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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九四谁错解

作品名称:大明运祚      作者:徐步      发布时间:2022-10-31 18:35:47      字数:6513

  至正十三年(1353年)孟春,是夜,高邮府兴化草堰场那座衰败的北极殿亮起数盏烛光,三十余人聚在一尊面目全非、断手蒙尘的真武大帝神像下,齐刷刷盯住那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此人:身量高大魁梧,头戴嫌旧的黑儒巾,身着半新的青布袍,额头外凸,浓眉圆眼,须髯如墨,——其乃兴化白驹场生人,本是贩私盐的,姓张名士诚,又称张九四。
  “你等放宽心!”他铿然道,“若天要灭我,届时自有我和士义这十八颗头颅来顶劫抗难;反之,你等便是复兴华夏的大英雄、伟丈夫!”
  一位近花甲之年的黄面士人随后喊道:“张大爷和张二爷等十八条好汉不惜舍弃尚算富足的家当,只为我等均能过上不受欺辱、肠饱身暖的日子,我等的心若不同好汉们相通,我等的命若不共好汉们相系,那真个白来此世为人了!”
  “施先生说的是!”有人当即附和,“大伙同生共死!”
  “大伙同生共死!”片刻汇成齐呼,“大伙同生共死!”
  “好兄弟呀!”张士诚行了罗圈揖,续道,“兄弟们来取干粮、酱肉,吃饱后养精蓄锐,只待随我反将起来!”
  “反将起来!反将起来!反将起来!”
  张士诚此前备下足量的馒头和酱肉,由弟弟张士义分发给大家。他则带动那位老士人走出殿门,径直来到一株古银杏树下,双双立住。
  “不瞒施先生,我对这次举事实在忐忑,毕竟势弱力薄啊!”
  黄面士人姓施号耐庵,与张士诚同乡,博学多才,远离仕途,鲜有人知他天生一副任侠的烈性情,早已忍不住元廷对汉人及南人的欺压,一年前选中张士诚,为今时起事不辞担凶负险,殚精竭虑。他听张士诚这般口吻,手捋染霜花髯不紧不慢道:
  “只要迅捷夺取那十数大户的家产,遂均分给百姓,有谁能拒之不受?受了,等于在元廷有司的笔下添了罪名,等于向九四公递上投名状,惟跟随公一径闯下去。老夫粗略估算,公由此至少能赚千余亡命。如今脱脱班师,分出的精兵守徐州尚足,若再分之便两下拮据;而贾鲁部正一门心思盯紧濠州,如是,趁泰州守备薄弱,我恰可取之。九四公呀,放眼我中国,何处的汉人、南人不遭受鞑子凌虐?这凌虐已在他们心底种下仇恨,待泰州竖起你的义旗,将有多少众投身这杆大旗下,那就着实不好估量了。”
  张士诚沉吟半晌,咬牙切齿道:“既然我决意反鞑子的狗朝廷,也无须顾忌许多,大不了赔上这颗脑袋!”
  “不,”施耐庵笑道,“九四公心怀大志,须时时珍惜这颗大好头颅才是。”紧着肃起神色,“从此际九四公当着重交结各路英雄了,诸如刘福通;方国珍;徐寿辉……特别是现盘踞在濠州的朱重八——哦,应称他朱元璋,此人了得呀!”
  “这人我听说过,”张士诚不以为然,“他在濠州远算不上人物,若非胡乱一把抓住条裙带,仅一小卒罢了!”
  “九四公切莫小觑!”施耐庵道,“前年老夫赴闽求教于彭祖师,自彭祖师口中听到最多的便是此人!”
  张士诚不屑那人,又怕在关键时刻戗了施耐庵,便拿捏出苦笑,道:“此人多半将成为贾鲁刀下之鬼,而我这颗脑袋,也不知将为谁祭刀,故而,眼下暂不论之?”
  施耐庵欲言又止,共张士诚沉默半晌,道:“也是。”
  张士诚决意起事,占取泰州。数百里之遥的濠州,更是一派弓张镞颤的紧张气氛:中书左丞贾鲁和中书平章月可察儿率蕃汉兵,与元将车里不花部汇合,誓师必破濠州!
