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通行蹊径

　　两天来，大家有事没事就聊濮世兴的事。
　　“迎冬，听说你父母给你相过亲，你都不同意。濮世兴在当地可是名门望族，财大气粗。你若和若青成了妯娌，真是一桩好事呢。”凤蝶说。
　　梅迎冬一愣，结舌地说：“凤蝶，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
　　凤蝶淡淡地笑说：“濮世兴是个很民主的人，就是为人吝啬，但家大业大，这是每个守业人的根本做法。你若同意了，我想办法让池道亭为你牵线。”
　　梅迎冬低着头不吭声。
　　柴嬿姗担忧地说：“听说他可是亲日派。”
　　凤蝶却说：“他这种亲日跟汪精卫的不同，汪精卫奴颜婢膝，丧权辱国，祸国殃民，可是濮世兴在暗地里与日本人较劲，他舍得弯下自己的脊梁骨换得地方百姓的平安，他不失为有良心的父母官。”
　　一席话让几个女孩子沉默。
　　秋萍打开冷场说：“看来这岩口实习还真成了姻缘之旅了。”
　　梅迎冬问道：“你说他民主，为什么不肯兴学办学呢？”
　　“听说他有自己的私塾，而小学是公办的。”凤蝶说。
　　秋萍笑说：“他不是不想兴学办学，而是觉得小学不如他办的私塾好，他现在看到学校有能人了，就开始拔毛了。”
　　谈笑间，池道亭来找凤蝶，他搓着手，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老师，有话就说。”秋萍说：“你的来意我们已经猜出来了。”
　　“哦，是吗？”池道亭说：“说说看是什么？”
　　凤蝶说：“老师，真不好意思。我有对象了，是棋社的学员，我们都见过双方家长了。”
　　池道亭闻言一脸的惊愕，有些茫然：“怎么不早说？”
　　凤蝶看着池道亭不知所措的样子，安慰道：“老师，你别着急。我们这儿不是还有迎冬和若青吗？你回去和濮镇长商量商量，她们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濮镇长不会为难你的。”
　　池道亭面露喜色，但转念一想，又忧虑地说：“镇长是看中你的。”
　　“可我已经有人家了，都准备过门了。而迎冬、若青尚待字闺中，性格温柔娴惠，濮家一下得到两个大学生，这是多好的美事，不是吗？”凤蝶说。
　　池道亭看着凤蝶说：“如果镇长执意呢？”
　　凤蝶说：“我未来的公公是律师，毁婚是要吃官司的，我输不起。”
　　秋萍也说：“老师可以把凤蝶说得一无是处，越难听越好。”
　　池管道亭瞪大双眼，看着眼前这两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不觉笑了。
　　濮世兴听了池道亭带回来的话，很不高兴。池道亭极力宣讲梅迎冬、柳若青的优点，怂恿濮世兴重新相看那两个女孩子。起初濮世兴并不乐意，但看过梅柳二人之后，觉得这两个女孩子虽没有凤蝶优质的外表，优越的气质，但也有独到的韵味，纤柔的个性，征得儿子同意，勉强同意了这两门亲事。但仍耿耿于怀，说道：“我还是喜欢凤蝶这孩子，她潜力很大，是个管家的料。将来是想把家业传给她的。”
　　池道亭连忙说：“女子讲究三从四德，凤蝶脾气不好，骨子太硬，侍宠而娇，梅迎冬、柳若青在这方面比她好多了。”
　　濮世兴叹惜了一声，算是接受了梅柳二人。
　　实习期再过几天就结束了。新学校按时建成交付使用。站在白墙灰地砖新课桌的教室里，师生们无不欢欣雀跃。植姝更是喜极而泣紧抱着凤蝶与秋萍不放手。
