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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迷母亲的要命南瓜

作品名称:家门不幸——苦难岁月沉思录      作者:大师无忌      发布时间:2022-08-01 14:25:02      字数:5134

  自从我去省城念书以后,我的母亲就得了怪病——那就是想钱想疯了。不论是白昼黑夜,还是睡里梦里,她感觉自己的脑子里都是钱,挥之不去。院子里,天地里,甚至自己家的猪圈鸡窝里都飘着花花绿绿的票子,但是自己怎么着拼命也就是抓不到,于是就很消极,对什么事都不热心了。时间久了,父亲看出来一点端倪,感觉自己无能,没有办法赚钱回来,使得母亲太过于对钱的执着和贪婪,于是很自责,但是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去宽慰母亲,所以只能尽量每天晚上回家去,一来可以陪陪母亲,使她心里得到些许平静;二来,父亲最主要的还是想多和母亲交流交流,希望能一起商量出一个发财致富的好办法来。
  先是母亲想在土地上做文章,她给父亲说:“以前在农业社的时候,大家干多干少一个样子,因为没有动力,所以大家都是混日子地过,瞒过了队长的眼睛就偷懒,到年底了不但分不来钱,像我们这样孩子多的家庭还得倒贴队里。而今好了,土地到户,虽然才几年的时间,可是你看看如今,家家户户都吃上了全麦面的馍馍,村西头的东娃,去年试着种了三亩的南瓜,你猜,秋后他卖了多少钱?”
  父亲并不知道东娃卖了多少钱,甚至父亲都不知道还有人在如此肥沃的土地上不种粮食而种瓜,心想,那不是糟蹋土地吗?但是他没有说出口,心里很矛盾。
  父亲虽然没有过高的文化,但是他后天很是注重看书学习的,并且对历史很感兴趣,所以也清楚,自古至今,还没有哪一朝哪一代有靠着土地致富的老百姓。沉思良久,父亲想起来书上的“无商不富”的话,感觉很有道理,便当面拒绝了母亲的提议:“东娃的南瓜卖了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要想在土地里刨出个金娃娃,那就是一个梦想!”
  一听“金娃娃”,母亲吓了一条,想了想东娃的收入,虽然不像父亲说的那样多,但是去年在村里还是炸开了锅,大家都羡慕着东娃有眼光,会安排,能算计,现在父亲居然说那不是“金娃娃”,于是母亲便很是鄙夷:“我也不想那‘金娃娃’,只想着我们今年也种上几亩南瓜,有着东娃一般的收入我就心满意足了!”
  女人终是女人,在母亲看来,有了去年东娃走过的路,今年自己只要按照东娃的车辙拉车即可,自己应该也是大丰收的,其实这不光我的母亲,也是朴素的农民意识,是老百姓经常犯的一窝蜂的毛病,不会创新,只会看样学样,历历代代不知道害苦了多少人。
  1985年10月23日国家设计师邓小平在会见美国时代公司组织的美国高级企业家代表团时说,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人可以先富起来,带动和帮助其他地区、其他的人,逐步达到共同富裕。父亲毕竟已经在政府混了多年,对国家的政策以及经济发展的方向还是知道一些的,他虽然不能明确以后富裕的人会不会带动和帮助其他的人,会不会共同富裕,但是他根据报纸上许多鲜明的例子已经知道,中国正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变革时代,已经有很多胆大的人总出了农村,走进了大城市,特别是一些经商的人,因为国家政策的鼓励,很大一批已经达到了“万元户”的水平。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父亲在和母亲的争执中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思路,他斩钉截铁地对母亲说,“政策上的事不也不懂,但是我们不能随着别人的屁股后面溜,那就最多只能和别人一样,年底了挣个肚子圆。思来想去,我们还是要走出土地,干别人不敢干的事,我们这个家庭才能彻底翻身。”
  放弃土地,当时对我的母亲来说,那几乎比割她的肉还痛苦,但是仔细想想,父亲的话还是不错,她也想明白了,自己一个人,把全部的身家性命都用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就算自己全身是铁,可能打几个钉子呢?可是问题来了,什么样的事才是别人“饿死”,而自己干了又能“撑死”的事呢?父亲和母亲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如此反复,我的父亲母亲因为发家致富的事没少用心,但是总还是感觉并不成熟,于是就暂时搁置了。到第二年夏天,母亲还是感觉应该相信东娃,所以也不管父亲反对,还是种了三亩的南瓜。
