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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案:血色古玩(6)

作品名称:北平缉凶录      作者:踏日      发布时间:2022-07-03 15:48:55      字数:5379

  十一、
  瀚墨斋、聚珍堂的二位掌柜和万锦山龙头向鼎奎都确认了照片中的人。
  正是这个人装作日本人在北平古玩行里出手了大批珍品,也是几次变换妆容雇佣杀手。
  此刻,两间审讯室里分别坐着真正的赵新福和他的替身沈顺舟。
  夏风朗坐在赵新福对面,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对方外表很俊朗,如果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绝对看不出异常。但话说得多了,那种极力想掩饰的媚态,就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就是那些证人所说的“女里女气”。
  
  “赵老板,坐了这么半天了,也该说说了吧!这么大的案子,你不说,我们就得想尽办法,到那时候,遭罪的可是您……”任千里在旁边沉着脸说。
  赵新福挪动了一下身子,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笑道:“其实呀,我也没想瞒着什么,说句狂妄的话儿,我根本就是等着你们找到我呢。小爷儿我就是想看看你们得费多大劲头儿,能破了这个闷儿!”
  夏风朗抽着烟,眯缝着眼睛,低沉着声音道:“这破案哪,就像拼一张撕碎的纸,你的这张纸现在拼得差不多了,我琢磨着也都对,就是那么一两块儿还没齐整,得等着赵老板给拼上。”
  夏风朗站起身走到赵新福跟前,接着问道:“这起因是福贝勒吧?都到这份儿上了,您得前前后后说明白了,也得让我听明白喽,这才叫仗义。”
  “唉,这就是人的命天注定啊!赵新福这名儿还是沈顺舟给起的,现在他也让我连累着,蹲了这威武窑子(衙门),从今儿往后,就算见不着天日了。得嘞,那我就唠叨唠叨……”
  赵新福放弃了掩饰,完全做回自己,扭扭捏捏地说了起来。
  
  夏风朗和任千里听着他的叙述,心中翻江倒海似的倒腾着,从前推理出来的作案经过大致是对的,但案子的起因和动机,却完全出乎意料,他们猜错了!
  