  濠州城内虽然消弭了自相杀戮的祸端,但郭子兴跟孙德崖及赵均用仇怨既生,又怎会同心协力。城中五位元帅中,尚能从容面对大阵仗的仅有郭子兴一人,那彭大和赵均用本无将略,又属溃败之军,便人多兵械精良,也惟有惊慌无措的份。这日,彭大请赵均用和孙德崖等三位元帅聚会临时官邸,合议避劫躲难之策。他阴郁着脸色扫了扫那几位,摇晃斗大的头颅,慢吞吞开了口:
  “也是,都是元戎,瞧不上彭某人,这也在所难免。”
  孙德崖忙解释说:“潘大帅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已将军务托付给这位邵将军;鲁大帅嘛,毕竟秀才出身……有些事在这里就不去说道了。”
  “嗯——”彭大拉个长音,“鞑子逼近,诸公还能从容么?均用兄清楚,月可察儿这条恶狼着实不好对付!鞑子破徐州后,我和均用兄突围,遭遇他麾下不过百余人,可是那战力——”他打了两个寒战,改口道,“诸公务必要千方百计保住濠州城啊!”
  邵荣轻扫嗓子,道:“守住濠州,首当须孙大帅和郭大帅同心同德。”
  “这个够呛!”孙德崖当场摇头,“俺连负荆请罪都用上了,可姓郭的不受呀!他分明是要俺自砍下这颗脑袋,除此抵死不依不饶!可是,俺舍不得这颗脑袋呀!怎的,要么邵将军将它取了,那时也用不着俺跟他同心同德了!”
  “孙大帅说笑了。”邵荣略阴一阴脸色,“要么,孙大帅来主持保卫濠州的大计,俺们尽心辅佐?”
  “俺?俺着实不敢接此重任,怕只怕误了大事!要么,邵将军来主持大计?”
  “俺更怕误了大事!不如,听听彭爷和赵爷的见地?”
  彭大不快地撇了撇嘴,道:“由朱国瑞扛起这挑担子,如何?”
  “决计不成!”孙德崖叫道,“他是谁的女婿,彭大人莫非不知?”
  彭大登时恼怒,喝道:“莫非你的私怨重过驱鞑子、兴华夏的大业?重过全濠州军民的性命?可笑不可笑!可恶不可恶!”
  “彭爷误会孙大帅了!”邵荣看似为孙德崖说话,实为逼他认同彭大的提议,“孙大帅曾跟其他两位元帅联署给杜教主写信,独为擢升这位朱后生。”
  彭大依旧阴沉脸色,道:“那他方才的说辞又是什么意思?”
  “或是随口一说?”邵荣打个哈哈,续道,“若论如今濠州城中具将才者,朱国瑞着实当得。俺附议彭爷的好见识。”
  “那我等便许他兵权,由他主持守城大计?”
  “不成!”孙德崖断然道,“任彭大人怎样看俺,俺不会许他一兵一卒!”
  见彭大欲起身,邵荣忙说:“只要不许他粮饷,孙大帅有何可虑患的?”
  “这……”孙德崖飞觑赵均用,见那人面无表情如同泥胎,自忖半晌,瓮声瓮气道,“从你们!只要是你们拿出的主意,俺都从!”
  彭大认他服软,不掩得意地笑了笑:“这就将朱后生唤过来,我等多给他些鼓励!”
  遣出去亲兵,一径找来却不见朱元璋的人影。原来,他正在会晤一位故人。半个时辰前,汤和从营中把他引至这处僻静之地,两厢一照面,那人竟是当年于合肥相遇的紫衣人程济。朱元璋一直不忘程氏祖孙搭救之情,又惊又喜,整袍襟深揖一记。
  “当不起!”程济连忙回礼,“折煞小弟了!”
  “你祖孙是俺的救命恩人,这一礼也太薄,有何当不起!”朱元璋握住程济双手,笑眉喜眼道,“既来濠州就该容俺好生做一回东,怎约到了这里!走着,随俺回去共醉一场,顺便见见俺新娶的婆娘!”
  “这次便不去拜见嫂夫人了,也容不得朱兄做回东道。”程济郑重了口吻,“贾鲁率师来攻濠州,朱兄可有拒敌之策?”
