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六十四

　　郝霞并没明白魏民的意思，出于礼貌，还是看了看照片。这一认真，还真就发现了照片上蹊跷。照片上的背景一点印象都没有，想不起来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照的。再说年轻时很少照这种风景照，更没有彩照。
　　魏民引导性的对她说：“你真的以为这是你的照片吗？”
　　郝霞再次仔细看了看照片，觉得照片上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一个长得和自己特别像的另外一个人。她抬起头，用带有惊奇的眼神儿看着魏民：“难道……”
　　“是的。”魏民很肯定地指着照片，“这根本就不是你的照片。”
　　“那……”郝霞不解地看着魏民，“这是……”
　　“你恐怕不会想到，这就是被害人柳青，也就是你的妹妹——郝婵。”
　　“什么？”郝霞被惊的睁大双眼看着魏民，竟然好长时间没闭上嘴。她只是在郝婵很小的时候见过，跟伯伯去单位后被人贩子抢走了，这一晃二十年过去了，郝婵在她的意识里早已变得模糊，而今见了照片才知道妹妹的长相。
　　魏民觉得揭锅的时候到了，该把这一切向她说明了：“这起惨案的制造者，你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是谁。”魏民极严肃的看着郝霞，一字一顿地说，“杀害你妹妹的凶犯不是别人，就是在暗中和你保持了近二十年关系的裘逸安。”魏民看着懵懂中的郝霞，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这回你应该明白，我们为什么三番五次地找你，让你协助我们把裘逸安抓获归案。其实我们并不仅仅是为了你报的这起案子，更是为了想给你妹妹一个交代。”
　　“你说什么？”仍处于懵懂之中的郝霞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裘逸安是杀人、杀害我妹妹的，凶手？”
　　“难道你到现在还怀疑吗？”
　　裘逸安是杀人凶手？那可是和自己情深意重，以命相交，恩恩爱爱半辈子的心上人，怎么在突然间变成了一个残忍的凶手？杀人犯如此令人恐惧的恶魔，又怎么能和一个彬彬尔雅的高级知识分子裘逸安联系在一起？郝霞满眼疑惑看看照片，再看看魏民，看看魏民，再看看照片……
　　郝霞不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你就是打死她也不会相信裘逸安这种谦谦君子会杀人，更何况采取那么残忍的手段。郝霞浑身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上，她不敢想象，假如失踪多年的妹妹真的死在自己最爱和最信赖的人手上，将有何面目去面对伯伯和婶儿。郝霞不敢相信，在魏民和小刘多次找她做工作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郝霞双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敢，也没脸面对魏民和小刘。
　　恍然大悟的郝霞心中万分懊恼。她明白了，裘逸安是把那个女孩子当作她了，把对自己的感情转嫁到了她的身上。这既能说明裘逸安对自己的感情，更能说明裘逸安移情别恋的原因。
　　“他们是什么时间认识的？”郝霞突然想起，应该得到证实，确认当初自己的判断。
　　“这个……”受害人柳青已经死亡，裘逸安尚未到案，什么时认识还真不好说，“你仔细想想，他们的孩子都那么大了……”
　　不用得到确切的回答，只要明白了真相就足够了。当初对裘逸安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他已有新欢的判断是准确的，这一切都在一个女人的直觉中都变成了无可辩驳的事实。最令郝霞难以接受的是，自己的妹妹竟然被满口爱着自己的人长期占有，并命丧他手，死的竟然是那么的惨，连一个女人最起码的尊要都被打得粉碎。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口口声声的爱不过就是一场骗局。”郝霞近似疯狂，恨恨地在心里骂着“骗子，真真正正，玩弄自己感情的大骗子”。真相大白后的郝霞，彻底看透了裘逸安的真实嘴脸，不过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把真实的嘴脸掩盖起来的伪君子。
　　郝霞猛然想起爸爸当初对她说的话：“情人眼里出西施，深陷其中的你看小狗子的一切都是好的，缺点也会看成优点。可你想过吗，小狗子从小娇生惯养，养成了蛮横霸道，自私狂妄的性格。在他眼里只有他自己，连自己的爸爸妈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别人在眼里能有多大的分量？他现在是恋着你，才对你好，一旦失去热度，对你没了爱，他会毫不留情的一脚把你踹开。你跟这种人在一起，以后能有好日子吗？”现在想来爸爸的话是对的，是因为自己深陷于其中所以才听不进去，才迷迷糊糊被骗了将近半辈子，可悲啊……
　　真相被揭开，郝霞除了后悔，还有太多的恨。现在看清了，一切都晚了，自己做出的牺牲太多了，而这些牺牲竟然毫无价值，一点意义都没有。
