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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祸福所依

作品名称:最恨人间是秋迟      作者:周不通      发布时间:2022-04-16 18:10:18      字数:4372

  二十年代的上海,文人墨客好雅赌博戏。
  
  所谓博戏,就是以猜诗文打诗谜方式进行赌博。
  
  雅赌雅赌,只是说得好听,和其它形式的赌博没有区别。只不过赌资不仅仅是大洋,还包括古董字画。
  
  俗话说,十赌九诈,凡是赌博,必有猫腻。
  
  大千应好友之邀,去过几次后,竟好此成性,无一时法自拔,开始偶尔到场,到后来已“无日不往,无日不负”。
  
  他们最常光顾的场子叫诗钟社,老板江紫尘,名梦花,行四,人称江四爷,他曾在前清捐过一个小官,做过两江总督的“文巡捕”,因而结识了前太傅陈三立及前伪总理大臣郑孝胥等人。
  
  他以诗钟社为据点,名义上组织诗钟博戏,结交文人墨客,实际上以转手买卖书画古董为生。
  
  江紫尘是个心术不正之徒,早就获悉张大千家藏祖传的王羲之《曹娥碑》,知道此碑贴上有许多唐宋明清大书家的题跋,堪称举世无双的私藏,便念念不忘,一心盘算着据为己有。
  
  某日,江紫尘通过陈三立,鼓动张大千携《曹娥碑》到诗钟社来让大家共赏。
  
  大千好炫,欣然允诺。
  
  说也奇怪,《曹娥碑》带在身上,雅赌时手气就是背,很快就把所带银两输个精光...
  
  江紫尘不失时机地凑了上来,“热情”地施与援手,二百大洋二百大洋地给,已经输红了眼的大千,整个思维和判断力只剩下中枢神经那根赌博线还在高频跳跃,不计后果地往赌桌上砸钱...
  
  不一会又输掉一千块大洋。
  
  此时的江紫尘,奸笑着露出了獠牙,一边添柴加火鼓动着,一边示意大千以《曹娥碑》抵债,继续借钱给他翻本。
  
  赌红了眼的张大千哪还顾忌此碑贴是家母所传之宝,想都没想就随手作了抵押,借钱再赌,结果只出不进、全军覆没。
  
  《曹娥碑》不动声色地成了江紫尘的囊中之物。
  
  一夜之间将家传的稀世文物输个精光,张大千十分后悔...
  
  双腿灌了铅似的回到大风堂,唯有秋君还在等他。
  
  大千瞬间崩溃,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当晚,当着秋君的面,他痛下决心戒赌!
  
  终此一生,他再没有进过赌场。
  
  他身体力行同时,还严诫弟子、子女不许赌博。
  
  等到大千筹足了银元,想去赎回《曹娥碑》时,江紫尘早已高价脱手。
  
  后家母曾友贞病危,兄弟两赶回伺奉,家母问起《曹娥碑》一事,大千傻了眼,只能谎称放在上海银行保险柜里,下次探亲一准带回。
  
  大千回到上海,适逢好友叶恭绰携王秋湄来询老太太病情。大千忧心如焚,坦诚当年的荒唐事,并托二位代觅《曹娥碑》。
  
  叶恭绰听了,淡淡一笑:“这个嘛,说巧不巧,您所提及的《曹娥碑》几经辗转,正好落在区区手里。”
  
  张大千如获救命稻草,因不便面求,事后单独约王秋湄帮忙,向叶恭绰提出三种方案换回《曹娥碑》,一是加价赎回;二是以所藏画作交换,多少不计;三是如不肯割爱,商请暂借半月,以慰老母心愿,用后璧还。
  
  当王秋湄转述大千的请求后,叶恭绰不以为然道:“这是什么话?我叶某一生爱好字画古董,但从不巧取豪夺,虽好玩物却不丧志。曹娥碑帖本是大千祖传遗物,我愿将它返赠给大千,再不要提加价收回或以物易物了...”
  
  因《曹娥碑》藏于苏州私宅,叶先生当即起身赴苏,急急取回后第一时间交到张大千手中,未索分文...
  
  大千为之感动至落泪,与二哥善之一道跪在叶恭绰膝下。
  
  完璧归赵这件事,张大千碍于脸面,一直未与外人说过,直到一九七五年,他在为叶恭绰侄子叶公超的书画选集写序时,才告白天下。
  
  叶恭绰义还《曹娥碑》,给了少年不更事的张大千巨大的震撼,让他在做人、做事、济友、助人、乡情等方面深受启发,变得宽厚了许多。之后遇到徐悲鸿因扩充校舍需要资金时,张大千慨赠画作;叶浅予远行,无川资,他卖画赠之;陈巨来为张大千治印多方,张大千即诺陈索画概不收酬,陈早年失恋,张大千专为他绘一仕女,聊以寄意,陈老父病重,每日需服羚羊角,他无力供给,大千闻之,作画两幅,让陈善价而沽...
  
