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人闲下来就废了

　　今天的午饭，田敦厚一点胃口都没有，眼瞅着饭菜就是咽不下去。可口的饭菜，吃到他嘴里也味同嚼蜡。
　　索性，田敦厚推开饭碗，起身不再吃了。
　　田大婶见丈夫郁郁寡欢的样子，不禁担起心来。
　　她和颜悦色道：“当家的，这饭刚吃两口怎就不吃啦？你再吃点，人是铁、饭是钢，饭不吃怎么能行？”
　　“不饿，饱了。”田敦厚简短地回答，起身向门外走。
　　田大婶见丈夫闷头蔫脑的样子，更为他担心了。
　　她匆忙把口中的饭咽下，安慰道：“当家的，晚饭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包饺子吧，你最爱吃饺子啦。”
　　田大婶只是一门心思，为丈夫做点好吃的。仿佛、她弄点好吃的东西，就能让丈夫精神振作，不再垂头丧气。
　　田敦厚还是不吭声，继续向外走。田大婶连忙追过去扯住丈夫。她瞅着丈夫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她继续劝解道：“当家的，遇事要想开些，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没啥大不了的。”
　　“知道了。”田敦厚依旧很短促，闷着声回了几个字。他拉开单元门，走了出去。
　　田敦厚走下楼来，一股热浪迎面扑来，炎热的天气让他几近窒息。他本来就压抑的心，被这曝热的天气炙烤得烦躁无比。
　　“老田大哥，你瞅这大热的天。”田敦厚背后，传来邻居徐樽蒲的声音。
　　徐樽蒲的家，在这栋楼的五层。他比田敦厚小两岁，所以他一直称呼田敦厚为田大哥。
　　田敦厚待徐樽蒲走近，顺口问：“樽蒲，这么热的天，你干啥去？”
　　徐樽蒲快步跑了过来，胡乱地用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他说道：“我听说三马路上，新开了一家职业介绍所。我女儿秋虹刚去过了，投了简历。我也想去试试。”
　　田敦厚听了，脸上瞬间闪出一线光亮。马上，这道亮光又暗了下去。
　　他蔫蔫地嘟囔道：“没啥希望，咱这个年龄找工作，难呀！”
　　“试试呗，不试怎么知道。”徐樽蒲说。他倒是很有信心，满怀期望。
　　他颇为自信地说道：“咱不挑工作好坏，也不计较工资多少，只要是有份工作干就行。”
　　徐樽蒲劲头十足地拽了拽田敦厚的胳膊。他说道：“走，田老哥，咱哥俩一块去。”
　　他们头顶着似火骄阳，满怀着渴望，走向职业介绍所。
　　田敦厚、徐樽蒲二人正走着，迎面撞上吴国民。
　　吴国民低垂着头，步履拖沓地走着，就像是被霜打的茄子般，无精打采。
　　吴国民在妻子鼓励下，重拾自信心。他听说，这附近新开了一家职业介绍所，很多家企业再招工。他连午饭都没顾上吃，匆匆地去了那家职业介绍所。
　　吴国民自信心满满而去，现实却兜头泼了他一盆冷水。招工单位倒是不少，却没有人愿意雇佣他这个年龄段的人。
　　他四十多岁了，哪一家单位都不愿雇佣他。
　　他顿时泄了气，精气神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好沮丧地回家转。
　　田敦厚和徐樽蒲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国民，干什么去啦？”
　　吴国民听到呼唤声，条件反射般抬起头来，见是田敦厚和徐樽蒲。
　　他颓靡地强打精神咧嘴笑了笑。他落莫道：“刚去职介所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是去三马路那家吗？怎么样，工作找到没有？”徐樽蒲迫不及待地问。
　　“没找到。”吴国民有气无力地开口道，“人家要三十岁以下的，只有少量几家招四十岁以下的。我都四十五岁了，人家嫌年龄大。”
　　倏地，田敦厚和徐樽蒲心里凉了半截。他们满心的期望，瞬间落了空，即刻蔫了下来，没有了精神。
　　徐樽蒲低声嘟哝道：“你四十五岁，人家都不要。我比你还大两岁，更没戏啦！”
　　田敦厚本来对自己这个年龄，能对找工作，就不抱太大的希望。现在、他彻底打消了找工作的念头。
　　他叹息一声说道：“唉！回吧，别净想美事了，另想办法吧。”
　　面对现实，几个人都不再吱声，蔫蔫地掉头转身，返回家中。
