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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芊芊已物似人非

作品名称:家门不幸——苦难岁月沉思录      作者:大师无忌      发布时间:2022-08-15 13:14:07      字数:5811

  安葬了爷爷,我们一家度过了一个沉闷肃穆的春节,按照农村习俗,等到七七四十九天,给爷爷烧完了尽七纸,一家人的心情才慢慢回转过来。父亲看看时间已过立春,万物闭藏的冬季已过去,开始进入风和日暖、万物生长的春季,万物开始有复苏的迹象。如果不早点把蓄谋已久的服务部开业,可能就赶不上春播的化肥销售,可能耽误了地膜、农药等一系列后续的销售业绩,于是,父亲就和母亲带上了铺盖和一些居家开伙的炊具,叫立根安排了村里的一辆拖拉机送到了镇上父亲的单位。
  安排好了住宿和吃饭的地方,父亲就再次在服务部里整理货架和打扫卫生,立根则带上了钱,坐车去了区里的生产资料公司,按照父亲开列的货品详单,尽心选购。这样一连跑了三天,进回来的货品算是把货架子上排列的象个样子了。后又定价格,贴标签,忙得不亦乐乎。
  二月初三,是镇上逢集会的日子,父亲就把开业的时间定在了那一天。
  才刚刚开春,老百姓已经开始在土地上忙碌起来了,所以这一天集市上人并不多,而且大都是来去匆匆,没有多少闲人溜达。父亲那个时候已经多少有了一点广告的意识,总觉得这样静悄悄地开业,影响太小,这样的话,等到了农资销售旺季,老百姓很容易还去供销社。于是,父亲安排立根去商店里买了一挂长鞭,在自己的服务部门口点燃了,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果然不久,服务部门口就来了很多看热闹的人,父亲和立根急忙从店里面搬出一些凳子,接待着大家坐了,父亲便开始介绍我们家这个门市部的宗旨和服务对象。因为父亲口才极好,说话很有亲和力,并且鼓动性很强,一般听众便会受到感染,笑谈间不免就拉近了与大家的距离。后来很多来我家买农资的人都说:“你老赵家买东西,那比看戏还热闹。”
  这个时候,金线师范毕业以后,已经被教育局分配到了镇上的初中,距离父亲的服务部也就几百米的路程。现在也知道了自己一家在这里开店,心里很高兴,所以上完了早上的课,也没吃学校的饭,就赶来给父母帮忙。银线虽然现在也和金线在一个学校,但是毕竟是学生,所以这一切金线并没有告诉她,只是耽误了她在学校的成绩。
  到晚上还没吃饭的时候,母亲有点沉不住气了,打开了收款的抽屉,细心清点了一下,脸上便隐藏不着笑意,对父亲说:“你知道今天我们卖了多少钱?”还没等父亲回话,她已经忍耐不住自己的喜悦,“零钱不算,已经六百了。他爹,我长这么大,真是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
  母亲说的是实话,那个时候父亲的工资都不到一百块钱一个月,即便一年总起来也有一千多,但是因为家里孩子读书,庄稼地里的开销,到了年底,没有欠款已经是感觉烧高香了。
  父亲听了母亲的话,自然也是高兴,但是他赶忙眼神示意母亲,希望她不要得意忘形,好像害怕隔壁有耳,听去了他们的秘密。
  当天关了店门,立根要回家的时候,母亲特意地嘱咐他去门口的商店里买了一包酥饼,叫他给奶奶带回去:“现在你爷爷去了,虽然你奶奶身体还行,但是还要你操心一些,今天咱们开门红,把这点好吃的带给她,叫她也放心,你就说店里的生意还行,能顾住我们一家的嘴——多余的话千万不要说。”
  立根知道了第一天的生意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所以也在得意着,心里很不平静,听了母亲的话,很不理解:“我们的生意开头就这么好,为啥不叫奶奶一起高兴高兴?”
  “你懂个屁!”母亲一边打发立根将自行车推出店,一边把酥饼的袋子绑到了立根的自行车后座上,“我们这才是开店的第一天,谁知道以后的生意能不能还是这样好?再说了,你奶奶年纪大了,说话已经没有了分寸,要是一高兴在门口炫耀出去,不是找着别人眼红吗?”
