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观山破境】

　　江宸得知老戈已离开凤栖镇，内心失落不已。没有老戈，便不会再有人传授自己武道学识。柳如梦建议他去长安，长安除了观山阁之外，还有其他多处道门正宗。江宸已入天清境，年二十二，正是意气风发之际，很容易投门拜师。更有柳如梦亲笔书写拜帖，不怕找不到师门。
　　江宸本就一心向往江湖，辞别了酒坊老板，带着三年来辛苦积攒的十两银钱，牵着一头小毛驴，离开了凤栖镇。
　　可惜未曾见到秦羽霏。秦羽霏将破境入天命，一大清早便只身离开酒肆，去往后山锦枫林，待观山入境。
　　武者修武道，最为困难的除了开天池，便是破境。
　　开天池乃是天生，十六岁之前未开天池，便几乎无法再开启天池入武道。因此对世人而言，开天池难如登天。
　　破境与开天池大为不同，破境对于武者而言，是进阶，进入下一个更为高深的武道层次，破除心境。
　　心境如何，与自身经历息息相关。武者的过往修行历程，便决定了武者会是什么样的心境。
　　秦羽霏自幼丧父丧母，身负血海深仇。天池开启后，每日潜心学剑，不敢耽搁片刻。哪怕是这三年来做歌女，也将剑意融入琴弦中，不敢懈怠。此中执念，一十九年，心境怕是如洪水猛兽般可怕。
　　破境入天命，于秦羽霏而言，很难。稍有不慎，恐走火入魔。
　　而天命境：天有所象，命有所相，元炁有形，始于人极，通感天命，自然相生。感悟天象，感知天命，这本身便是窥探天机，很容易折损寿命。加之秦羽霏身患绝症，命不久矣，这次破境入天命，恐凶多吉少。
　　秦羽霏很明白这次破境危机重重，她已别无退路。父母之仇，没有一刻敢忘。为此她努力了十九年，决心可想而知。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手刃仇家。
　　到了锦枫林，秦羽霏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锦枫林被强大的外力开出一条长十丈有余的沟壑，沟壑两旁锦枫木倾斜诸多，更有碎木枫叶散落满地。沟壑之上，大片锦枫被拦腰折断，切口整齐，满林地上都是刚刚泛红的枫叶与散落的树枝木屑。
　　“什么人会有如此这般实力？”秦羽霏眉头微皱，“难不成是老戈？看来他果然是天师境武林高手。”
　　秦羽霏没有再多想什么，到了天明境巅峰，感知力超乎常人。锦枫林北枫山并无其他人，静谧幽深，适合破境。
　　几个闪身飞跃，人已入锦枫林深处，目光扫过，停留在一弯清泉源头。
　　清泉自山间而下，穿过锦枫林，绕过山谷，不知流向何处。
　　秦羽霏来到清泉源头，端坐在一块巨石之上，看着眼前的清泉、锦枫、北枫山。一切景象，尽收眼底。
　　如此美景，常令人心之向往，有助于安抚心神。这也是所有武者在破境之时，为何选择观山或是观海破境。不同的环境，也会给武者带来不同的心境。
　　人人心中都有执念，人人都有情欲，破开心镜入武道境界，异常艰难。因此天师境高手寥寥数几，天仙境与天神境更是泛善可陈，只可观望不敢奢求。
　　秦羽霏感受到山间有微风拂过，轻抚脸颊，些许微凉。去年未曾飘落的枫叶，飘荡几叶，尽显风韵。清泉流水声微静谧，鱼儿嬉闹如常，游过水草，划出道道水波。
　　此刻阳光普照，透过枫林，倒影写意山风。
　　秦羽霏终于心如止水，闭起双眼，进入心境之中。
　　一身淡绿裙摆的女子踏步走来，女子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眉如柳叶，眼如清泉，脸型消瘦，手持宝剑。
　　她的眼里布满红丝，除了杀意别无其他。
　　“母亲。”
　　秦羽霏再怎也想不到，自己进入心境第一个看到的不是如画般的风景，而是已经亡故十九年的母亲。她知道在这心境中，家仇便是她的执念，她总会看到母亲，却不曾想会这么快。
　　可见她对于报仇的执念有多么深。
　　“母亲。”秦羽霏又唤了一次。
　　秦菲菲手持长剑，剑指秦羽霏道：“你可知我为何来此？”
　　秦羽霏眼里泛起泪光：“母亲忧我剑术不够精进，无法报仇。”
　　秦菲菲目光凶狠无比：“我与你这般年纪，已入天命境巅峰。杀我之人，已达天师境，你这般武艺，如何报仇！”
　　秦羽霏自觉复仇之心无可撼动：“我会拼命！”
　　“你命不久矣，如何拼命！你等阶不够，如何报仇！”秦菲菲紧握剑柄，怒斥道，“既然你无法为我报仇，留你何用？！”
　　秦羽霏惊呼：“母亲……”
