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英才班（3、4）

　　（三）
　　选拔领导班子
　　截止到八月节那天晚七点，算上林丽共有十五人前来“报名”。柯东觉得，已经够了。因此就决定不再接待任何人。在这十五人当中，有八人是副校长，他们想当正校长，而且是英才班的正校长。柯东理解他们，因为他刚刚就为了“转正”而奋斗一番。还有两人是中学的一把手——正校长。虽然他们已经是正校长了，但他们想干更大的事业。柯东非常佩服他们不甘于平庸的胆识和勇气。还有三位主任及教育局的一位股长和一位教研员——林丽。他们的目标是英才班的副校长。
　　这十五人之中，除林丽外，都交了“问路费”或“报名费”。交了“报名费”，只能是有个名而已。接下来的初选，才是一场综合实力的大比拼，包括财力、势力、能力。柯东怀着好奇的心情，想：他们将投资多少呢？
　　这次初选，柯东可不希望有那么多人出出进进他的家门了。上次大伙儿来他家“投石问路”，他觉得影响不好。他们也不在电话里谈论“投资”的事，而是面谈。这就避免了被监听的问题。两个人见面后，就把“货物”的多寡，及接“货”时间、地点谈好。如今，柯东谈论这些事一点都不难为情了。他觉得这很正常呀！他想：“装模作样地推辞推辞有啥用。既然当了婊子，还立那贞洁牌坊干啥？”
　　柯东惊愕地发现：原来大家都是玩“游戏”的行家里手。
　　他们通常把接“货”的时间定在晚上，地点定在郊外的僻静处。然而，柯东没有汽车所造成的难题又出现了。身为局长的他骑辆破电动车，鬼鬼祟祟的一点儿都不光明正大；而人家却开着小汽车，好像冠冕堂皇似的。“唉！真不好意思。以后人家都会瞧不起的。”
　　柯东将“货”进电动车的储物箱里，锁好，就骑着电动车走在前面，那送货人就开车或前或后的一路护送他回到家。
　　
　　除三人放弃了初选外，其余那十一人都用同样的方式给柯东送来了五万到二十万不等的现金。在这十一个人当中，没有一个人提出转账，就像柯东当年要给王县长转账那样。他想：“要是有哪个人提出转账的要求，我第一个就淘汰他，无论送来多少钱。”
　　
　　柯东没想到：“英才班的校长竟然价值二十万。我搞成了教育局局长也不过二十万。一个校长竟然和我这个局长身价一样。当然了，如果没有王县长鼎力相助，我这个局长或许二十万下不来，或许需要三十万吧。算啦！不去想这个没有实际意义的问题了。”
　　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对英才班有这么大的信心？原来是一中副校长马德才。小伙子24岁大学毕业，过了短短六年就荣升为一中的教导主任，又过了五年就升为副校长，于今四十刚刚出出头，就已经干副校长六、七年了，一看就实力不俗。柯东想：“难得有人对英才班有如此大的信心。真是个人才呀！关键时刻敢于破釜沉舟。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就凭他的胆识和勇气，英才班的一把手非他莫属啦。但是，总不能因为他敢于破釜沉舟就作为启用他的理由吧！怎么着也得琢磨出个说得出口的理由呀！”
　　于是，柯东就开始着手制定了“初选”方案和入选下一轮的条件，并使自己中意的人选马德才占尽优势。
　　让柯东大伤脑筋的是林丽。她不但没有投资，而且，很多人都把她看作是局长的情人了。“哎呀！人言可畏呀！”但柯东对林丽的能力是相当认可的，情感上也希望她能进入英才班的领导层。最终情感战胜了顾虑，他在心里说：“我就喜欢林丽，我就用她，我的地盘我做主。”
　　
　　为了凸显马德才，在柯东制定的入选条件中，有一条是这样的：年富力强，有丰富的高中教学经验和管理经验，并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其实，马德才也并未取得什么成绩，但是在这十一位候选人之中，有八位是在初中学校的，根本就谈不上“高中的教学和管理经验”，这一下子就把这八人给边缘化了。还有三位是在高中学校，但也没有什么突出成绩，这就凸显了马德才。
　　既然要用林丽，那就给她也制定一条吧！承担重大教改课题，研究出行之有效的教学方法，该方法在教学实践中，取得较好的效果……
　　还需要一位副校长。柯东考虑到在这些候选人中，有一位送来12万的现金，数第二多。但他是在初中。“初中又咋啦？他在初中积极贯彻落实我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教改模式，而且成绩也不错。就是他啦。”可这位刘副校长本打算干一把手的。于是柯东和他沟通，得到的答复是：干副校长也行。于是，柯东又为这位写了一条：积极贯彻落实“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教改模式，并因此而取得优异的成绩……