  虽然立根回去后,跟奶奶说的话和母亲交代的一样,但是立根心底还是不服气母亲的话,感觉母亲那是杞人忧天,多此一举了。
  后来用我母亲的话来说,我的父亲一辈子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并没有见过他吃过别人的过头饭,不想在开店这件事上忽然长了心眼,把这个店弄到了手,使得我们一家从水深火热的无产阶级向了小资产阶级靠拢。
  到了四月份,我在外地的实习结束了,办好了学校的事情,只等着安排派遣,于是我就难得偷个清闲,加上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也是对家里生意的事喜出望外,想感受一下这样的氛围,于是就回到家,和家人们一起照顾门店。
  说实话,我还是很佩服我的父亲的,他一个连自己家种什么庄稼都决定不了的人,却在工作里自学成才,把农民们干了一辈子都不明白的农业技术讲得头头是道,好像是一个专家一样,使得周边在我们家服务部买农资的人崇拜地一塌糊涂,对他说的话没有半点怀疑,甚至有了迷信。
  别家的农资服务部是别人要买什么活他们才进什么货,而我们家是看什么货利润高,就进什么货,进了什么货,我的父亲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就卖什么货,当然,同样的解决了农民的病虫害问题为第一要素。我和立根基本没有插话的机会,都是父亲滔滔不绝地卖弄自己的农业知识。每天到了晚上,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我母亲总会打开柜台的抽屉,当着我们的面清点营业额。望着那些红红绿绿的票子,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跟随立根进了几次货之后,我对农资产品的进货也基本了如指掌了。这个时候,立根就有了惰性,所以时不时就安排我一个人去,期间也有进错的时候,但是因为那个时候家里的经济条件有所改善,所以也没有和我计较,只是给父亲说明白了,服务部里又多了什么产品,需要他大力推广就是了。
  那天早上,我还没有起床,立根在家里还没有来,我的父亲急切中把我从睡梦里砸醒:“立定,不敢再睡了,昨天棉铃虫的药就卖完了,说好的你哥早早来去进货,谁知道现在还没个样子,你还是去一趟吧,早去早回,要不就耽误了上午的生意了!”
  我回的家来,原本是消遣时间的,只等工作,谁知道父亲平白地多次给我安排活计,我心下很是不快,但是回忆起来以前家庭的贫困,以及父母亲因为没钱而低三下四的日子,总还是感觉这样的好日子来之不易,于是一边抱怨着立根的不听话,一边就赶忙穿上了衣服,按照父亲的安排,去了区里。
  那时候不像现在,家家户户有车,或者可以网购,家里要是想要一点东西,网上一点,也不要运费,自己也不出门,东西就后来了。那时候买东西,必须是亲临现场,买好了,再自己带回来。开店进货的就更难了,一般都是先坐车去自己要进货的地方,然后选择好品类数量,雇上人力车,拉到回自己目的地的汽车上。虽然辛苦,但是这一套因为跟过立根几次,也很熟悉,所以并不惧怕,就赶忙出发了。
  人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真是很有道理。虽然我的家庭以前几乎到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底部,因为经济紧张,使得我的母亲灰头土脸逃离舅舅家门,很狼狈。但是一旦农奴翻身,便都和秋天的菠菜见了水一样,支棱起来了。我说这话不包括我的父母,他们两个虽然也明显感觉到了家里经济的宽裕,手头的活泛,但是总还是很低调,不想叫别人知道自己的实力——许是怕父亲单位里的同事因为眼红从中作梗?又或是害怕自己老家的穷亲戚也如母亲当年一样上门借贷?我不清楚,但是只是看他们平日里说话做事和以前完全一样,好像还是很缺钱的样子。
  孩子们毕竟没有父母那样深的城府,见了钱,很兴奋,再看看每天花了还有,就沉不住气了,终日阳光灿烂,恨不得叫天下人都知道自己过得很幸福。总之是思想上变得浮华堕落了。
  我就是那样的人。
  我听了父亲的话,也没顾上洗漱,就忙着赶上了早班车,去到区里进货。那时候已经夏天了,天也亮得早,等我赶到生产资料公司的时候,他们还没有上班。我在门口吃了早点,就先跑去生产资料公司开票的窗口等着他们上班。一直到了快九点,才看见公司的人三三两两地进来了,再打水洗脸,再泡茶,再互相问候了一下昨天下午到现在各自家庭的喜怒哀乐。才见他们渐入状态,开始一天的工作。
  那个时候太阳已经毒辣起来,我想找个凉快地方躲着,等到他们正式工作的时候再排队,但是我不敢,因为后面陆陆续续很多人,我感觉我要是稍微偏离一下队伍,都有可能叫大家挤到队伍的外面去。
  总算还是顺利,该进的货品这里都有,我一个仓库一个仓库把我的货物提到了库房的门口,然后就找了一个拉架子车的师傅,谈好了五块钱,给我拉到车站,但是不管装卸。
  我问他:“拉过去再装上车,多少钱呢?”