  朱元璋一霎愁色满面,道:“除非死拼,再有何法?哎!即便决意死拼,俺手里也没多少人可消耗呀!”
  “断不可硬拼!”程济摆手道,“即便并濠州军民全数,与鞑子军相比也是一卵一石!”
  “那如何是好!莫非要放弃濠州?”
  “濠州嫌小,容不下朱兄的雄怀巨躯,早晚要离开。可目下不行,朱兄尚须这方养成气势,着实弃不得!”见朱元璋欲语,程济发声阻断,“此来正是为濠州城不失向朱兄献策。”
  “请说下去。”
  “家祖父得到确切消息:贾鲁前岁治水时曾被毒螫,虽经及时医治,但仍未遏止余毒侵入脏腑。前些日脱脱请恩遣御医秘密赴行营,料是与此有关。另,兴化张士诚几日前于白驹场起事,投他旗下者甚众,下一步他定将攻取泰州,——泰州距离濠州不足千里,贾鲁、月可察儿焉能稳住?这两桩均利于濠州之固守。”
  朱元璋先是二眸迸精光,少顷便黯淡下来,道:“纵许给庸夫百种便利,最终也是一败涂地的结果!”
  “朱兄决非庸夫。”
  “俺手无兵权,奈何!”
  “朱兄认为这座濠州城对彭大一等无关轻重?”程济道,“不,这座城池就是他们的命!徐州一战,芝麻李罹难,百姓遭屠城,他们却带着若干兵卒逃得性命,刘福通会如何看待?他处的百姓会如何看待?元廷又容不得他们投降,除了濠州这方栖身之地,惟剩穷途末路!他们为庸夫不假,但庸夫往往最惜命呀!济料得,他们定将许给朱兄兵权。”
  朱元璋听闻搓掌道:“只要给了俺兵权,俺定保住这座濠州城!”
  “无论让朱兄掌多少兵力,也仅是用来保住这座城池。”
  “嗯?”朱元璋的脸色蓦然一沉,“俺何曾觊觎他人的兵马!”
  “朱兄呀,你手中若钱粮宽裕,何须觊觎,径直召至旗下便是。”程济一摊双手,“可目下朱兄恰困于拮据,怎养得起许多人马?惟待兵成恶寇、马做酱卤罢了。”
  “说的是。”朱元璋连连颔首,“厚养死士,若无粮饷,‘养’字都谈不上,莫说‘厚’了!若将旗下兵卒饿成寇,坏了俺的声价,自此再莫说什么救世济民!”
  “朱兄果真既具高瞻又兼洞微。”
  “莫给俺酒窖蜂窝!你教俺,如何着手富足钱粮?”
  “济以为,当前朱兄尚不可急于着手这桩。”程济示意朱元璋听下去,“彭大一等量小志短,却不乏算计,许给你兵权,一定会抓死粮饷用度,你若急于着手,一旦引起他们注意,继而打起警惕,日后必时常对你加以抑制,这决非好事呀,不如趁时下多赚他些兵械、弓箭。然,这一宗也不好赚,须他自主地送给你才行。”
  “自主……”朱元璋情急道,“还请再加点拨。”
  程济并不附自谦:“大敌当前,濠州军民正当戮力同心,故而不适宜令威过于分散,那位彭大人再不称王更待何时?”
  “你——”朱元璋圆瞪双目,叫道,“岂可如此轻率!”
  程济浅笑道:“市儿之戏,朱兄何必计较?”
  “市儿之戏……”朱元璋倏然拍额,“真个一语惊醒梦中人!崇数呀崇数,俺就该将你黏在身上,那样的话,俺等于多长了若干心窍!”
  “朱兄过于自谦也过誉济了。”程济无疑流露出诚挚,“他日,天下贤士定将慕朱兄大名来投,济这点萤之才,可谓末后微末,不足挂齿。”
  “你还是不愿留在俺身边呀!”朱元璋叹道,“俺又是个从不爱强人所难的性子,也罢,由着你的心意!”
  话音刚落,汤和奔过来,道:“彭大人遣亲兵四处寻你,请你前去共商大事!”
  至此,朱元璋对程济不由再高看几眼;程济却不付只字,抱拳一躬,转身径自而去。朱元璋迟钝少时,忙推汤和一把:
  “有劳汤大哥,帮俺认准他在何处落脚。俺这便去听听彭某人有何说道!”