　　
　　以上是柯东暗箱操作的部分记录。至于他对外展示出来的“光明磊落”的评选过程，见多识广的列位看官想必也能耳熟能详，这里就不一一赘述。初选的结果，有七人入围。淘汰了八人。接下来，柯东又从市里请来几位“专家”组成评委，进行最后的裁决：在七名候选人之中，有三位竞选校长；四位竞选两名副校长。柯东在总结中这样写道：……经过激烈的角逐，评委们在不受干预的情况下，完全按照客观、公正、实事求是的原则，评选出德才兼备、年富力强、富有创造性的创新型人才……他们分别是：马德才（校长）。刘文举（副校长）林丽（副校长）。……
　　然后，柯东将英才班的领导名单及教师名单一同上报给王县长审阅。王县长仔细倾听了柯东对名单上的人的介绍。当介绍到林丽时，王县长的脸上闪过一丝好玩的微笑，但他没有打断柯东而是一直听完。
　　柯东担心王县长会对名单上某个人提出异议，比方说林丽，可王县长却点点头说：“很好！干得很好！”柯东见此，便一块石头落地。
　　
　　按着“游戏”规则，柯东要把那些淘汰下来的人的“投资”连同“报名费”一并退回。所有的人，都只要回“投资”，坚决不要“报名费”。他们都说：“柯局为了我费了那么的心血，这点儿东西，就算是辛苦费吧！”柯东没办法，就找了个小笔记本，把人名连同金额都记下来，免得时间一久就忘了，心里说：“将来我是要回报他们的。”
　　除报名费外，柯东实际收受32万的现金。他当然明白，那些钱自己不能独吞，必须分给王县长一些。几年前，他就耳闻魏局长和县长之间有这样的交易。那个时候，正赶上教育系统改制，成立中心校，需要更多的校长和主任。局长每提拔一人所得到钱都分给县长一半。他想：自己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而且，自己能有今天都是王县长给的，所以，必须分给王县长多一些，比方说，就给他三分之二吧！那么就要给他20多万。可转念一想，那王县长也不缺钱，而自己却有一屁股外债，算啦！就二一添作五吧。
　　柯东给王县长送去了16万。他如实交代了在本次活动中所得到了各项收入，并坦白了林丽没有投资。王县长微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王县长对柯东没丝毫的怀疑。这件事充分地体现了：在王县长和柯东之间，那种相互信任、彼此尊重、兄弟般的纯洁的友谊。
　　
　　一天，柯东接到了佟霞的电话：“柯局长，恭喜你官运、桃花运亨通呀！”
　　柯东心里明白她的意思，就说：“你就是我的桃花运，有你在，我的桃花运当然亨通啦！”
　　“切——”佟霞那头鄙夷地说。柯东想象到佟霞说这话时的神态。“我算什么？又老又丑。”然后，她提高调门，说：“我求你个事儿，我想到英才班当副校长。”
　　柯东笑着说：“哎呀——当副校长多麻烦呀！你们总是看着当官好，其实你们没干呐，一干上就觉得不好啦！能把你烦死。我现在都后悔了，都想再回白杨镇当老师去。”
　　佟霞笑了，说：“你甭花言巧语哄我。既然你想当老师，你现在就辞职，回白杨镇当老师去，你准保不干。”
　　柯东说：“我跟你说，当了官儿就身不由己……”
　　“行啦行啦”佟霞打断他。“我吓唬你呐。你以为我真的要去干那个破副校长，让我干我也不干。不过，我求你个事，我也想去英才班。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去当副校长，我是去当老师。”
　　柯东说：“那英才班能不能成功还两说着呢。万一过二年倒闭了，你不是白捣鼓了嘛！”
　　佟霞说：“有你在，那英才班就不可能倒闭。”
　　柯东得意地说：“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佟霞说：“你是我心目中大英雄，我当然对你充满信心啦！”
　　柯东提醒说：“上高中教课多累呀！”
　　佟霞说：“你进行了教改，减了负，那还累吗？”
　　“那也比初中累。”柯东说。
　　佟霞说：“我也知道累，但是我在初中评不上高职呀，竞争的太激烈，我根本就没有机会。要是在高中，高职名额多，我或许就有机会。你说为了评高职这点破事找你吧，还怕你麻烦。”
　　柯东打断她说：“其实，你找我也没用。因为评职称的事和别的事不一样。”
　　佟霞说：“我也这想。所以才求你把我捣鼓到英才班去。在那儿干两年再说。”
　　柯东说：“你是教初中的，怎么能一下子就把调到育才班呀，那不行呀！”
　　佟霞说：“当副校长不行，当老师也不行嘛！我这么低的要求都不行嘛！”
　　柯东说：“要不这样，我先把你调进一中，先教二年高中，适应适应，然后再把你调进英才班。”
　　佟霞挑逗着说：“你爱怎闹就怎么闹吧！我听你的。”又说：“我是你的情人，要是我连高职都评不上，这让别人怎么说。不但我没面子，你这个大局长也没面子呀。”说着就嘻嘻地笑了起来。