　　事实摆在那里，如何选择已经是不争的必然。郝霞懊悔地看着魏民：“你们想抓到他，我可以帮忙。”郝霞哀叹了一声，“我把他藏身的地点告诉你，你们赶紧去抓他。”
　　“抓他并不着急。”
　　“为什么？”郝霞不解地看着魏民，“你们不是一直急着想抓到他吗？”
　　魏民解释着：“锅要是揭的早了，就会做成夹生饭。你明白吗……”
　　郝霞瞪着有些茫然的双眼，想了想：“那，好吧，我一切听你们的安排。”
　　
　　六十四
　　
　　郝德斌与靳池坐上了返程的列车。这是一次令人伤感的探亲假，噩耗来的太突然，猝不及防，令人痛心的结果难以接受，靳池一直处于伤感中难以自拔。
　　郝德斌考虑到靳池的身体状况，打算推迟几天再回基地，靳池不同意。这点打击她是可以承受的，既然身体已经恢复，路上注意，不会有问题，没必要给领导添麻烦。
　　在靳池心里，得到不幸消息的地方就是伤心之处，身处其中睁开眼就历历在目，尤其是亲人们的那种在同情和关怀中流露出可怜的眼神儿，让她无法面对而徒增痛苦，早一点离开静下心来心情会好一些，对恢复有帮助。
　　夫妻这么多年，郝德斌太了解靳池了，不愿给人添麻烦是她人品决定的，他说服不了靳池，不得不做出妥协。他担心靳池能否经受得住这一路的颠簸，深怕路上出点什么意外，受到新的伤害。
　　在去往火车站的路上，靳池说说笑笑，他明白，是故意做给他看。火车开动了，把靳池安排好后，郝德斌倒在软卧的铺上，微闭双眼，竖起耳朵，时时关注着靳池的一举一动。
　　夜深了，车轮与铁轨发出的摩擦声就像催眠曲，郝德斌却无法入眠。这么多年每次听到都感觉悦耳，这次却换做烦躁。他想不明白，郝婵怎么会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天沽市，竟然在自己的家乡被人给杀害了。难道这是天意，这一切的发生就是为了让她魂归故里？以这么年轻的生命为代价换回个归宿，太得不偿失了吧？
　　同样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女儿竟然一直生活在离着基地并不是很远的地方，这么多年走了那么远的路，跑了那么多地方，几乎转遍了整个中国，怎么偏偏没到离着近的地方去找找呢？如果去的话，说不定女儿就能回到身边，就不会吃这么多的苦，受这么多罪，更不会遭此厄运。
　　二十年啊，人生有几个二十年。这么长久的，难以放下的牵肠挂肚，难以停下的东奔西跑，四处寻找，一次次信心满满的抱着极大的希望而去，却让无情的失望把一次次的希望击的粉碎，如今的噩耗犹如当头挨了一闷棍。
　　郝德斌也是一个普通的人，同样渴望亲情，难以接受离别的折磨。卧铺车厢的照明灯已关闭，只有地灯发出幽暗的光亮。睡不着的郝德斌侧脸看到对面的妻子，静静的，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看似睡得很香，他心里明白，那不过是靳池故意做的假象。他盼着靳池好好的睡一觉，让虚弱的身体有所恢复。
　　回家的路还很远，途中倒车是最折磨人的事，大包小包的行李，上上下下，出站进站，这一路的折腾对靳池的身体是一种考验。
　　他理不出头绪，岁数大的人脑子里装不下事儿了，哪怕是芝麻粒儿大的事儿，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
　　“唉……”郝德斌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了？”
　　对面卧铺上的靳池动了一下，郝德斌神经紧绷了起来，悄悄地坐起，见靳池翻了个身又不动了。借着昏暗的光线，郝德斌看到靳池身上的毛毯没盖严，轻轻下地，把毛毯盖好。
　　郝德斌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在这个特殊而关键的时刻，必须要挺住，一家之主的顶梁柱，必须支撑着闯过这一关，让一切恢复正常。
　　这些天靳池一闭上眼小婵的身影就在眼前晃动，一会是张开小手奔向自己，一会是柳青的风景照，一会又变成DNA鉴定报告……这一切就如蒙特其，反复出现，挥之不去，她不知如何面对。郝婵已经离开了人世，心中存留的最后一线希望彻底破灭，这种打击对于一个承受力较强的男人都是致命的，对于一个脆弱的母亲来说，又怎样承受？
　　女儿突然站在面前，她去抱，闺女却冲着她大喊大叫，哭闹着，挣扎着……女儿突然扑到怀里，闹着让妈妈抱，靳池还没抱紧，却被一双手突然把女儿抢走了……她想喊，却喊不出来，她想哭，也哭不出来……
　　靳池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微微睁开眼，瞄了一眼躺在对面的郝德斌，她坐起来，郝德斌很迅速的随之起身。靳池拍了拍郝德斌的腿，轻声对他说道：“放心吧，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已经把我锻炼的很坚强了。”
　　“谢谢你！”郝德斌有些过意不去，“这些年，太难为你了。”
　　“不说这些了。”靳池抓住郝德斌的手，“我们很快就回到基地了，该想想下一步了。”
　　“没有别的，当务之急要做的就是到郝婵的养父母那里去一趟，对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恩表示感谢。如果不是遇到他们，我们的女儿能不能活到这么大还真不好说。”
　　靳池点了点头，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