　　盛夏的午后，烈日当空、骄阳似火。天空中云彩，仿佛受不了这难耐酷热，躲得无影无踪。树上的绿叶，也耐不住这炙人灼热，有气无力地耸拉着，蔫蔫的，抬不起头来。
　　海恒纺织厂职工宿舍楼大院内。徐老师傅正坐在大柳树下乘凉。
　　没有片刻功夫，徐秋虹和她丈夫陈纶，走进了大院。
　　陈纶上午回到家后，闷头睡了一大觉。醒来后，他人仿佛恢复了意识，不再痴痴呆呆了。
　　徐秋虹回家后，马上便出去找工作。她很清楚，她家的经济现状，不允许她耽搁时间，她必须马上找到工作。
　　在职业介绍所，徐秋虹接洽了几家招工单位，投送了简历。
　　应该说，像徐秋虹这样的年轻人，如果不是过分挑剔，还是能够找到一份工作的。
　　怀着喜悦的心情，徐秋虹回到家中。更让她欣喜万分的是，丈夫陈纶睡了一觉后，人不再痴呆啦！
　　见丈夫恢复如常，徐秋虹喜上眉梢，心中的愁云，顷刻间烟消云散。
　　徐秋虹劝丈夫，也去找一份工作。她没有料到，陈纶醒来后，如同换了一个人，一口回绝了她。他竟还大言不惭地说，他不想再出去工作了。
　　徐秋虹无论怎样劝说，都无效。小夫妻俩，为此争吵起来。争执不下，徐秋虹拉着丈夫来找爷爷。
　　在徐秋虹的心目中，爷爷是给她遮风蔽荫的一棵大树。是一把能为她解决任何难题的万能钥匙。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找到爷爷，一切难题便可以迎刃而解。
　　徐秋虹一脸委屈样儿，来到爷爷面前。她想要让爷爷开导，劝解丈夫。
　　徐老师傅见孙女俏脸儿涨得通红，委屈气恼的样子。
　　他打趣道：“我的乖孙女！这是咋啦？生气啦？谁那么大胆子，敢惹我的乖孙女儿生气？”
　　“就是他！”徐秋虹手指着丈夫，撅起小嘴气鼓鼓地说，“爷爷，我让他找份工作。您猜他说什么？他竟然说他什么也不想干，只想呆着。”
　　“那怎么行。”徐老师傅连忙说。
　　老人悉心开导道：“孩子，你年纪轻轻的，千万不能闲下来。这人要是闲下来，就废啦！”
　　“废就废吧，我只想呆着。”陈纶小声嘟囔了一句。
　　徐秋虹听了丈夫的话语，气得不得了。她瞅着她这个不成器、自甘堕落的丈夫，恼火万分。
　　她气恼地斥问丈夫：“你一个大男人，只想呆着，那你吃什么？”
　　徐老师傅朝孙女徐秋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老人换上一副慈祥的面容。
　　他和蔼地劝说道：“孩子，你还年轻，可不能这样想。”
　　徐老师傅苦口婆心，进一步劝解道：“孩子、你才二十多岁，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什么也不想干，只想呆着，那怎行呀！”
　　陈纶对老人的劝说，不为所动，或者说，他根本就听不进去。
　　徐老师傅在小辈儿面前，从来不摆长辈的架子。陈纶在老人面前，说话也就无所顾忌。
　　陈纶抬高了音量，理直气壮反驳说：“我就是不想出去工作啦！刚刚失业，受了那么大刺激，我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我找了工作，如果再失业，我可承受不了那么大的打击。那我的神经会崩溃啦！”
　　徐老师傅没曾想，陈纶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他的面色顿时绷紧了。老人神色蓦地变得凝重、肃穆起来。他不认识似的，定睛瞅着陈纶。
　　良久，老人叹息一声道：“唉！孩子，在家呆着，不出去工作怎么行？你还年轻，你就准备这样过一辈子？”
　　陈纶此时完全是一副颓废的样子。他如同一个走向沉沦的人，自甘堕落，对一切都无所谓啦！
　　他置若罔闻，不以为然低声道：“就这样过吧，过一天，算一天吧。”
　　陈纶说后，扭过脸去，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言语了。
　　这个时候，吴国民，田敦厚，徐樽蒲三人走进了大院。
　　徐秋虹见到父亲来了，似是找到了后援。
　　她迎向父亲，一脸委屈地手指着陈纶，对父亲说道：“爸！您说一说他。您看他，年纪轻轻的，竟然说什么也不想干，只想在家呆着。我怎么劝他，也不管用。爸、您说一说他。”
　　接下来，徐秋虹将陈纶不愿出去工作的事情，告诉给父亲。
　　徐樽蒲因生活陷入困境，心里早憋着一肚子火。他听了女儿的诉说，窝在心里的火，一下子崩发啦。
　　他瞪着女婿，怒斥道：“你一个大男人，年纪轻轻的不出去工作？你想干什么？你吃什么？想靠媳妇养活你？你还要脸吗？”