  种上了南瓜以后,父亲虽然没有发火阻拦,但是心里很是泼烦,感觉母亲不听话,自己也没有了一家之主的尊严,所以,从那以后,父亲就借口政府里面事情多,大部分又离不开自己,就很少回家了。母亲知道自己这次有些独断专行了,也就装糊涂,不理会父亲的置气。她只是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到了南瓜地里,该浇水就浇水,该掐尖就掐尖,除草施肥一样不落,把一地的南瓜当作了孩子一样侍弄着,不知疲倦。
  中间有很多次,父亲熬不过一人的孤独跑回家,本来是高高兴兴地,想和母亲亲热厮守,谁知道母亲见了父亲的面,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七情六欲,也不招呼父亲的吃喝,也不问他的冷暖,只是要父亲去地里跟自己干活,且如祥林嫂一般唠叨着自己的辛苦,进而显摆着自己种的南瓜。
  “立根爹,你自己看看,生产队的时候我们哪里见过这么多的产量?保守点说,一亩地产个两千斤是没有问题的。这样,按照去年的价格,这一片南瓜我们到手要过千了。”母亲越说越兴奋,似乎那钱已经藏在了她的腰间,“我寻思了,立根没有考试大学,趁着今年的收入,我们紧上一紧裤带,把宝珍拉扯过来,也就少了一份操心。”
  父亲看着满地的南瓜虽然也高兴,但是母亲的不解风情总还是叫父亲有点失意,所以打那以后,父亲就尽量不多回家,有时候在单位实在无聊,就去外面街上的门市部和别人打牌聊天。
  这样,耐到了中秋节,单位发福利,父亲也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想起来家里的妻子、老人和孩子,他就把那些月饼和挂面等几样东西捆到了自行车后座,然后又去外面买了一些水果,割了二斤肉,要回家团圆。
  刚进家门,父亲便吃了一吓,看到满院子的南瓜,堆起来有半米高,自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就站在门口喊叫:“立根他妈——”
  母亲并没有出来,只见银线拿了一本书急忙跑到了院子里,一看是我的父亲,很惊喜,撒娇地绕过南瓜就扑进了父亲的怀里。父亲稍稍亲热了一下银线,就不迭地问:“怎么这么多的南瓜?你娘呢?”
  银线只顾解开了父亲带回来的吃食,叫嚷了要吃,所以并没有回答父亲的话。
  父亲知道这些南瓜是今年大丰收了,也不再催问,和银线一起把东西搬回了屋子。银线一个一个包裹打开了看,完了,拿出一块月饼就吃了起来。父亲看看没有母亲的影子,就拿出了几块月饼和几颗水果,去了奶奶的屋子,按照惯例,他这就是过去给奶奶见个话,叫老人知道他回来了,不再惦记的意思。
  这个时候奶奶看见她宝贝儿子回来了,感觉眼睛也不昏花了,端详了父亲一刻,即问:“在公社吃了饭没有?要不我给你做点酸面条吧!”
  父亲止住了奶奶,意思是已经吃过了,把吃食放到了奶奶的桌子上,接下来他想问奶奶我的母亲去哪里了,可是进门因为没有看见爷爷,怕自己先问媳妇惹得奶奶不痛快,所以就问奶奶:“我爹呢?去了哪里?”
  “你爹闲不住,又跑河那边去了。”
  奶奶说的河其实就是黄河,爷爷因为有那樵猪的手艺,早先的时候偷偷去黄河对面,就是陕西大荔县一带搞副业,时间长了,那边的人也熟悉了,所以后来改革开放后,他就还是经常去老地方,用他的话说,那就是人熟好办事,钱也好赚。
  “哎,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年纪了,还敢跑那么远去?下次回来你告诉我爹,以后就在家里养老,再不要出去了,叫我担心。”这个时候爷爷已经差不多七十岁了,所以父亲说的是心里话,很替爷爷担心。
  “谁说不是呢?我也这样说他,可是他不听,说现在几个孩子正在用钱的时候,你一个人工资太少,不能耽误了娃们的学习。你知道你爹的脾气,我也拧不过他,由他去了。”
  两个人再寒暄了几句题外的话,父亲看看时机成熟了,就问奶奶:“立根妈去了哪里?我回来也没见她的影子。”
  闻听父亲问母亲,奶奶好像才回过神来:“你回来就没看见院子里啊?你看那些南瓜,收场倒是不错,谁知道今年种的人多,行情臭了大街了,立根他妈每天都拉上一平车,走村窜巷地卖,哎,也没见卖了多少,急得她牙床都上火了,吃不好饭。可是也不敢歇着,只怕满院的南瓜放坏了,糟蹋一年的力气。”
  听了奶奶的话,父亲感觉情绪很低落,事情果然从他原来说过的话上来了,他告别了奶奶,过去躺到了自己的床上,满心里开始埋怨母亲,觉得她是一个不听话的女人,如今辛苦了大半年不说,不但身体累得够呛。经济上也没有收入,除去浇地肥料只怕赔本也是可能。现在不要说给立根娶媳妇了,就是其他几个孩子读书的钱还不知道在哪里去寻。
  母亲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来来时候,父亲出去迎接,看见平车里还有半车的南瓜,知道母亲买卖做的不理想,本来想挖苦几句,再想了想母亲一个女人,拼尽了力气收获了这几千斤的南瓜,中间要受多少苦,曾经是农民出身的父亲不会不知道,所以他还是忍住了,帮着母亲卸下南瓜,安排银线给母亲搬了板凳坐下,才语言关切地问母亲:“跑了一天,眼看月亮都出来了,你还没吃上一口热乎饭吧?”