  赵新福原来的名字叫妙语儿,生在福贝勒府,因为长相出众,姿色比大姑娘还要俊美几分。不单是长相,妙语儿从小就聪明,学什么一学就会,看过一回的京戏,学出来就有模有样,为了这,更是深得福贝勒喜爱,直接就把他留在身边。
  没多少日子,妙语儿就钻了贝勒爷的被窝。懵懵懂懂的,他竟是以为,这些事都是正常的,本来就应该这样儿。
  从出生那天起,妙语儿看到的天就是贝勒府高墙上方的那一块儿,所有事儿都是贝勒府里发生的,那段岁月他一直以为,贝勒府以外就荒无人烟了。
  一直到认识了府里的使唤丫头映翠儿,妙语儿才如梦方醒,偷偷跑出去的第一次,他才知道,外面的街上竟然有那么多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常。在柴房第一次和映翠儿私约,他才知道,原来不单单是男人和男人才能做那事儿,竟然还有男欢女爱这种事,而且是那么令人着迷。
  他开始害怕福贝勒的被窝儿,更害怕那个胖子压在身上剧烈喘息时喷出的臭气。
  一个冬天的日子,忘记了是哪一天,妙语儿和映翠儿的事败露了。府中下人私会苟且,这是大忌,甚至是死罪。
  但妙语儿心中还存有一线希望。
  一是他很笃定地认为,贝勒爷对自己还有情,这种事儿只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可严可缓。
  二是他在醉風堂伺候文墨时,曾经听一个官员说过,前朝雍正年,雍正爷还是贝勒时,府中家奴李卫和丫头翠儿私约,四爷胤禛明着是发了处罚,家奴和丫头都被逐出府去。可暗地里,却是让李卫放了县令,更是把翠儿也许给了他。
  就这么报着希望,妙语儿等待着贝勒爷施恩,自己很有可能因祸得福了。
  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天差地别。贝勒爷背着双手站在台阶上,看着映翠儿被家奴活活打死,尸体扔到了左家庄化人场。妙语儿打了二十板子,在柴房关了三天。
  被放出来那天,贝勒爷的侧福晋掐着绢帕掩着嘴吃吃地笑,然后立马儿阴下脸,恶狠狠地说:“倚傍着菊花沟伺候爷的奴才,还想着乌龟翻身走正道儿,也不踅摸踅摸祖坟埋正了吗?”
  从那一刻起,妙语儿才顿悟似的猛醒了,自己只是贝勒爷的玩物儿,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即使是玩物儿,还只是其中一个。
  自己一个活生生的人,还不如主子使性子时手里一只随便就可以摔得粉碎的青花盖碗儿值钱。
  但妙语儿不敢多说一句话,那样很可能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或者被主子扔到方砖胡同让刀儿匠把自己去了势、净了身。
  就是在那个危险且没有任何把手的时候,贝勒爷寿日,府里办堂会,赵三爷一手绝妙的古彩戏法赢得满堂彩,得贝勒爷重赏。
  赵三爷来醉風堂不止一次,和妙语儿也很相熟,看孩子脸色不好,就详细问了情况。
  妙语儿哭着述说了详情,赵三爷可怜他,跑到贝勒爷面前下跪,替他寻了条活路儿:“爷,这孩子我一直看着天资聪颖,不如我带了去,教他些个玩意儿,学成了再回来,也能给您寻个乐子不是!”
  就这样,妙语儿的人生轨迹拐了个急弯儿,小鸟出笼了。
  其实,学戏法儿只是个托词,赵三爷算是把妙语儿从火坑里给捞出来了。
  凭着妙语儿的聪明劲儿,赵三爷一辈子的能耐,他没用二年,就练成了大半儿。
  那段时间,有一次给一个军官做寿走堂会,妙语儿认识了副官沈顺舟。
  沈顺舟的出身和妙语儿可说是同病相怜,虽然没生在大户人家,却早早当了兵,因为长相俊美,在长官的大帐里也稀里糊涂做了娈童,伺候了几年,顺势做了个副官,算是走了偏门升了官儿。
  两个人的相识,这又是一次机会,是妙语儿的,同样也是沈顺舟的。
  当了兵的第二个月,妙语儿就上了战场,那年月军阀争斗频繁,今儿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明儿就动刀动枪拼命了。
  战场上沈顺舟受了重伤,是妙语儿从死人堆里把他拽出来,背着出了战壕,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在部队里对付了一年,俩人商量着,当了逃兵。回到北平后,沈顺舟想着生计的事儿,妙语儿却不慌不忙。
  在贝勒府时候,从小就伺候着福贝勒,古董古玩整天价儿的接触,上手擦拭一下都知道年代真伪,字画打开一尺也就看出了眉目。所以,少年时妙语儿就长了个心眼儿,醉風堂的珍品摆设是不定期调换的,看贝勒爷心情,总是搬进搬出的,后期基本都是妙语儿经手。
  哪件常玩儿常看,哪件已经失了宠,他都一清二楚。从库房到醉風堂的一个往返,有的古董就被妙语儿带着藏起来了。
  醉風堂有三面在水中,海子对岸是一处戏台,妙语儿把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一股脑儿藏在了戏台下面,可带出去却成了一个大问题。
  终于还是老天给了个机会,民国初就一下子变了天,皇上没了,或许是福贝勒府招眼的缘故,大总统一纸手令就给抄了,短短时间内,那里成了荒冢似的所在,王公贝勒大都跑到了西直门外大杂院躲命去了。
  
  俩人深更半夜拿了藏了多年的东西,妙语儿却积怨难平,沈顺舟为了让他出气,第二天晚上又跑回府地放了把火,把个当初无比恢宏的贝勒府烧得七荤八素。
  好日子总算来了,沈顺舟提议让妙语儿把名字改了,于是才有了赵新福这个名字。
  他开始找合适的渠道兜售那批古物,找来找去,笠井上男出现了,这个日本人财大气粗,完全有实力一次性把这些珍品收了。
  