　　秦菲菲手中剑已刺来，秦羽霏急忙后退，被逼退三步。秦菲菲举剑运气，横劈而下。一道剑气自上而下，直奔秦羽霏而来。秦羽霏来不及反应，只能以手臂阻挡。
　　“铮”的一声，剑气掠过，秦羽霏被震飞，身体撞在岩壁上，口吐鲜血。手臂被剑气划伤，鲜血溢出，滴落在山泉中。
　　秦羽霏手捂胸口，呼喊道：“母亲！”
　　秦菲菲似是没有听到一般，脚尖微点，一股无形气流环绕，身飞三丈，悬于山间。秦菲菲身故之时，虽境界大跌，但也是入天命境之人，自然可以掌控与自身元炁相通的天地元炁。
　　剑缓缓高举，那股无形气流绕过身体，环绕在剑身，慢慢融入剑中。待气流消失殆尽，秦菲菲以劈天之态持剑而下，速度之快，犹如闪电。
　　剑气袭来，气势磅礴，所过之处，山石飞溅。剑刃般的剑气顷刻之间已达秦羽霏眼前，秦羽霏想要躲闪，却有一种不知名的拉力将自己定在岩壁之上，动弹不得。
　　“轰。”
　　一声巨响，秦羽霏晕死过去。
　　待秦羽霏睁开双眼，脚下依然是那块巨石，眼前依旧是锦枫林。她弯腰看去，泉中倒影出柳如梦的模样。
　　“姐姐。”
　　柳如梦的轮廓在清泉中越来越清晰，仿若真人沉在水中一般。水中倩影微微笑着，这笑意看着看着，便不再愉悦，越来越凄冷，越来越阴险。
　　待轮廓变成真人，人便破水而出，竟不带一滴泉水，立在水中央。
　　水中佳人柳如梦依旧笑意浓浓，这抹笑意奸诈诡异，看得秦羽霏毛骨悚然。她从未感受过柳如梦如此笑意，竟不自觉地往后退，被藤蔓绊倒，摔下巨石，滚落地面上。
　　秦羽霏跌倒在地，慌乱中急忙起身，一脸恐惧。
　　与柳如梦相识十九年，柳如梦待自己如亲生女儿一般，从未见过她如此面目狰狞。
　　柳如梦奸笑道：“你以为我不清楚吗？你命不久矣了。”
　　秦羽霏连忙摇头，想要否认：“不是的，不是的。我还有时间，我能报仇。”
　　“哼！”柳如梦冷笑道，“你很清楚，报仇与你而言，如这镜花水月的虚空一般，都是徒劳。”
　　“不会的。不会的。”秦羽霏虽然嘴上这样讲，但她无时无刻不在忧心自己的身体。若说她从未想过报不了仇，那不可能。所以她才迫不及待地想要提升实力，即便心仪江宸也愿嫁与王元良，就是在担心时间不多，怕不能报仇。
　　多年来她都在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来是不让柳如梦担心，二来怕柳如梦阻止自己报仇。她从来都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有她自己清楚，身体每况愈下，时间不多了。
　　柳如梦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你只会这般自欺欺人。慕容海说过，你活不过二十岁，如今你已年过十九，只剩一年。仇人强大，你如何能报仇？”
　　秦羽霏咬牙切齿道：“我可以！我一定可以！”
　　“你破境入天命，又能如何？到最后只是徒劳无功。你终究报不了仇，终究会在明年此时死去。”
　　“不可能！”秦羽霏摆手道，“我为复仇而生，十九年来尝遍千辛万苦，拼命习武，终于练至天明境巅峰，与天命境一步之遥。谁也不能阻止我破境入天命！谁也不能阻止我报仇！哪怕是这天也不行！”
　　柳如梦的笑意此刻收敛，伸出右手，道：“此乃天命！天命不可违！”
　　突然间，脚下的清泉变成了一弯江河，江河之大，足以吞没整个凤栖镇。身后北枫山消失不见，只有一江宽如城般的清水婉转曲折，看不到尽头。
　　随着柳如梦的手掌越来越高，河水便如颠倒的瀑布一般向上涌动，越来越高，悬挂于空的瀑布越来越宽阔。不停翻涌的江水悬在半空，如苍龙一般俯视着秦羽霏。惊涛骇浪般的苍龙昂首挺胸，遮挡了秦羽霏的目光，也遮挡了阳光。
　　此刻乌云蔽日，天色混沌，凭空炸响一道惊雷。数道闪电划破天际，直入江河。闪电与江河交汇，苍龙般的巨浪引领着雷电振臂高歌，那声音响彻云霄。
　　秦羽霏知道，一旦这头洪水如猛兽袭来，自己定被淹没吞噬。在这心境之中，自己怕命丧这虚假世界中。
　　秦羽霏强忍着被母亲重创的身体，感受体内蓬勃的元炁。自己已是天明境巅峰，元炁似镜中探月，似真似幻。既然是镜中探月，便不如掏空那真假难辨的元炁，探一探这浩瀚无垠的武道巅峰在何处。
　　秦羽霏口中鲜血再一次喷出，将体内所有元炁掏空，作用在手掌之上。双掌合并，化气为无形之剑，面对这洪水巨浪，能不能一剑破江河，只待这江河袭来。
　　秦羽霏怒目圆睁，直指洪水巨浪道：“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