  母亲没有答话,只是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父亲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就再问:“要不我叫咱娘给你做点吃的?”
  这一刻,也不知道是父亲的体贴关心感染了她,还是多日来劳作委屈了她,抑或就是因为这些没有卖出去的南瓜破灭了她曾经美好的梦,她一时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憋闷,扑到父亲的怀里大哭起来:“立根爹,我是吃不下去啊!你说,为什么老天对我们一家这样刻薄?为什么它就不给我们家留一条活路啊!”
  后来,父亲算是明白了,原来,果然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母亲和别的人一起跟了风,因为种南瓜的太多了,又遇上了那年的风调雨顺,家家户户都是大丰收,那时候因为交通工具还不是很发达,乡下出门基本靠自行车,运输主要靠小平车,有的地方也叫架子车。这样一来,本地的南瓜多的吃不完,但是又条件输送到其他地方去,就形成了积压。按照一般地经济规律,南瓜市场就完全变成了买方市场。大家看看南瓜多的卖不了,于是又一窝蜂地开始掉价,想以价格换取销量。结果,大家的南瓜不但没有多卖出去数量,反而还因为过低地价格没有能卖来几个钱,打破了所有如我母亲一样的老百姓的美梦。
  平日里,母亲外出的时候,家里就是由奶奶操持着,庭扫做饭,只要入眼的活她都干,因为她知道母亲一个人劳作的艰辛,所以总是尽可能地做完家里的活,母亲回来的时候能安心休息休息。有时候地里的庄稼运后来,奶奶也尽力搭手,使得粮食能颗粒归仓。家里要是没有奶奶这样的帮手,母亲的生活就会再辛苦几倍。今天母亲回来的时候,其实奶奶看见了,因为知道父亲回来了,她原本想着两个人一起说说心里话,也就没有出屋,只是在窗户里透过玻璃关注着外面的一切。看着母亲哭得泪人一样,奶奶就明白了一切,她便起身出了屋,来到了灶房——其实就是四根柱子支起来以便不漏雨的油布顶棚,煽动风箱,给母亲做了一碗面条,叫喊着我的父亲端了过去。
  此时,经过了父亲的安抚和劝解,母亲感觉心里宽慰了一些,也才觉出了饥饿,自己已经没有丝毫的力气了。
  吃完了饭,时间已经不早了,床上的银线已经开始打呼噜了,但是父母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两个人都眼睁睁看着屋顶的仰衬(城里叫天花板)发呆。过了很久,母亲翻过了身,面向父亲看了一眼,发现父亲也没睡去,便长长地舒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推了我父亲一下:“他爹,还是你说的对,土地终究不是发财致富的地方,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我们也走出去,我不想再受这样的折磨了,累死累活,除去一家人吃上了白面馍馍,现在和以前农业社的时候有什么两样啊!”
  父亲想了一会,试探着问母亲:“我们出去了,家里怎么办?”
  “咱娘虽说老了,眼下还能自理,到时候我们可以勤跑几回,等到真要照顾孝顺的时候再说;立根已经退学,现在也是整体地东游西逛,没有个正经活路;金线不再考虑了,镇上的学校还行,她也不经常回来;银线干脆就随我们出去念书;立定就更不要操心了,一年回来两次,我们在哪里都一样,再一年他也就毕业了,我们还怕个啥?”母亲似乎早就开始考虑外出的事了,所以父亲一开口摆困难,她便对答如流,一气讲得头头是道。
  父亲其实也已经看到了这些,知道母亲在家受罪,有过这样的想法,奈何他总是感觉时机不成熟,所以就没有告诉母亲。其实,父亲说的时机不成熟,主要原因还是没有启动资金,用他的话说,就算是出去开一间小卖店家里的钱也不够。但是这一次父亲没有给母亲摆困难,好像是狠了心一样,对母亲说:“行,但你容我想想办法,弄明白出路,尽快地离开这土地刨钱的辛苦。”
  后来,家里的南瓜终是没有卖出去,奶奶在家变着花样地做着各种南瓜饭,一直吃到了来年的开春,南瓜实在不能再留了,奶奶才惋惜地挖出了南瓜籽,将烂掉的外壳都倒掉。
  现在,银线已经结婚多年了,据说婚后她家做饭从来不买南瓜,她说,那年的南瓜叫她吃伤了,现在她就不能见南瓜,甚至有时候别人说南瓜两个字,她都感觉自己喉咙发痒,快要吐出五脏六腑来。有一次,妹夫回小区的时候,看见门口有一个老人在卖南瓜,他可怜老人,就把剩下的几十斤南瓜都买了,想着也不怕坏,可以一直吃到冬天。不料银线一见,好像叫马蜂蛰了一样,立即炸了毛,和妹夫好好吵了一架。因为妹夫并不知道其中的前因后果,以为银线是无理取闹,两个人差点闹到离婚的地步。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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