  赵新福说话时,夏风朗一声不吭地坐着抽烟。
  那段往事牵扯着作案动机,却完全推翻了他们的猜测,赵新福竟然不是为了给福贝勒报仇,而是为他自己的仇恨。
  “那些古玩铺的掌柜呢?为什么杀他们?还有笠井上男,动机呢?”趁着赵新福停住的空当,任千里愕然问道。
  “我知道,你们最初是在找那些被害人的共同点,虽然找到了,但……”赵新福笑笑,有些得意地说,“却大错特错了!其实,那些人被杀都是因为……”
  “因为什么?”夏风朗紧紧盯着阴笑着的赵新福。
  默然良久,他才直了直腰板,有些扭捏地说道:“我不惜代价杀那几个人,就是因为他们——作伪!”没等夏风朗问话,赵新福紧接着恨恨地说,“找到笠井上男以后,因为古董数量众多,在价格上没谈拢,沈顺舟出主意说这种出手的事情不应该太急,把东西分开出试试,那样在价格上可能更占便宜。听了他的话,因为东西大多数都出自宫里,扎眼的太多,我就扮成日本人先试探着在行里打转儿,结果很成功,价格果然提上去了。但后来我发现,一幅画竟然在市面上出了两幅甚至三幅,后来才知道,早时候的宣纸大多是‘夹宣’,一张纸分两层到三层,因为墨迹皴染,会力透纸背。只要是行里掌柜的或者成手的大伙计,都有这能耐,就是把宣纸拆开,在第二层和第三层原来字画痕迹上继续作伪,这比完全仿作更加和真迹相符,不是大行家根本看不出来,我第一次看到,都险些被打了眼!”
  “所以你就杀了他们?”夏风朗有些吃惊,他对这个动机不是很信服。
  赵新福点点头,“他们骗了一个骗两个,后来连郎窑红汝窑都出了赝品,那些款儿以前在市面上很少见,抄了贝勒府那些都在军阀手里,民间根本看不见,我在那行里虽然没露头尾,但毕竟那段时间经常走动。那些掌柜的骗到了笠井上男头上,那是个行家,虽然没退货这规矩,但他肯定有能力从掌柜们嘴里知道这批货出自谁手,而且最初我也是找到的他出货。”
  夏风朗点点头,“这样你就依次灭了口?”
  “杀那些掌柜的不算灭口,就是恨他们挣了大钱还不安分,还继续作伪骗人,没有他们的贪心,要不价日本人哪能找到我?您说是不?”
  “笠井上男给你添了很大麻烦吗?”
  “谁说不是呢?我那间商号就是好几件东西换来的,从建立到现在,我和沈顺舟简直是拼了老命,付出的心血就甭提了。他找到老沈软硬兼施的,死乞白赖威胁着非得白得了剩下的那几件东西不可,要不价,我那商号就得和日本人的商社硬碰硬了。对了,从有商号的第一天起,我就藏起来了,当了名伙计,把老沈推上了前台,我呀,从小就怕了,老觉着坐在明处,不踏实。”
  “杀人就杀人,你为什么非要用醉風堂的名号?凶器为什么都是针刀呢?”夏风朗又抛出一个问题。
  “醉風堂那地儿啊!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整天噩梦似的。要不是想报复,真是懒得想起来。水井胡同我住的地儿,有个地窖,那儿关着一个疯婆子,整个人都疯魔了,我在西直门外大杂院把她捞出来,关了。她现在任嘛儿都不知道,就是听见醉風堂的时候才有反应,我就是想看她那害怕得要死的劲头儿……”赵新福说着,脸上露出了笑容,阴森森的。
  那疯婆子就是福贝勒的侧福晋,那些年间,他只和赵新福说过一句话,就是那句“倚傍着菊花沟伺候爷的奴才,还想着乌龟翻身走正道儿,也不踅摸踅摸祖坟埋正了吗?”
  这句话,让当时的妙语儿真真儿地记下了。
  为了这句话,他不惜撒下人马费尽力气打探出女人下落,绑了后还不让她死,而是以最悲惨的方式让她活着。
  每次杀人前他都让她看那方印章,因为那是侧福晋在府中的情人篆刻的。
  针刀是中医用的,侧福晋可以成为贝勒爷的亲近之人,也就是仗着是御医的女儿,她习得了父亲的针刀疗法,为贝勒爷疗治风湿,因为这才得了宠。所以,这两样东西,被赵新福用来杀人,也用来报复曾经侮辱过他的人,至少这人还活着,死了的,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每次,那婆娘声嘶力竭的嘶叫声,都能让赵新福无比兴奋,她越痛苦,就越能激发赵新福兴奋的神经。
  为了一句话,赵新福一定要狠狠折磨她到死。
  