　　柯东想：“你说话这样露骨，要是有人对我进行监听，可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又想：“现在我也‘转正’了，嫉妒我的大有人在，我必须提防着点。”于是在当天，就去移动大厅又办了一张加密卡，把号码只告诉了佟霞和林丽，至于其他人，他甚至连方华都没告诉。
　　（四）
　　英才班开张
　　来年春天，英才班工程正式启动。本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可做起来却千头万绪，那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呀”。王县长对柯东说：“英才班是暂时设在教师进修学校，所以应一切从简，能用旧的就用旧的。等将来建成了新一中，我们再购置新的。免得浪费。”所以，无论是办公桌椅、电脑、餐厅设施、学生的床铺等，大多都是将原一中那些废弃的拿来，或维修或升级或改造，然后再利用。
　　对未来的憧憬激发了柯东强烈的工作热情，他亲自挂帅，事无巨细必躬亲力行，带领英才班的班子成员，风餐露宿、夜以继日的工作。经过三个多月的辛勤努力，英才班的硬件设施建设总算大体完成了，剩下的一些枝节末梢工作，只需逐步完善。
　　最让柯东担心的是招生工作。为此，他给各初中学校的校长们下达死命令，无论如何必须完成局分配给各校的招生名额。校长们害怕给新局长留下不好的印象，都拼命做学生和家长的工作，结果还好，在上年末的统计中，竟然有240多人报名英才班。柯东知道：这都是在校长们的“威逼利诱”下报名的，真实的情况未必如此。果然，来年“一模”结束后，再进行统计时，报名英才班的就剩下170多人了。“很好！很好！还有170多人呐！比我们计划的150人还多出20多人呐。还有回旋的余地。”柯东高兴地想。
　　
　　中考成绩刚一公布，是高中学校招生的黄金时节。为了防止优生被其他学校招走，柯东就命令各初中学校的校长们，将报名英才班的优秀学生及学生家长一同送来。大多数学生及家长还是自愿的，但也有个别学生是在校长们的“欺骗”下报名的，所以就打了退堂鼓。那些校长就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把他们骗上了车，然后，把他们送到了英才班。进了校园后，那些校长们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我总算完成了任务。现在再跑了可就跟我无关了。”也有完不成任务的，那些校长就在心里抱怨说：“他们不来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还能用绳子把他们绑来吗？”
　　最终的结果是：来英才班就读的有138人。虽然比计划招生150人少了12人，但这已经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了。
　　为坚定家长们对英才班的信心，柯东就给他们开会打气。在会上，柯东变成了一名风水先生，大谈特谈英才班的所在地——教师进修学校是一块风水宝地，你们的孩子在这里读书，一定会粘上这里的灵气，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学。
　　中午，柯东在学生餐厅招待家长们吃饭，他发表了一段热情洋溢的简短的祝酒词：
　　亲爱的家长同志们，我在这里再次感谢你们。我要感谢你们对英才班的大力支持！感谢你们对英才班全体教师的无比信任。为回报你们的支持，回报你们的信任，我代表英才班全体教师，向你们做出最最实在的保证：我们将用心去备好每一节课，用心上好每一堂课，用心去爱每一个学生，用心去教育每一个孩子。我们因材施教，使每一个孩子都能得到相应的发展和提高。请家长同志们大大地放心，你们的孩子在这里就如同一颗秧苗生长在沃土之上，将会茁壮成长。最后，祝大家吃好喝好，万事如意。谢谢！
　　午饭后，家长们则打道回府，学生们则留在那里参加英才班组织了夏令营。柯东不辞辛苦，陪同那138名学生到北京参观了清华、北大的校园，还到红色爱国教育基地扫墓，目的是教育学生树立远大理想，珍惜今天的来之不易学习生活。但更主要的是避开了其他学校的招生，免得有个别学生被别的学校挖走。直到高中大规模招生结束，他们才忐忑不安地把学生们放回了家。不知开学那一天到底能来多少？后来，还是有5名学生先后离开了。英才班最终的首届毕业生人数是133人。
　　
　　从酝酿计划到出台《纲要》，从挑选教师到竞选班子，从硬件建设到优生保籍，经过一路披荆斩棘，英才班总算正式开业啦！
　　开学第一天，柯东一大早就去了英才班，那时才5点左右，校园的电动门还关着。门卫大爷透过玻璃窗见柯局长驾到，慌得一边开电动们一边趿拉着鞋子迎接出来。柯东没有去教学楼而是进了门卫室，这又把门卫大爷慌得不知所措。
