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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是没有亲情道德的

作品名称:家门不幸——苦难岁月沉思录      作者:大师无忌      发布时间:2022-07-30 17:18:17      字数:5575

  临近八月份的时候,我翘首期盼的通知书终于来了。
  那一天在外纳凉的爷爷手里拿了一个硕大的信封,跌跌撞撞地破门而入,热切地叫着我的名字。
  那一会母亲去了地里打掐棉花,奶奶正在做饭,我因为长时间接不到录取通知书正在焦躁苦闷着,听见了爷爷的欢快的叫声,我飞一般跑到了院子里,接了爷爷手里的信封,看了看信皮上的字,知道果然是我的通知书,就很是感激地对着爷爷说:“爷爷,是我的通知书,辛苦您老了,快坐下歇歇吧!”那语气,那表情,似乎我的通知书不是录取学校发来的,而是爷爷不辞辛苦给我弄来的。
  爷爷并不就坐,只是兴奋地说:“快,快打开看看,上面写的什么,你给爷爷念念吧!”
  奶奶彼时也已经从灶房奔出,伸出两只沾满白面的手没有个抓挠地方,只是和爷爷一样,等着我。
  我打开了信封,浏览了一下通知书,也并没有念,只是对爷爷奶奶说:“省贸易学校,还行。”
  “省贸易学校?那就是说考上省城的学校了?”爷爷听见我说连云港省字,他很想当然地就这么认为了。
  “我爷爷真厉害,听了个名字就知道地方了!哈哈……不错,就是在省城的。”我强忍住内心的狂喜和骄傲,再把通知书折叠起来,放回了信封里。
  “我正在大队门口拉闲话,不想村长狗拽拿了这个通知书问我,立定是不是我的孙子,哼,那家伙就是装糊涂,满我们村里,谁不知道我是立定的爷?本来要给他几句难听的话,谁知道人家给的是这个,我一看就消气了,还感谢了他一回,狗日的……”爷爷还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前言不搭后语地叙说着拿到通知书的过程。我耐心听着,心里很是可笑,感觉这就好像是爷爷的通知书一样,使他自豪,只是想不清楚他最后那“狗日的”是想骂谁。
  奶奶听完了,知道是我的好事,也就安了心,又回去做饭了。
  我以为爷爷的高兴劲也应该圆满结束了,就想一个人回到屋里,想静静地安抚自己。谁知道爷爷意犹未尽:“我寻思着省城那地方也不叫养猪养牛的吧?他们要是也养,我就带上我那些家具去省城干,挣了钱就到你学校去,给你些零花钱,爷爷随时还能去看你,陪你吃好的。”
  那时候我连县城都没有出过,更不要说去省城了,所以,省城叫不叫养猪养牛我是真不知道,不过爷爷的话很暖心,教我很感动。
  “爷爷,你年龄大了,以后再不要走村窜巷了,等你孙子挣了钱,我给你和奶奶养老,买很多好吃的。”我似乎受到了爷爷的感染,几乎哭了出来安慰着爷爷。
  爷爷这才平静下来,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满意地回屋去了。
  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等到了晚上,我的父亲母亲都回来了,知道了我的通知书消息,自然也是格外高兴,父亲再三审视着我的通知书,就好像在审视一件宝贝,眼里全是满意和自豪,那寥寥几个字他好像不认识一样,一个个再三过目,生怕漏下什么重要信息。母亲则直接得多,没有顾及父亲的感受,半是高兴半是埋怨他:“咋样?当初我就说了,我立定是个能行的,早先叫那些孩子带坏了,没有个样子,我说你给找个好学校,你当初怎么说的?说我也不看看自己生的是什么货,我生的什么货?今天你说说。”
  听了母亲得到话,父亲有些哭笑不得,因为高兴,也就没有和母亲计较,只是敷衍着她:“好,好,都是你的功劳,你功高盖世,有远见,我是鼠目寸光,行了吧?”
  听完了父亲的话,母亲真不计较了,想了一会,拍板说:“明天你去集上买上两斤猪肉,我也不上地了,我们一家好好吃一次饺子,给我立定庆贺庆贺!”