  彭大几人业已等至烦躁,听说朱元璋来到,各掸袍襟坐端正,命亲兵引入内。孙德崖暗想:彭大官阶比俺高,赵均用和邵荣几个也无一分偏向俺的意思……他们当中定然有人正在盘算,欲借俺跟郭子兴结下仇怨,抽俺的栋、撤俺的梁!眼前,既然他们决定重用那大下巴小子,俺就是持八百个异议也白搭,不如紧忙跟这后生亲善亲善,便不能化解郭某人对俺的仇视,也要叫他女婿感念俺舍出的好颜色!想到这里,他竟让出自家的座位,阻住朱元璋欲施之礼,笑哈哈把这后生按到座椅上。
  “国瑞呀,”他语气十足亲切,“你可叫俺们好个苦等,这里正有一挑重担亟待你扛起!哦,对了,对了,——来人,给朱长官上茶!”
  朱元璋无一个“谢”字,道:“之前晚辈四下走了走,见各营纪律参差、军令不一,这般下去,一旦鞑子攻城,俺们何以守得住!”
  “哦,正要对国瑞说起,”邵荣道,“两位大人跟俺们三人见解相同,料你岳父也会赞成,俺们意许你兵权,自今起由你主持军务,将这座濠州城固守好。”
  “若论将略,诸位大人、大帅不知胜晚辈多少筹,晚辈不敢接下兵权。”朱元璋在来途中依据程济的建议已周全一篇,“晚辈惟将一己陋见报上来。”
  孙德崖忙说:“国瑞但直言,俺一概赞同!”
  “谢孙大帅如此信任俺。”朱元璋冲孙德崖抱抱拳头,转向彭大,“在此恳请彭大人顺应濠州军民的心愿,竖起王旗,以王令节制各营,彰威统令,上下齐心誓死保卫城池!”
  孙德崖的下巴颏当即长过了朱元璋,邵荣的嘴岔也快咧到耳根;再看彭大,恰似一尊紫面木人;赵均用则铁青了脸色,抿唇磨牙。朱元璋暂不出声,扮副热切情态看着彭大。
  “军民……”彭大颤声道,“能有几多?”
  “依晚辈亲耳所闻,估算应有七八成。”
  “放屁!”孙德崖蓦地尖叫道,“在俺营里,你能找出一个?放狗屁罢了!”
  朱元璋不愠不嗔道:“估算这七八成时,晚辈已抛开了四位大帅的麾下;寥寥之数,给足两成,应绰绰有余。”
  “你——”孙德崖戟指而来。
  “你放肆!”彭大忽生戾气,喝道,“方才你让国瑞直言,此际反口刻薄叫骂,是何道理!”见镇住了孙德崖,他的脊梁骨不禁硬挺起来,沉吟少顷,道,“莫以为打起王旗尽属荣光,这等于争先舍却项上人头!不过嘛,为保住濠州城,为让濠州百姓免遭鞑子涂炭,一己性命又何足道哉!”他飞觑赵均用一眼,扫嗓子续道,“均用兄与我同生共死、间关危难,在这一桩上还望与我并肩呀!”遂听赵均用尽露急切道:
  “理应!”顿了顿,稳下口吻,“不过,这王旗似不急于竖起。”
  孙德崖和邵荣几乎同声道:“甚是!”邵荣随后补一句:
  “应先行上报,然后再论。”
  “晚辈窃以为,”朱元璋清楚赵均用内心的计较,“将在外当便宜行事,只要有利时势何须上报。嗯……昭告广众可待退敌之后,但是,以王令节制各营却时不我待!”
  彭大既期切又犹豫,看向赵均用:“均用兄认为该如何是好?”
  “国瑞所论切中,我等不得轻视……”赵均用捻鼠须道,“若不然,便由我二人且行王令节制各营?”
  孙德崖紧着叫道:“俺的兵权为杜教主所授,岂能听命他人!”
  “孙元帅和其他持异议的元帅可自节制麾下,”彭大陡然厉起口吻,“只一桩:若哪个对保卫濠州横生掣肘,定将以内奸论处!不管谁人,有一个算一个,必斩不宥!”