  夏风朗和任千里都觉得不寒而栗,甚至不敢相信这就是赵新福真实的动机。
  “聚珍斋两位掌柜没有遇害,是你没找到空隙下手还是因为他们没作伪?”夏风朗低声问道。
  “虽然你们盯上我了,但找到空子很容易。那俩人还算有良心,没动那几件东西,所以留着他们了!”
  “‘天地通’是谁杀的?”
  “我!”赵新福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不停扭动着身体。
  “你?就凭你这两下儿,第一次作案俩人还被狗咬伤一个,能办得下‘天地通’?”
  “第一次那是轻敌了,没拿那条狗当回子事儿。您别忘了,我学过戏法儿,一块布挡在那小个子面前,他就被施了障眼法了,我也是当过兵的人,踢死他还不容易!”
  “为什么都是剜眼割舌?”
  “眼不见为净,舌不在耳清,那些人啊都有贪念,我是帮着他们死了以后托生得明明清清,别再弄那些个坑人害命的手艺了!”
  “剁手不就行了,费那些个劲干嘛?”任千里插话问道。
  “有眼有舌,可看可教,没手照样儿坑人!明白吗?棒槌……”
  任千里倏地站起身,恨恨地看着赵新福。夏风朗却没说话,靠在椅背上,显得有些颓废,外面进来两个警员把赵新福带走了,任千里也默默收拾着桌面上的审讯笔录。
  
  警队办公室窗前,夕阳斜映着院中的残雪,夏风朗和吴婷玉站在窗前,默不作声。
  半晌,吴婷玉才看着夏风朗说:“这么说,你的推理至少有一半是错的?”
  夏风朗点点头,没说话。
  “你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你低估了人心的深不可测,你破案的思路没问题,至少大方向没错儿,提前锁定了凶手,这就是证明。不管怎么说,结果说明一切,这场赛跑你赢了。你推理的错误在于,是没有猜对动机,动机就是人心,猜对人心的人,又有几个呢?”
  没等夏风朗答话,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任千里和吴清闲一起走进办公室。
  “头儿……”吴清闲还是一如既往地忙忙叨叨,“刚才接到大凤楼东家的举报,说他前些日子在瀚墨斋褚玉岭掌柜那儿匀了一副仇十洲的《凭窗观雨图》,但在朋友那儿一显摆,一济南朋友说在他们那儿也见着过,两位老先生找行家一对眼,原来是他奶奶的褚玉岭把原画拆了,借着夹宣做了两副赝品,原画还在那孙子手里,您说阴不阴?”
  等吴清闲说完,夏风朗笑了:“这消息啊,不知道赵新福听了,会有什么想法儿?”
  “赵新福的宅子都搜了,地窖里确实有个人……”任千里接过话茬儿说,“但早就死了,应该是咱们盯上赵新福以后,他就给那老妇人断了粮,活活饿死的!床底下找到几件古董,都被那孙子毁了,残片都收拾着好歹带回来了……还有那方‘醉風堂主人’印,到了死了,老妇人还攥在手里!还有啊,头儿,按您的吩咐派人到致雅斋附近都找了,还真就找到一条死了的黄狗,都快化没了,让伙计辨认,差不多就是瓷器!这哑巴畜生就是比人仗义……”
  “唉,赵新福这人确实可恨!”夏风朗喃喃地说,转身坐回到椅子上,看着屋子里的几个人,“可打着转儿这一琢磨呀,你们说他是可恨多一点儿呢?还是可怜多一点儿?”
  这问题没人回答,屋子里静寂得让人难受,只有外面天空中一片鸽哨声飘来荡去,悠远绵长……
  
  (第一案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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