  多年之后,大千更是以德报德,以合作绘画的方式,为叶恭绰作画多幅,帮助在抗战中倾家荡产的这位老朋友度过难关,堪称一段艺坛佳话。
  
  戒赌后的张大千,在秋君的照料下,浪子回头,与二哥张善之一起,靠着真本事,将大风堂打理得风生水起...
  
  张善之画虎的名声业已远近传闻,张大千自创的山水画更是受到业界好评,致使观摩者、求画者,日日见涨。
  
  当时的画坛,能在画虎上神形兼备者寥寥,而虎图又属刚需,于是乎上大风堂求虎者络绎不绝。再加上张大千已成赫赫有名的石涛作品鉴别专家,常有慕名请他鉴定画作之客...
  
  人怕出名猪怕壮,火了大风堂,却红了地痞流氓的眼。
  
  一日,大风堂所在地,西门路西成里一带的“地痞大王”杜老四,拿了一幅画卷,要请张大千鉴定一下是石涛哪个时期的作品。
  
  不巧的是,那日大千陪二哥去曾师傅家请教书法,不在店里,秋君见来人斜着肩膀走路,对谁也不正眼瞧一下,料定是街头混混之类,遂客气地让他先把宝贝拿回去,下午再带来交由大千赏析。
  
  这杜老四本就不是个玩意,他一早就让混子盯着,瞅准了大千出门,才带东西过来,哪还肯拿回去?
  
  他只丢下一句话:“街坊邻居的,画就先放这里,哪还怕丢,我下午再来一趟就是...”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一溜烟地撤了。
  
  秋君哪还追得上,心里一阵不踏实。
  
  兄弟俩一回来,秋君第一时间就说了这事,大千不敢怠慢,赶紧打开,仔细一甄别,认定是仿品,应是现世画师摩的图,虽有形似,但用笔软弱无力,只能算是一幅勉强及格的仿品,连高仿都还排不上号。
  
  大千也没太在意,一直等到傍晚时分,杜老四才歪歪扭扭地晃着进门,扯着嗓子道:“哎呦,不好意思,中午有事耽搁了,弄到现在才过来...怎么样?我这幅石涛的宝贝,是早期还是晚期的东西?”
  
  大千如实相告,这是一幅仿品...
  
  不料杜老四勃然大怒,当场发起飙,把早就准备好的词一股脑儿给端了出来,诬告张大千把他的真迹藏起来,另外临摹了一幅给他,哪肯罢休。
  
  早就埋伏在外面喽喽们,三三两两围了过来,附近的街坊都认得这帮子地痞、恶棍、混混、阿飞、杂皮、无赖、小瘪三,躲得远远的...
  
  秋君何曾吃过这样的亏,当即叉腰站到大千前面,严厉道:“我不管你们是哪帮哪派的,你们可知道这是谁家的宅子?”
  
  杜老四歪着头,眯缝着一只眼睛道:“知道您是李家大小姐,李茂昌老爷的名号,我们得罪不起。您放心,既然是您家的宅子,一砖一瓦兄弟们都不会碰...那幅石涛真迹,可是我杜老四祖上传下来的,说到天边去,他小子也得赔我...还什么石涛再世,我看你还是现世投胎去吧...见了好东西就起贪念...上海滩谁不知道你小子专靠画假画起家的?”
  
  旁边一小混混起哄道:“就是,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黑到我们老大头上来了...”
  
  杜老四见人多势众,朝喽喽们使了个眼神,几个小瘪三冲过来就要去拽大千,秋君义无反顾地挡在前面道:“我看看你们谁敢碰我?”
  
  那几位小瘪三,当即就傻在那里...
  
  双方正僵持着,只听得嘀嘀、嘀嘀的警笛声,辖区巡捕房的几位巡街警员赶了过来,后边跟着的是李府的管家。
  
  原来,岁数最长的弟子何海霞机灵,瞧到杜老四要讹人,立马就撒腿去李府搬救兵,李茂昌吩咐管家去西门找巡捕房班头安排出警。
  
  那些个外勤警员,跟这帮地头蛇,其实就是一口锅里肴汤喝的玩意,只是碍于李老爷和顶头上司的面子,才出门和着稀泥。
  
  带头的警员装模作样地问了问情况,面露难色:“我说,这书画的纠纷,我们管不着...杜老四,你的人先退了,你们两家的事,你们慢慢商量...”
  