  架子车师傅鄙夷地一笑:“我们本是不装车的,你要是叫我装,那就加五块钱吧!”
  说实话,我的家庭那个时候已经不缺那五块钱了,但是我总感觉上个车那样轻而易举的事,他居然要我五块钱,分明是看我年轻,想宰我。于是我幼时的瘪劲又来了,没有同意,只是告诉他:“行,你只要给我拉到车站就行,装车的事情我来。”
  架子车师傅没有回话,只是给了我一个轻蔑的微笑,之后便埋头拉车。
  以前和立根进货的时候,都是我们两个装车卸货,所以也觉轻松,但是这一次我完全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到了车站,架子车师傅也没有偷懒,按照我的指引,将架子车拉到了回我们那里的车的旁边,然后他擦了一把汗水,去到旁边小卖店门口,买了一瓶啤酒独自凉快去了。几十箱的货品,我一件一件从车下搬到车的货架上,因为没有人帮忙,我就这样上上下下装着,不知道多少趟了,累得满头大汗,手上脸上都是黑乎乎一片,显得那样狼狈。期间好几次,我甚至想着放下脸面,给坐在一边喝啤酒的架子车师傅下一口气,不要说五快了,十块我也给。但是年轻人的自尊还是占了上方,我总感觉自己这个时候向一个架子车师傅妥协,自己很不光彩!
  看着我艰难地装好了车,架子车师傅也早已经喝完了手里的啤酒,但是他拿了我付的劳务费后并不走,好像是在看我笑话。
  说真话,这个时候我是很后悔没有听架子车师傅的话,而且我也感觉到了他说的话是不错的——他们一般不装车!但是一点可怜的自负还是缠绕着我的内心,我不想叫这样一个社会底层的人看我的笑话,但是我又不知道怎么表现自己的高傲和与众不同。这个时候,我看见师傅身边喝完了酒的瓶子,心里便想着,一个讨苦力的人,居然有钱喝啤酒,而亲我的面前悠游自得,于是,我装作没有看见师傅的样子,径直买了一瓶啤酒。
  其实本来我是想买一瓶矿泉水的,因为那个时候一瓶矿泉水就一块钱,但是一瓶啤酒要三块的,我有点心疼。后来还是因为看着架子车师傅一个下苦劳作的人都在喝啤酒,我就有点不服气,便毫不犹豫地也买了啤酒。
  待我付钱接啤酒的时候,我才发现,彼时我已经一个土人一样了,浑身都是搬运货品而带来的脏。于是,我叫卖水的老太婆打开啤酒,慢慢倒在我的手里,我掬起来,洗了手,再洗脸——那个时候,一个正常的人要是独自出门买了一瓶水解渴,那几乎就是败家的典型,何况我这样糟蹋了来洗脸呢?