　　徐樽蒲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劈头盖脸一连串厉声质问。
　　徐樽蒲质问后，又语气强硬道：“不行，你得马上出去给我找工作。你想闲着，让别人养你？我们家，我女儿、没那个闲钱养活你！”
　　徐樽蒲从心底里，对这个女婿不满意。他话说至此，心中对女婿陈纶的种种不满，又冒了出来。
　　他叹息道：“唉！我们家真是瞎了眼。我怎么能让女儿，嫁给你这么个没用的废物！”
　　“徐大哥，有啥话好好说，别真生气。”田敦厚说。他见徐樽蒲真动了火气，连忙劝解。
　　他又转向陈纶劝道：“大侄子，叔劝你一句，这人啊，还真不能闲着，一闲下来就废啦！你年纪轻轻的，要是闲下来，可真就废啦！”
　　“是啊，我们想工作，都没人要。”吴国民也接上了话说。
　　他又劝道：“你年纪轻轻的，只要不挑三拣四，还是能够找到一份工作的。不像我们，想找工作，人家嫌我们年龄大，都不要。”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纷纷劝说。
　　陈纶对人们好心的劝解，根本就无动于衷，置之不理。
　　他干脆来个装痴卖呆，死猪不怕开水烫。他把头一扭，谁也不理，一声也不再吭了。
　　徐老师傅见了，心里不由得一急。他“嗖”地一下站起身来，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人急得重重一跺脚，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转身径自上楼去了。
　　徐樽蒲见父亲着急上火了，也顾不上朝女婿陈纶发脾气啦。他急忙上前搀着父亲，随同上楼去了。
　　田敦厚和吴国民两个人，望着徐家人的背影，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相视各自苦涩的一笑。他们也一前一后，相继上楼回家了。
　　田敦厚回家，闷闷的，一声也不吭。媳妇田大婶的问他话儿，他也不回答。他只是闷着头，在屋里翻箱倒柜，四处翻找着东西。
　　田大婶见丈夫，这么个灰头土脸的样子。她清楚，丈夫因为失业丢了工作，心绪不佳。
　　她劝慰丈夫道：“当家的，想开点儿，没啥大不了的。我不是还有退休金吗？咱们省吃俭用点，也能勉强维持生活。你可千万不要憋闷自己，要是把自个憋出毛病来，那可就坏啦！”
　　田大婶劝着丈夫，见丈夫依旧闷着头不吭声，自顾自的翻找着东西。她为了给丈夫宽心。她摆出了一副无所谓，毫不犯怵的样子。
　　她豪爽地向上一挥手，干脆果断地说道：“当家的，找不到工作，咱就不去找啦！我养着你！”
　　田敦厚听了妻子这话语。冷不丁地，他瓮声瓮气道：“我一个大男人，靠老婆养活？我还要脸吗？”
　　倏地、田敦厚蓦然提高了声调，闷声道：“熬几年？我今年才不到五十，等到退休，我还得熬十多年！再说，这人一闲下来，就废啦！”
　　“那又有什么法子？你这个年龄找工作，谁愿意要？”田大婶无奈道。
　　“哼！他们就是想要我，我还不稀罕啦！”田敦厚猝然出声。
　　他声音浑厚道：“没人要，我自己想办法。我自食其力，不靠任何人，自个养活自个！”
　　田敦厚铿锵有力地说完。他手下依就不停闲，翻找着东西。
　　田大婶见丈夫一进门就满屋子乱翻腾，找出很多扳手，钳子等工具。
　　她不明白，丈夫要干什么，便问道：“当家的，你这一进门就乱翻腾，找啥？想干嘛？”
　　田敦厚已经停止了翻找。他找齐了要找得东西。他把找到的扳手，钳子等工具收拢好。
　　在田大婶疑惑目光注视下，田敦厚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他走到房门口，倏地，回转身来。
　　田敦厚斩钉截铁，毫不拖泥带水地说：“我把咱家那辆破三轮车，修理、修理。修好了，我出去拉脚。”
　　“拉脚？那行吗？”田大婶不置可否问道。
　　她仔细一想，丈夫不等不靠，自食其力，出去“拉脚”倒也是个办法。
　　“怎么不行？”田敦厚反问。
　　他又气宇轩昂道：“他们嫌我年龄大，不给我工作。我还不稀罕啦！我自食其力，自个养活自个。我拉脚去！”
　　忠厚老实的田敦厚，面对失业，面对找不到工作的窘境，没有自暴自弃。他选择了不等不靠，不依靠任何人，自食其力，自己靠自己，出去“拉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