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妇联主任与团支书(4)
作品名称:那天是中秋 作者:凹凸平面 发布时间:2022-10-27 14:24:41 字数:3043
郑要勤是不是有点太高看自己了?尽然放话这辈子非宋兰芬不娶?且不说两家条件差别太大,宋兰芬的爹是吃商品粮的国家正式工人,老娘是刘家营有名的裁缝,而郑要勤的老爹,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老娘是个锅台转,两家的条件根本没法比。就说宋兰芬和郑要勤,那也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再怎么说,宋兰芬是刘家营第四生产大队第一个高中毕业生呢。
但做出宋兰芬不会喜欢上郑要勤的判断,是因为宋兰芬回应一位下乡知青开的玩笑时说的一句话。
郑要勤很有“政治”头脑。
郑要勤比路奇凡、宋兰芬岁数都大,也许是上学晚的缘故,上小学时就跟路奇凡同班。小学一年级的一天,路奇凡刚走进校园,迎面碰上了郑要勤。郑要勤拦住了路奇凡的路,说跟我走,路奇凡问去哪?郑要勤说去了你就知道了。那时候,班上的同学都把郑要勤当做领袖,好多人以能得到郑要勤的庇护为荣。路奇凡常挨人欺负,郑要勤替他教训过欺负他的人。路奇凡很感激郑要勤。郑要勤说啥他都照办。路奇凡跟着郑要勤到了学校总务室。却原来郑要勤是来跟总务张大爷要钱的。让张大爷拿钱给他。张大爷问郑要勤要钱干啥,郑要勤说革命了,造反了,高年级同学都写大字报,我们学写,要钱去供销社买纸。张大爷不敢怠慢,给了郑要勤一个大钢蹦。郑要勤带着路奇凡到了供销社,却没有买纸,用五分钱买了五块糖,给了路奇凡一块,四块装进了自己的衣兜。路奇凡不悦,跟郑要勤说再给我一块。郑要勤说凭啥?钱是我要来的。路奇凡说可你骗人,你说那钱来买写大字报的纸,你却拿钱买了糖块。郑要勤说要不说你傻呢?你以为张老头真的乐意我拿钱买纸啊,没买纸,买了糖块他才高兴呢。路奇凡不懂,问郑要勤:“那是为啥?”郑要勤说:“要不是你是个小毛孩呢,啥也不懂。真要是拿钱买纸写大字报,写啥,批校长啊?校长要还是知道了张老头也给咱们钱买纸写大字报,校长还不恨张老头?”路奇凡问郑要勤:“那你为啥跟张老头说要钱是买纸写大字报呢?”郑要勤说:“不那么说他能给钱吗?”到了,郑要勤还是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糖给了路奇凡,叮嘱路奇凡这件事情不能跟同学说。
那是路奇凡唯一一次与郑要勤同流合污。
后来,郑要勤一年一进步,到了初二上学期,竟然当上了班长,还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是刘家营初中生中唯一一个团员,郑要勤有一大批追随者。经校长批准,郑要勤成立了刘家营中学打击投机倒把夜袭队。“夜袭队”这词是路奇凡私下里说的,来源于长篇小说《敌后武工队》,那里面有个日本鬼子的铁杆汉奸叫刘魁胜,是专门对付武工队的“夜袭队”的队长。郑要勤成立的那个夜袭队对付的是夜间唐柏路刘家营路段来往的骑自行车的人,只要自行车后座上驮着东西,就被郑要勤和他的队员们怀疑为投机倒把分子。要把人带到公社交给治安助理或者公安助理。郑大队长挺有军事指挥才能,他把夜袭队员分为四组,其中两组分别埋伏在唐柏公路刘家营段东西与相邻公社公路交界处公路两旁的壕沟里,不管投机倒把分子从东边来还是从西边来,只要在公路上,都逃不出埋伏在壕沟里队员们的眼睛。夜袭队员们把绳子的一端栓在公路一旁的一棵大柳树上,另一端由埋伏在对面壕沟里的力气大的队员抻着。如果过路者自行车后座上没有东西,绳子不会被抻起,骑车人只是感觉被颠了一下,如果埋伏在壕沟里的队员看到骑车人自行车后座上有东西,待骑车人离贴敷在公路上的绳子一两米的距离时,说时迟那时快,抻绳子的人会把贴敷在公路上的绳子抻起来,多数骑车人没有防备,会摔倒在地,埋伏在公路两侧壕沟里的夜袭队员们便一跃而出,把倒在地上的“投机倒把”分子团团围住,自行车后座上驮的如果是粮食、咸盐、棉花……那就成了夜袭队的战利品被收缴后交到公社。当然也有骑车技术好被绳子绊不住的人,这也在郑队长的算计之中,还有第二组埋伏在东西两组之间公路两旁的壕沟里,听到第一道防线的队员吹起哨子,知道有人闯过了第一道防线,猛士上路,不用抻绳子,直接把手中的木棍插进骑者自行车前轮或后轮,只听“咔嚓咔嚓”几响,辐条已断了好几根,再猛的汉子也架不住这一棍子……要是有投机倒把份子抱着侥幸心理从公路上拐到乡间土路上,那也逃不过郑大队长的神机妙算,夜袭队第四组的任务就是在各乡间土路与公路交叉处巡查……