  “彭大人!你也太——”孙德崖转而将巴望眼神投向赵均用,“赵大人莫非也认可?”
  赵均用弹指拂开鼠须,道:“国瑞说的有理,我哪能不认可呢?”
  孙德崖恨不能连椅子带朱元璋一脚踹翻,再抢过去狠扇彭大几记耳光;但他不敢,彭大拥有的兵力强他近两倍,兵械精良、羽箭充裕,真撕破脸皮,能否走出去那还另说!当下,先离开此处再做打算吧!生出此念,他切齿攥拳,各瞪了俞二和邵荣一眼,转身快步而去。
  彭大晃着斗大的脑袋,眯缝起虎目,认准邵荣对视下去。邵荣急捅心窍,一拍座椅扶手:
  “哼!”他无疑愤愤地说,“都到什么时候了,仍念着自家手捧的斤两,也不惭愧!”
  彭大随话挺直上身,道:“邵将军此话何意?”
  “不多费字!俺家潘大帅跟麾下的孩儿们听从二位王令节制!”
  俞二至此心怯表露一分犹豫,忙发声:“俺也这么想!”
  “啊——”彭大拉个长音,拍响巴掌叫道,“这才是真豪杰的胸襟气量!”
  邵荣遂换自称,道:“臣仍有一请,请重用国瑞!”
  “当然!”彭大一指朱元璋,“这后生必当大任!”
  “欲重用,就当授予兵权。”邵荣瞄了瞄朱元璋,续道,“俺意说服潘大帅,将麾下一千余孩儿尽数交给国瑞,国瑞须早物色各职阶级,对掌管粮草者,更要悉心择选。”
  朱元璋在心底暗笑,面色却迥异:“俺不要兵权。各营由王令节制,俺做个死士就好!此外,有百余俺钟离的同乡,都愿意以性命保卫这方土地,恳请两位大王分配铠甲、兵械,是为鼓励,也为拿一命换更多鞑子兵的首级!”
  “大王……”彭大骤敛笑意,问赵均用,“均用兄认为国瑞此请使得?”
  赵均用一拍大腿,叫道:“怎就使不得!要给!给这众后生最好的!但是,断不可让国瑞轻易犯险!”
  几个人各怀心机又谈论近半个时辰,依次向彭大告辞,出来后由亲兵们护卫,各行各道。朱元璋独自向南而走,刚要挥鞭催快马蹄,汤和策缰得得得跑来,两厢马头交错停住。汤和均匀一下呼吸,苦哈哈咧了咧嘴。
  “国瑞兄弟交给俺那桩,俺没能办妥。”他用缰绳抽打一只手掌,“那个秀才没在城中落脚!嘿,也怪了,他出城门居然无人拦、无人问,俺本想追过去,谁知被炳文这小子给截住了,再寻他时已不见踪影。”
  汤和提到的小子乃耿君用的长子耿炳文,值弱冠之年,向来喜好斗狠逞勇,着实一个是人远避、是鬼见愁的角色。
  “炳文来探他爹还是投军?”
  “投军。”
  朱元璋思忖半晌,道:“你将俺从鞑子大营捞来的黄白物什都给他,让他回钟离干两桩事:其一,多招集人手;其二,在通往泰州的官道上可劲闹腾,莫跟鞑子照面,留下张九四的名号就成。干好这两桩,待来日投军时俺决计不会叫他当小卒子!”
  “俺记下了!”
  “还有,程济八九是向俺示警……出城门居然无人拦、无人问,当是买通了守城门的那伙人;假若鞑子也这么干,着实要命呀!”朱元璋很快消去忧心,“你跟耿大哥合计一下,选几十个自家人,都擢为十夫长,去各城门轮流当值,约束那等贪财忘义的孬货!”
  “这……能成?”
  “信俺就好。”朱元璋虽答得笃定,但面容已盈愁色。“便保住这濠州城,俺们只怕也呆不住了!”
  汤和倏尔一愣:“为何?”
  “莫说孙德崖已跟俺结了怨,也莫说依彭大、赵均用的气量能否一直容俺,只说俺那两个舅子,为俺拥彭、赵二人称王,定不会对俺消停……”俄顷,朱元璋的眉目间又充斥了豪气,“最主要的是濠州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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