  这是个好主意。我们一家一年也难得有这样的好时光,所以大家就都赞成,银线甚至嚷嚷着想再加一条鱼,但是母亲想了想自己那捉襟见肘的穷日子,终于没有答应。
  第二天,我们全家吃完了饺子,梦幻一般的幸福感渐渐平息下来,父亲又回到了现实里,他避开了爷爷奶奶和我们几个孩子,压低了声音对母亲说:“我看了立定的通知书,虽说学校每个月有15斤的粮票补贴,但是一些杂费和日常开销,我简单算了下,开学就得给孩子准备五百块钱的。”
  那个时候因为生产责任制实行才没有几年,母亲日常劳作,地里产下的东西也才刚刚够一家人的吃喝,并没有结余;父亲虽然挣着工资,但是一个月也就三十多块钱,平时我们四个孩子读书,所以父亲的薪资对我们来说也仅仅算杯水车薪,几乎经常是寅吃卯粮,有了上顿没下顿,很是紧张。
  母亲这个时候也就如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了,因为在她看来,如果叫父亲在单位里面去借同事的钱,那无异于剥离了父亲的外衣,叫他光了身子去上班,使得他在单位抬不起头来。可是,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又会有什么好主意好办法呢?如果找不来钱,她知道我拼命换来的改变命运的机会就会擦肩而过,害了我一辈子。两个人紧皱眉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无可奈何的表情。
  良久,母亲似乎是下了一个天大的决心一样,郑重其事地对我的父亲说:“现在也顾不了许多,我还是去他舅家一趟吧!”
  明知道没有更好的办法,父亲也只好点头:“也行,他舅舅两个人在学校挣工资,家里也没有什么花销的地方,你先借来用,等两年我们孩子大了,不读书用钱了,我们马上还给他们。这个……公社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我不知道单位里是不是真的有事,但当时父亲给我的感觉就是逃避,他一定是想躲开这个叫他无力而又难堪的事情。父亲说完,好像躲避瘟疫一般就骑上自行车飞去了。
  母亲看看父亲走了,很委屈,觉得父亲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每次到了关键时刻他都是采取逃避的态度。好在这个时候的母亲已经被生活磨砺得很会忍耐了,她离不开在公社上班的父亲带给她的自豪和满足感,因为有这样一个男人,她在门前门后都很受别人高看一眼的。
  母亲准备骑上爷爷那辆飞鸽自行车去舅舅家,可是满院子转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于是她跑到奶奶的屋里,打听爷爷自行车的去处。奶奶那个时候似乎眼含着泪花,看见了母亲,忙转身擦了一把,些许哽咽地说:“你爹早早就骑走了,也不知道干啥去,我也不敢问。”
  母亲顾不上奶奶为什么伤心,听说自行车不在家,就干脆戴了一顶草帽,步行着去了。到了舅舅的村里,母亲在小卖部买了一包糖豆角,一包奶粉,便匆忙进了舅家的门。
  先是和舅爷、舅奶一起聊天,不久舅舅和妗子午休起来,来到舅爷的屋里,一看是我母亲到了,打了招呼,然后搬来了一个西瓜,拉开桌子,切开了招呼我母亲吃。母亲客气了一回,就和他们一起吃瓜聊天。
  妗子是个狡猾的女人,她估计已经猜到了我母亲的来意,所以还没等我母亲吃完手里的那块西瓜,她就站了起来:“姐姐你不常来,来了就不要着急地走,你姐弟两个也好好聊聊。我和别的老师约好了一起出去办事,就不陪你了。”说完,不待母亲回话,她就匆忙出门去了。
  这时候气氛稍显尴尬,舅舅吃完了手里的瓜,无话找话:“我听说立根高考落榜了,立定考的怎么样呢?”
