电影《铁道卫士》，放映地点是在刘家营第一生产大队村东的一块空地上。那年代农村文化生活匮乏，没有电视，县里的电影队也是两个月才下来一次，只要是电影队下来，不管是在那个村放，也不管那片子以前放没放过，十里八村的人太阳还没有落下去的时候就赶往电影放映场地占地方了。那天，宋兰芬去的比较晚，占的地方较偏，但还是看得挺专注。夏天，晚上也不凉快，宋兰芬穿了一件的确良的半袖衬衣。忽然觉得后备有一块地方发凉，把手绕过去一摸，摸到一把粘乎乎的液体。借着银幕上反过来的光线，宋兰芬看到，她身后的一个家伙正把尿尿的玩意往裤裆里送！兼着刘家营公社第四生产大队妇女主任因为承担计划生育工作而跟已婚男人女人打过不少交道的宋兰芬立马就想到了她摸到的那粘乎乎的液体是什么玩意，想到了一分钟前身后的男人对她做了啥龌龊的事情。按照一般人的逻辑，碰到这样的事情，应该吃个哑巴亏，不声张。可宋兰芬不是一般人，不能忍受这样的侮辱，喊了一声“流氓，抓流氓！”周围便骚动起来，身后的那家伙顾不上拿走马扎，拨开人群就往外跑。巧的是郑要勤坐的地方离宋兰芬坐的地方不远，听到有人喊“抓流氓”，且那声音好像是宋兰芬的，猛地站了起来，见一个家伙跑出了人群，郑要勤便追了上去，眼看着就追上了那流氓，流氓一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半头砖，朝着与他还不到一米的郑要勤的脑袋就砸了过来。郑要勤连声都没哼就倒了下去。那流氓最后还是被看电影的人抓住，送到了派出所。郑要勤被人背到了医院，宋兰芬也跟了来。好在没大事，伤口缝了好几针，脑震荡，宋兰芬在卫生院陪了郑要勤一整夜。
　　那个对宋兰芬耍流氓的人叫赵二。
　　赵二家住刘家营六大队大北街。赵二是爷爷和姑姑把他带大的。爹娘哪去了？娘被爹杀了，爹进了大牢被判了无期徒刑。据说，赵二一家早年在东北生活，父亲母亲都是林业职工，但不在一个林场。有一天，赵二的父亲在老婆的衣服里发现一封信，是老婆相好的写的，那叫肉麻那叫刺激。当天夜里赵二的爹喝了酒，借着酒劲就要了老婆的命。杀了人的赵二清楚自己犯了罪，给老家的父亲和妹妹写了一封信，让他们把他的两个儿子接到关里，把他们抚养成人。然后，穿着带血的衣服敲开了几户人家的门，把先前借的钱还上，跟人家说我把老婆杀了，还了钱去自首。吓得人家赶紧关门，哪还敢要钱？赵二的父亲把钱用石头压在人家大门口。还了钱，走进了林场公安局自首。因为有老婆相好那封信，又是自首，赵二老爹没判死刑，只判了无期徒刑。
　　赵二和弟弟赵三被送回了老家刘家营。别看赵二赵三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都由爷爷和姑姑照看，但赵三从小就是听话孩子，从不惹是生非，成年后学了泥瓦匠手艺，当上了包工头，跟一个山东姑娘结婚成家后离开了刘家营，算是走了正道，在刘家营乡亲们的口碑还不错。赵二呢？提起他，刘家营的乡亲们就皱眉头。
　　上小学一年级时赵二跟路奇凡同桌。那时候赵二在班里称王称霸，谁也瞧不起，跟人打架常自吹：“信不信老子把一只手插在裤腰带上也能把你撂倒。”对路奇凡这腿脚不利索的人，找不到较量的理由。还没挑战路奇凡就投降了，赵二觉得很没意思，想着该怎么戏弄一下路奇凡。那是个夏日的上午，第四节课，上的是自习。赵二跟路奇凡说，咱俩比一样东西，谁的东西大谁就是大爷，谁不敢比谁就是孙子。路奇凡问赵二要比啥。赵二说就比鸡巴。谁的鸡巴大谁就是大爷！路奇凡说，比就比。校园里流传顺口溜：穿裤衩的楼兜风，空气流通讲卫生，要想撒尿真方面，伸手一捉便轻松。大夏天，男生都穿裤衩。尽管路奇凡一条腿粗一条腿细，穿上裤衩更显空荡，但抵挡不住要凉快的诱惑，也穿裤衩上学。跟别人不同的是，因为腿细，裤口就更显得宽绰，撒尿时不用解裤子，伸手把尿尿的东西拉出裤口对准尿池扫射，那叫一个方便。赵二说你先掏。路奇凡想都没想就把手往裤裆里伸，忽听赵二高喊：“老师，路奇凡上课往外掏鸡巴！”
　　路奇凡的班主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教师，姓古名云清。女教师古云清正在判作业，听到赵二喊“路奇凡上课往外掏鸡巴”，“嗖”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路奇凡课桌旁，把路奇凡拉出座位，往前推路奇凡。路奇凡想解释，是赵二要跟他比谁的鸡巴大谁的鸡巴小，他没有把鸡巴掏出来，手还没有伸进裤裆赵二就喊了。但漂亮而严厉的女教师古云清不给路奇凡解释的时间，把路奇凡推出教室，“嘭”地一声关上了教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