  其实我这样做主要是给架子车师傅看的,希望争个上方。谁知道等我浣洗感觉了,再抬头想看看架子车师傅尴尬表情的时候,他早已经拉了他的车子不见了踪影。那一时,你不知道我是怎么的失落感觉。
  还能怎么样呢?自己已经败给了一个拉车的师傅,而且并没有找补的机会了,一时间我的心情很是低落,再看看距离发车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也是郁郁不快的感觉,就找了一家宾馆门口,看见那里有一棵硕大的桐树,下面好大的阴凉,赶忙过去,想躲在那里等待发车。
  那时候我已经学会了抽烟,但是从没有敢当着父亲的面,现在看看四周没有熟悉的人,就从裤兜里拿出了自己平日深藏不露的纸烟,寻找那吞云吐雾的感觉。
  忽然,我听见背后有人叫我的名字:“立定,立定是你吗?”
  我猛地吃了一吓,因为在我的印象里,我这样一个农家出身的穷学生,不要说在这样的城市里,就是在以前农村学校念书的时候,除了雪霞那个傻姑娘以外,我都没有记得我还有认识的人。我条件反射一般转身,看见了芊芊手里拿着一块牌子站在了我的身后,穿着打扮和我印象里完全不一样了,多了些时尚和现代。
  “芊芊?我听声音很熟悉的,果然是你,你怎么在这里?”我好像离开家乡几十年了,忽然遇见乡音一样,很是激动,也不顾芊芊要做什么去,只是一个接一个问题地问着。
  芊芊一看果然是我,似乎也很意外,就忙将手里的牌子放到了脚下,表情些许尴尬地看着我:“你一走快四年了,我们再没见面,怎么在这里遇见了?你是回家?还是毕业了?”
  “毕业还要一些时间的,我也不是回家,最近一直就在家,这是帮父亲进货来了。你怎么在这里?”不知道怎么了,我和芊芊自小并没有肌肤之亲,也没有明确过心心相印的表达,但是我不知道怎么了,老是在心里和芊芊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前世她就是我的另一半,我们的血水早就混合在了一起。
  后来聊了半天,我才知道芊芊这一时期的遭遇。
  原来,自上次芊芊发现了她母亲月珍的外遇以后,心里异常苦闷,本想着把这事情告诉她的父亲三大,但是她心里知道自己父亲的无能,知道自己要是那样做了,无疑是给父亲雪上加霜,徒增三大的烦恼,于是就埋在了自己的心里。但是再和母亲见面,芊芊怎么也不能放下母亲和狗拽那一幕,所以就一直想找个机会脱离开了那个家庭,既看不到母亲的无耻,也逃避了世人嘲笑的目光,到了区里自谋生路。
  “那你怎么在这个宾馆里呢?我刚刚空间你拿着牌子,写的什么?”听了芊芊的遭遇,再想想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时候,虽然我一直没有答应她母亲玩笑一样的订婚,但是我总还是感觉她好比我的亲姊妹一样,叫我挂牵。
  “因为没有什么文化,我在这里找了几天都没有找下工作,好在这个老板看我可怜,就收留了我,他也不给我派什么难干的活,只是要求我吃了饭就在汽车站拉客,立定,这个很轻松,老板也没定任务,拉多少都行。”芊芊似乎看见了我的不满,说着话就有安慰我的意思。
  说真的,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家庭可能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特别是父母的修为。看着打小和我一起比试高低的芊芊如今沦落至此,我心中生出了不可名状的悲哀!
  芊芊似乎很高兴,看我不解且多愁善感的样子她也没有察觉,忙着显示着自己的殷勤和高兴:“立定,没想到在这里能见你,不要着急,中午我请你去下馆子!”
  本来我们几年没有见面,今天又见芊芊这个样子,我是想劝说她几句,希望她不要在这样的地方上班的,但是考虑到早上父亲急切要我进货的心情,我还是拒绝了她:“你不知道,家里着急的很,再说货已经装上车了,我要随车回去的,你在这里工作,也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见我是没有商量的余地,芊芊终还是没有强求,看着我上了车,才拿了她那牌子在车站拉客去了。
  回去的路上,我是脑海里已经忘却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是在心里感叹着,好好的姑娘,她怎么就这样早踏入社会,开始自食其力了呢?她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后来,因为我不满意学校安排的地区五交化的工作,最后放弃派遣,自己流落社会,多次路过这个车站,总想着再见见芊芊,希望给她一点鼓励,但是没有,也不知道是她离开了那里,还是她不愿意见我,总之在那个地方再没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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