　　门卫室隔出两小间，外面这间放一张桌子及两把椅子，这是大爷的工作区。里间则放着一张木床，是大爷的休息区。
　　大爷见另一把椅子脏乎乎的，就把自己常坐的那把放在柯东跟前，讨好地说：“柯局长，您坐。”柯东也不客气，坐下后问道：“老师们什么时候来呀？”
　　大爷说：“这就快了。”然后他看看墙上的表说：“说是五点半来，现在五点零八分，再有个二十来分钟，就都来了。”
　　果然刚到五点半，全体教师都来了。他们按着事先的安排各就各位，等待着新生的到来。校长马德才见柯局长在门卫室，就邀请他去校长室，但柯东执意不去，因为他要亲眼看着学生们走进他亲手创办的校园。
　　六点十分左右，一辆蓝色的出租车停在了校门口。门开了，从车里下来两名学生及其家长，老师们赶忙迎了上去，帮忙拿东西、引路、指导他们办理各种手续。柯东那份欣喜的感觉，就如同刚刚开业的老板，在迎接第一名顾客进店消费一样。
　　八点半，王县长也来了。他们二人就执意站在校门口，看着学生们一个个走进校园。直到十点钟最后一名为止。
　　138名一个不少，柯东的心里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如同一位十月怀胎的母亲，看着新生儿的平安降生，便觉那十个月的辛苦没有白费。欣慰之余，更多的则是期待。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英才班。愿你这株幼苗茁壮成长，枝繁叶茂，长成为参天大树。”柯东在心里不断地念叨着。
　　
　　晚上，柯东像个小孩子似的还要去看看英才班。其实，有什么可看的呢？无非是教师、学生、上课、下课这些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但他就是想去，于是就出去了。他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来到英才班的门前。路灯将校门口照的通明，门卫室的灯也亮着，透过玻璃窗能看见门卫大爷一动不动坐着的身影。
　　校园内有两栋楼房，前面的一栋是两层的宿舍楼（底层是男宿上层是女宿），后面是教学楼。因学生还在上晚自习，所以宿舍楼没有亮灯。柯东想：“现在快9点了，中国的学生还在被强制学习，不知外国人是不是也这样搞教育。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去美国看看，看看人家的教育是怎么搞的。”
　　为了不打扰别人，柯东没有进院，而是沿着小路来到校园的东面。那里是居民区，全是平房，所以能看到宿舍楼后面的教学楼的顶层。在两间灯火通明的教室里，能看到靠窗坐着的学生和在讲台上晃动着的教师的身影。
　　“有的人一辈子碌碌无为一事无成。而我已经干了两件大事啦！”柯东想到自己在白杨镇中学的伟大壮举。“白杨镇的成功，不仅是提高了学生的成绩那么的简单，而是用实践批判了人们头脑中那个根深蒂固的、腐朽的教育观念——‘严师’出高徒。可以说，这是一场教育革命呀！今天英才班，也可以看作是白杨镇‘教改’的延续，把它们看成是一件事也行。既然白杨镇都成功了，那英才班也一定能成功。”柯东对英才班信心百倍。
　　柯东想到自己当初“创业”时的艰难。“没有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自己那是孤军奋战呀！虽然有周征、刘丽云、赵晨明等，但他们当时并不认同我的观点，只不过是他们的脾气好罢了。但是，我还是要感谢他们。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个是‘严师’，或许我的‘教改’的效果就不明显。噢——还有佟霞，是她将把我被拿下的消息提前透漏给我，我才有了充分的准备去应对。我才没被他们拿下，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现在，我的‘教改’模式已经在全县得到推广，将来会不会推广到全市、全省或者全国呢？尤其是英语课堂教学模式，林丽已经编出了一套资料，虽然现在只是作为内部资料使用，但如果能推广开来，那林丽可就能大大的赚它一笔。”提到林丽，柯东就想到人们见到他们在一起时的那些奇怪的举止，就知道自己被别人误解了。“林丽的确是个可爱的女孩，但她就是我的学生。我绝不会做出那些令人不齿的事情来。因为我也有女儿，如果将来有哪位局长对我的女儿图谋不轨，我会作何感想呢？还好，听说她有对象了，谢天谢地，她终于有了对象了，祝她幸福。”
　　……
　　柯东天南海北的一通乱想，竟没有了睡意，直到很晚才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