  一听自己的兄弟问到了孩子念书的事,母亲马上来了精神:“立定还算没有白读,总成绩排全县第六,叫贸易学校录取了。”
  舅爷一听,很吃惊:“你说立定考上了?嗨,谁能想的到,看他小时候捣蛋的样子,我都替你担心,怕他走了歪路,谁知道捣蛋的娃还是有出息,当年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舅舅则完全没有舅爷的惊喜,一边收着桌子上的瓜皮,一边心不在焉地说:“考上了好,考上了好,你和姐夫的苦日子也该到头了。”
  母亲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舅舅的话,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开头提钱。过了好一会,还是母亲打破了僵局,她擦完了自己叫瓜水沾湿的手,小心翼翼地问舅舅:“你那时候念师范学校,一个月多少伙食费?”
  这个时候舅舅一定是知道了母亲的来意,因为他说话立刻警惕了起来:“我们?我们师范学校伙食都是国家包办的,并不花一分钱。不信你问咱娘,每次只给我带上来回的路费就够了。”
  舅奶已经看出了母亲的意思,但是因为依靠着舅舅养老,所以有心帮着母亲说话,但是又格外小心:“那时候是什么年代,家家都没钱,孩子也就都苦些,除了路费,你爹总是偷偷给几块零花钱,倒是现在好了,你们两个挣了工资,就不那么紧张了。”
  母亲听出来舅奶是有话说不出来,知道她的难处,也不计较,心里苦笑了一下,就感觉再不能提借钱的事了。于是,母亲起身了,对着舅爷舅奶说:“爹,娘,我来看看您二老身体还好着,就放心了,我也不多坐了,后晌我还想去地里做活。”
  这个时候舅爷站了起来,一把拉住我的母亲:“你先坐下。”说着,转了身对这我的舅舅说,“就说你是真憨还是装憨呢?你姐的话你没听出啥意思么?”
  舅舅原本想着我母亲开不了借钱的口,装傻充愣一回把我母亲送出门也就算了,谁知道舅爷却扎破了他心里的小九九,于是很尴尬地狡辩:“姐姐她又不说,我怎么知道她的意思?”
  舅爷不说话了,拿起他的烟袋,装了烟丝,划了几根火柴,一直没有点燃了。舅舅就赶忙起身,帮着舅爷点着了烟锅里的烟丝。舅爷吧嗒吧嗒抽着烟,嘬出很大的声音。
  舅奶看看局势不好,也是心疼我母亲,就干脆直截了当地说:“你姐有啥事?你不看你姐那为难的样子么?还不是为了立定念书没钱啊!”
  话说到这里,舅舅没办法装傻了,但是他还是害怕我们家是个无底洞,还不上他的钱,所以他也并不问我的母亲需要多少,耷拉着脑袋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了,手里拿着两百块钱:“姐,早也也不知道孩子念书钱不够,我的钱都买了国库券了,这点钱你拿上先用去。”
  那一刻,母亲的泪便很不争气地淌出来了,她感觉自己的尊严和曾经以为的血浓于水的姐弟亲情顷刻间荡然无存,夹杂了心中因贫瘠而聚集的自卑,母亲完全失态,她狠狠地盯着舅舅看了一眼,然后起身,扭头摔落了眼眶里的泪水,也不看舅爷和舅奶一眼,疯一样逃离了舅舅的家,走的时候都忘记了自己的草帽。
  一路上,太热如火球一样炙烤着母亲脚下的土地,但是她已经完全忘却了天气的炎热,只是感觉心里打着一个又一个的冷颤,胸腔里寒冷得好像冰窟。不要说别人了,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这样怕着自己,一时间,母亲感觉到了世态炎凉,她在心里恨着自己的无能,浑身没有了丝毫的活气。
  回到了家,母亲浑身无力地躺下了,她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滋味,一会儿感叹世道不公,为什么自己每天受苦受累地舞弄着庄稼,可是到头来越过越穷了呢?一会又想起来她在娘家的时候,怎么关照着她的弟弟,给他多少照顾和关心。想一会,叹息一会,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到了晚上,我一个人躲在屋里,不敢有丝毫动静,生怕一点的响动传进母亲的耳朵,生怕她因此再想起钱的事睡不着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忽然,我听见爷爷奶奶的争吵声传了进来。在我的记忆里,爷爷奶奶也算是相敬如宾,很少有吵嘴的时候,所以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候听见他们争吵,我很以外,于是忙蹑手蹑脚地穿上了衣服,想去偷听一下原因。
  谁知道当我出去的时候,我的母亲已然站在在院心,和我一样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母亲看见了我,就忙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说话。
  不久,我就弄明白了爷爷奶奶吵架的原因。原来,我的爷爷因为有着那樵猪的本事,所以平日是攒了一些钱的,因为知道我考上了学校,我的母亲没有钱供我读书,所以就想取出来给我用。谁知道奶奶告诉他钱是有,但是都给了桃桃用了,于是爷爷白天就骑车去要钱,谁知道空手而归,所以和奶奶吵了起来。
  “昨天晚上吵了半天,你说桃桃就是用上几天,叫我今天去取,谁知道今天我去了,她又哭可怜,怨不得我骂你,你给她钱的时候,就没有想想,我们再用的时候能要回来不?”爷爷似乎怒不可遏了,和奶奶在翻旧账。
  奶奶知道自己理屈,不得说难题的话,只是跟爷爷赔不是。过了好一会,她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对爷爷说:“前几天立根他姑父才卖了一头牛,钱应该还是有的,你明天再去一趟,就说我的话,把钱先给我立定用,再买牛就再想办法吧!”