　　离校当晚，池道亭、植姝邀凤蝶、秋萍、梅迎冬、柳若青、柴嬿姗到家中吃饭。池道亭给每人斟满一杯自家酿的甜醋酒。几杯酒下肚，池道亭话也多了：“学校建好，迎冬、若青不久也来这里正式任教，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秋萍夹了一筷子的鱿鱼放进池道亭碗中，说：“老师，你可得把我们的评语鉴定写好，我们可以顺利通过毕业。”
　　“那是肯定的。”池道亭说：“你们是学校的功臣，我还要写封感谢信寄给学院院长。”
　　“感谢信就不用写了，太张扬了。”凤蝶说。
　　“这是一定要写的，这是事实！”池道亭坚持。
　　秋萍给池道亭、植姝斟满酒，举杯说道：“我五个实习生初来乍到，不谙世事，承蒙两位老师悉心教诲与照顾，多谢老师，敬一杯！”
　　大家举杯共饮。池道亭一口把酒喝完，感叹道：“你们能平安完成实习，值得可贺，其他实习点的实习生就没有你们那么幸运了。”
　　秋萍很是不解：“这话怎么讲？”
　　池道亭说：“日军在实德、硕图、柏城实行大规模围剿，抓了不少游击队员，在围剿过程中有些实习生不幸罹难。”
　　秋萍脸孔刹时失去颜色，紧张地说：“当初我是分去柏城的，我不想和韦艳芳同在一个组，便去找谭永明，要和凤蝶同一组。”
　　柳若青说：“还好，我们和凤蝶同一组，遇到了池老师和植老师……”
　　不等她说完，秋萍接说着：“还遇到了未来的公公。这两天，准婆婆都来看你们俩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门外有人在敲门。植姝把门打开，谭永明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他进门看到五个学生都安然无恙，大大地松了口气。池道亭招呼他坐下一起吃饭，秋萍给谭永明端来一杯水。他喝了一大口水，如释重负地说：“你们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
　　池道亭说：“我们正在谈论实德、硕图、柏城被日军围剿的事。”
　　谭永明黯然地说：“在那里实习的学生都提前结束了实习。城里的日军还在增调兵力，有可能进行更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我赶来通知你们和湛沣的学生回城。”
　　“日军也去了湛沣？”池道亭问。
　　“不清楚。为安全起见还是叫回来。”谭永明颇有疑惑地说：“城门外布满了日军，这个镇已处在日军的掌握之中，可是城里却非常平静，实在令人不解。”
　　植姝说：“我们也觉得奇怪，前段时间看到一个日军军官来过这里好几次，但没做什么。”
　　“啊？我们怎么不知道？”秋萍叫道。
　　“你们的心都放在教学上，当然没注意。”植姝说。
　　池道亭也在琢磨：“这种现象真的很不寻常，这是为什么呢？”
　　谭永明若有所思地说：“我总在思考一个奇怪的问题，山岛进驻市区，没有破坏当地的古建筑，说明他在审美意识上是没有国界之分的。那他为什么不染指女子学院？现在兵临城下，为什么又按兵不动？分析的结果是他在等一个人。”
　　池道亭惊诧地瞪着谭永明：“啊？怎么会？那这个人是谁？”
　　谭永明说：“这只是推测。这个人对山岛来说非常重要。”
　　池道亭低声说：“这个人会不会是个女的？”
　　谭永明盯着池道亭：“你为什么认为是个女的？”
　　池道亭说：“那个日军军官来过几次，看了我们在教学，没有惊动周围的人，转身就走了。以前街上常有巡逻兵，可是现在，街上的日兵都少了走动。听说山岛是个年轻男子，正是求偶婚配的最佳年纪，只有动了心中那根驿动的弦，才有可能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谭永明点头说：“通过种种迹象可以看出，这个推测有可能是正确的。”