那段时间,唐柏路刘家营路段,成了令人恐怖的“魔鬼”路,头一开始,吴树贵还把学生参与打击投机倒把作为典型上报给了县教育局,吴树贵多次在课间操结束后的讲话中表扬郑要勤。夜袭队栽在一中年妇女跟前。一天晚上,夜袭队员发现一骑车妇女自行车后座上有一大袋子,考虑到是妇女,没抻贴敷在路上的绳子,几个队员从壕沟里跳出来,吹着笛子追赶那妇女,喊着“站住,站住!”那妇女还就真的站住了。夜袭队员来到跟前,从自行车后座上拿起米袋子,果然里面装的是玉米渣。这妇女肯定是在倒卖粮食,夜袭队员要拉那妇女到公社,妇女大骂夜袭队员土匪,比日本鬼子还坏。妇女这般态度惹恼了夜袭队员,有不知好歹的队员朝着妇女的脑袋给了一拳。妇女捂着被打疼的脸,质问是谁让这么干的,还有没有王法?这时候郑大队长巡查到这里,拨开众人,跟妇女说我们是刘家营中学打击投机倒把的学生,我叫郑要勤,是队长!妇女把半小袋玉米渣给了夜袭队员,夜袭队员放过了这妇女。郑要勤没想到,这妇女竟然是县里的干部,上班后把唐柏路刘家营段夜间有人袭击过路人的情况写了材料报给了县革委会领导,结果吴树贵挨了县教育局长一顿狠批,差点就被免了校长职务。
郑要勤少年时代写出的人生精彩的一笔,就是自动放弃上高中的机会回村参加农业生产劳动,这让他比同龄人更早步入政坛。“学小靳庄”运动开始后,郑要勤跟大队党支部书记建议,说小靳庄不光有农民政治夜校,有通讯报道员,还有理论学习小组,刘家营第四生产大队学小靳庄,也要成立理论学习小组。党支部书记非常赞许郑要勤的提议,任命郑要勤兼任刘家营公社第四生产大队理论学习小组组长。郑要勤又把宋兰芬任命为理论学习小组的副组长,作为农民政治夜校教师兼大队通讯报道员,路奇凡理所当人也是理论学习小组成员之一。理论小组每周两个晚上集中学习,学习地点在大队会计室。
那天晚上,路奇凡走进那间屋子时,土炕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宋兰芬平日坐的那把椅子挪到了屋顶悬着的电灯下,宋兰芬坐在椅子上,郑要勤站在她身边。却原来,郑要勤手指上扎了刺,宋兰芬在用大头针给郑要勤挑刺。两人挨的很近,宋兰芬的头几乎挨到了郑要勤的胸。有个叫王国庆的下乡知青突然喊了一声:“哎呀,不好。”众人问怎么啦。王国庆煞有介事地说,“我亲眼看到一只虱子从郑书记的脑袋上掉下,落在宋主任的头上了!”这个时候宋兰芬刚好把郑要勤手指中刺挑了出来,把大头针放在办公桌上,说看一句让王国庆也无言以对的话:“掉下一只虱子不打紧,要是掉下一公一母两只虱子,那就麻烦了,我的头非成虱子窝不可!”王国庆赶忙把宋兰芬放在办公桌上的那枚大头针捡起来,别在一个硬纸片上,往郑要勤手中递,说:“郑书记,这枚大头针你可得保管好,有非常重大的纪念意义。”路奇凡当时就想,如果宋兰芬真的对郑要勤有那种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她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郑要勤挑刺,也不会说出“一公一母”那番话,难道她就不怕人多嘴杂,把这晚的事情传到王志仁或者儿子王顺利耳中?
路奇凡跟下乡知青王国庆讨论这个问题,王国庆跟路奇凡说,你是只看表面不看实质,人家宋兰芬为什么会装出那么自然的样子,为什么会说出那番话?那是做样子给人看的,越是假装自然,越说明宋兰芬心里头有郑要勤。
路奇凡便为宋兰芬担忧。郑要勤什么玩意?表面一套暗里一套,宋兰芬要是知道郑要勤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心里还会有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