  杜老四听得,朝四周扫了一圈,咧了咧嘴,这批混混陆陆续续就自行散去...
  
  临了,杜老四丢下一句话:“这事没完,欺负到我杜老四头上,你们走着瞧...”
  
  带头警员听见,比划了一下手里的警棍:“哎,我说,杜老四,你说话可把把门,老子人还在呢。”
  
  杜老四赶紧满脸堆笑:“是,是,我这也是急火攻心...”
  
  见杜老四离开,警员们也收队回撤。李管家适时往带头的兜里塞了一小包东西...
  
  第二天一早,店里伙计刚拔了门栓,就闻到了一股子恶臭,门口竟然堵着好几位衣衫篓缕的老人,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味”,乌漆墨黑的脸上被乱发遮着,身上的破布麻袋死沉死沉的样子,几只苍蝇围着这帮子人嗡嗡飞着。他们就堵在门口,也不进门,来来回回地绕着圈,看似在寻找什么可吃可用的东西...
  
  秋君下得楼来,哪见过这阵势?一闻到这股恶臭,没忍住,哇的一声直接吐出来...
  
  伙计赶紧又把门重新插上。
  
  很显然,杜老四是讹上了...
  
  秋君想不出招,只能领着大千,从后门出去,赶到李府,找自己的亲爹去商量对策。
  
  李老爷摸着后脑勺道:“哎,怎么说好呢,这叫赤脚的不怕穿鞋的。管家到巡捕房问了班头,杜老四就是老西门那一带的地痞头子,撒泼打滚样样在行,只要没弄出人命,巡捕房也拿他们没招。要我说吧,干脆找个中间人,让他出个数,咱们花钱消灾...”
  
  秋君血气方刚,是个嫉恶如仇的主,坚决不答应:“爹,您这是助纣为虐,长了流氓阿飞的志气!”
  
  李老爷摊了摊手道:“咱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
  
  秋君反驳道:“爹,您是生意人,我和先生是文化人!”
  
  李老爷苦笑道:“好好,你文化人,我是铜臭味十足的生意人。好不好?”
  
  大千憋了半天,开口道:“李老爷,大不了先别开门,弟子们到哪里都可以上课。秋君说的对,别迁就了这些混混。”
  
  李茂昌见大千和秋君意见统一,心里有了主意:“要不这样,可以暂且避其锋芒,到附近找个地方休整一段时间,等过了这阵子,我再给你们腾个新地方,重新把大风堂招牌挂上,西成里的场地不值钱,最值钱是大风堂招牌之下的善之和大千,还有我的宝贝秋君先生!”
  
  大千点头应承道:“老爷见多识广,您提议我们照办,只要不太远,能带上的弟子都带着就成。”
  
  秋君冷不丁插上一句:“等等,等等,我怎么觉得这是爹做了个套,让咱们乖乖地往里钻?”
  
  李茂昌噗呲苦笑出来:“闺女,亏你这小脑瓜子想得出来,老爹我从不与无赖为伍!这不也是正好赶上了。”
  
  大千恭敬道:“李老爷,您有什么主意,您说,我们听您的。”
  
  李茂昌朝秋君比划了一个刮鼻子的动作,疼爱地微笑一下,立马又收回笑容,正色道:“你看看,还是大千识大体。嘉善城里的陈士帆陈老板,是我多年的生意伙伴,他一对子女,早就想拜在你和大千门下,正瞅着日子送来大风堂...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不如你们都去嘉善,他那边天大地大房屋成片,西塘古镇又是很美的写生地,休闲养身、教徒写生,岂不美哉?”
  
  秋君听到是嘉善,开心拍起手来:“好耶,好耶!嘉善我喜欢,城里温婉闲适,西塘小桥流水人家,离上海近,来回方便...大千先生,西塘值得一画的。”
  
  大千听是要离开上海,眉头一皱,对着秋君道:“不知道他们几个能不能全跟去?”
  
  大风堂的事儿,秋君张罗的多,对弟子的情况也更了解,她托着小腮帮子想了想:“先生,您的弟子一个比一个较劲,哪还有不愿意的...我担心海霞,他最近好像有心思...听若思说家里有什么变故...要不明天先问问大家意见,然后我们再去一趟海霞家里?”
  
  大千点头应承着。
  
  李茂昌看事情定了,便起身到当书房摇了陈老板家的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对方听到大千和秋君上门授徒,话筒里的声音明显愉悦起来,当即在电话那头表态说新建在西塘镇上的“来青堂”可以全部拨给大风堂用,吃住行包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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