  说到这里了,爷爷也就感觉没有再争辩的必要了,只是嘴里骂了一句:“这桃桃就不是个人!”便不再说话了。
  桃桃是谁?说起来话就长了,她是我的姑妈。
  据说姑妈做女儿的时候,我的奶奶就很是惯着她,要星星绝不给月亮,什么事都随着她的意,临结婚的时候还不会纺线织布,厨房的事情更是不染指,洗锅刷碗那就更不要想了。爷爷看不过去,每每开口教训,奶奶便和他争论,说姑妈身子单薄,没有多少力气,害怕劳出病来。时间久了,爷爷也就不再过问,任她去了。
  也算姑妈好运气,嫁了个姑父,对她很上心,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一味地尽心照顾。姑妈没有了后顾之忧,开始一门心思地生孩子。谁知道天公不作美,一连生了四个丫头,看看没有了儿子的希望,姑妈开始泄气,要束怀,不想再生了。谁知道姑父是个老封建,拼了老命一定要生一个带把的才罢休,于是再三给姑妈做工作,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养儿防老”的话说了几笸箩,说的姑妈动了心,便答应再生一胎,做最后的挣扎。
  也合该姑父不绝后,这一次果然生了个带壶嘴的男孩。姑父得意了,便买了一只羊,杀好了和姑妈一起去到观音庙里烧了一把香,完了煮了一大锅的羊汤,门前门后地大家美美地吃了一顿。因为前面四个丫头,又害怕鬼神惦记这个男孩,于是姑父便给他取名叫“五女”,说是女孩的名字好养活。
  高兴过后,问题来了,姑妈因为自小没有锻炼出来,所以结婚后从不下地干活,不下地就没有队里的工分,再加上五个孩子要吃要喝,所以到年底分红的时候,姑父一家就总是欠款户。
  无奈之下,姑妈就到奶奶的跟前哭,寻死觅活地,说她一家过得不如人,奶奶当初是把她推到了火坑里,要跳井。奶奶本来心疼姑妈,听了姑妈如此这般一说,也心软了,就偷偷地把爷爷攒的钱给姑妈一部分。如此反复,姑妈越是有了靠山指望,也就越不思自己的日子怎么过,每次没钱了就来找奶奶,奶奶几乎有求必应,到现在给了姑妈多少,她自己也糊涂了。
  后来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是也没有再见到爷爷奶奶争吵。过了一天,爷爷骑着他的自行车去县城转了一圈,回来后带了一个漂亮的樟木皮箱,送到了我母亲的屋里,说:“这是我给我立定买的,到时候去学校了叫娃带上。”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叠钱放到我母亲面前的桌子上,“这是一千块钱,你安排着给立定念书用。”说完就走了。
  后来我的父亲侧面知道了这件事以后,才大着胆子惭愧地回了一次家。
  到了九月一号开学的日子,我的母亲给了我五百块钱,缝到了我的内裤里,安排着我的父亲把我送到了省城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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