　　凤蝶抬头时接触到谭永明向她投来的探究的目光，她平静地说：“老师，你看我做什么？”
　　谭永明却在问：“凤蝶，你怎么看这件事？”
　　凤蝶的语气静如止水：“这件事我不清楚。在户籍所，我跟那个宪兵官打招呼，原因是跟他见过一面。那晚他搜查到我家，跟我聊了两句，我对他有点印象。而你们说的山岛，我不认识他，也从没见过。”
　　情况很令人费解，但谭永明不想去费神了。他对秋萍、梅迎冬、柳若青和柴嬿姗说：“明天你们就要回城，我还得去趟湛沣，就不跟你们回去了，一路上你们要听凤蝶的，她能与濮世兴斗智斗勇，可见智慧超群。”
　　柳若青说：“老师，你放心吧。其实不用你说，我们都知道，凤蝶实在聪明，她现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还好，我们分在了一个组。”
　　谭永明说：“只要你们心齐，就好办事。”
　　梅迎冬说道：“老师，我们可不像杨虹、楼静、李梓棵她们是墙头草，我们是有眼睛的。”
　　谭永明怔了一下，接着笑了：“很好，你们路上要注意安全，遇到困难以凤蝶的主意为准。”他再次强凋着。
　　
　　天亮时，五个女孩收拾行李，向池道亭、植姝和小学生们依依告别，濮世兴父子也前来送行，为安全回城，濮世兴准备了一驾马车送她们。
　　出了城门一里地，沿路驻扎着日军部队，所有的路口被封阻。到了哨卡，哨兵拦住马车，喝令车上的人下车，要搜身。秋萍、梅迎冬、柳若、柴嬿姗胆战心惊地出示通行证，哨兵看了眼，用枪支赶她们回去。
　　女孩们傻眼了，敢情是不能出城。凤蝶从背包里取出通行证交给哨兵，一看到通行证，哨兵睁大眼睛，不敢怠慢，飞奔进不远处的帐篷里。长崛接过哨兵交过来的通行证，看了一眼，命哨兵放行。
　　五个女孩重新坐上马车，离开了哨卡。凤蝶望着莽莽苍苍的远景，手臂被紧挨着她的秋萍碰了碰，顺着秋萍的目光，望见帐篷前向她们眺望的长崛的身影。
　　“你给哨兵看的那本小本子是怎么回事？”秋萍问。
　　凤蝶说：“通行证呀。”说着晃了晃通行证，“不都一样嘛。”
　　秋萍接过凤蝶的通行证，看了又看，这本通行证乍一看跟她们的一模一样，没什么不同。可是仔细一看，发现了不同的地方。秋萍等人的通行证的钢印上的签名与凤蝶通行证上的签名是不一样的。
　　“哎，凤蝶，你快看看，你这上面写的是什么？”秋萍对比那几个日本字。
　　凤蝶把远眺的视线收回来，端详着通行证。这一看，让她不禁吓了一大跳。
　　“写的是什么？”四个女孩好奇地问。
　　凤蝶惊愕到语无伦次：“上面写的是，宪兵司令部签发。”
　　“那我们的呢？”柳若青抢着问。
　　“户籍所特高课签发。”
　　五个女孩把头凑在一起，研究着，接着发现一个惊天大问题，那就是通行证背面的日期，日期写在背面为的是不引起人的注意。凤蝶这本通行证限制期限是两年，而她们的是两个月，昨天到了期限。大家大眼瞪着小眼，小眼瞪着大眼。凤蝶惊惶起来，手里这本通行证怎么和大家的不一样？
　　“是不是搞错了呀。”她想不明白，“我的证件也是户籍所签发的呀。”
　　奇怪了！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秋萍却笑起来，说凤蝶的通行证能力大了，简直可以在任何地方畅通无阻，安全回城是没有问题的。
　　柴嬿姗笑说：“谭永明让我们跟着凤蝶，是有道理的。”
　　“一定是搞错了。”凤蝶还在纠结，拚命回忆当时的情景。
　　秋萍说：“别想了，将错就错呗。保命要紧。”
　　梅迎冬忽然发出一声低呼：“快看，日军拔营了。”
　　凤蝶回头看去，日军正列队向城池走去，凤蝶转过头，望着远处的群山，心里烦乱得很，却又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