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家之后

　　每个人的眼神都告诉我，是我把事情想太多了，导致脑子和思想不清醒。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子，但是我想好好睡一觉。
　　至于其他的，什么都不想管。
　　2020.5.10
　　回到家已经七点。温霁霁背着书包跟在李若云身后，抬头习惯性看了一下楼上的窗户，二楼的灯光透过玻璃窗倾泻而出，却让她心里莫名感觉有些害怕。
　　一楼出租给一个单身女人开奶茶店，一走进去，满屋子甜腻的奶茶香味扑鼻而来。可能是因为肚子有段时间没有得到食物补充，突然闻到这股浓郁发甜的奶茶气味，温霁霁感觉胃有点不舒服。
　　忙碌的老板娘刚刚打包好一杯奶茶，交给外卖小哥后，转头便看见了背着书包的温霁霁。
　　“霁霁，回来啦！”老板娘忙得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几，以为温霁霁是周末放假。
　　“清姐。”温霁霁点头问好。
　　“诶，吃过东西没有？来杯奶茶吧？我今天做了几款网红甜点，有你最喜欢的抹茶毛巾卷，要不要来一个？”老板娘张舒清像以往一样热情。
　　温霁霁微笑摇头谢绝。
　　看自己侄女状态不太好，李若云开口调侃道：“舒清老板娘怎么老对我们霁霁这么好，都忘了我了。我这个大活人站在这儿，也不招呼我一声。真是哦，我竟然没有年轻小姑娘受欢迎！”
　　张舒清被逗笑了：“哼，那是，我可喜欢年轻的小女孩了，才不要你这三十大几的老妇女呢！”
　　“噗嗤！”两人的对话把原本情绪不太好的温霁霁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伸手拉了一下李若云的衣角，示意“我不想吃。”
　　胃部在奶茶甜得发腻的气味“熏陶”下越来越不舒服了。刚刚笑的时候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好啦好啦，你的奶茶和那个什么毛巾卷只能下次光顾了，老头在楼上已经做好了晚饭等着呢。你也先忙吧，大忙人。”李若云懂了温霁霁的意思，笑着谢了老板娘的好意，便带着温霁霁上楼了。
　　
　　打开二楼的门。
　　二老正坐在客厅看电视，见到人回来了，就赶紧招呼进门吃饭。
　　标准的三菜一汤，都还腾腾冒着热气。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新闻联播。万年不变的晚餐氛围。
　　“回来喇，阿霁，快洗手食饭喇。”温爷爷首先开口招呼道。
　　温奶奶叫孙女放好书包，催着许久未回老家的二儿媳也赶紧过去吃饭。
　　
　　餐桌上，四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不知是不是心意相通，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电视新闻上。
　　温霁霁一边无味地嚼着温奶奶夹给她的鸡肉，一边等待着。
　　最后还是有人忍不住了。
　　“阿霁，多饮点鸡汤，补补身体，最近压力大了，饮点鸡汤，精神就会好好多了。”温爷爷说道。
　　温霁霁无奈，只好拿起另外一个碗去盛鸡汤。
　　两颗吸满汤汁的大胖红枣浮在汤面，几颗发胀的红色枸杞安静地躺在碗底，星星点点的油沫在晃动。轻轻吹一下，有热气迅速往上翻腾。
　　她在二老的注视下喝了一口汤，赞赏一句道：“还是家里的汤好喝。”
　　二老心中有些满意。
　　看见温霁霁一如乖巧的样子，他们心中不由得放下心。
　　“阿霁啊，阿公知道，平时我跟你阿婆逼你的压力太大了，你放心，无论高考考得点样，我们都接受。”
　　温奶奶也赞同丈夫的话，说道：“系呀，所以你冇使怕。”
　　温霁霁点头，向二老保证：“我知道了，阿公阿婆我没有事，放心。”
　　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女，二老也心中了解，霁霁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虽然说今天的事情确实是让自己惊讶，但是霁霁本质上并不脆弱。
　　过去的这些年，对于孙女的成长和教育，他们也想不出来自己对她有什么不足的。但起码能保证她吃穿不愁，安安稳稳考上大学。
　　
　　晚饭结束得比平常快，二老得到了孙女的保证，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叫她吃多点饭吃多点菜。
　　李若云在这件事情上也不好开口，毕竟她不是霁霁的父母，也不能真把霁霁当作自己家里那个两个猴崽子来教育。换作是平常普通的事情，她到还能解助几分，用不到她那双双不在的父母，也不会让家里两个老的操心。
　　哼，倒是那真正的父母这时候都不知道在哪里享受家庭的美好和温馨呢！
　　这么多年来，那两个人什么时候管过这孩子的事情？
　　她母亲就算了，改嫁了也不好再去管以前的孩子，免得惹婆家心生嫌隙。
　　但她父亲呢？也是那个样！
　　当初大吵大闹要把孩子留在家，他就得负起点责任。却不曾想到，等他再找个新的老婆之后，以前的一切就好像跟他没有关系似的。
　　也常年不回家，还听那个女人的话，把户口都搬去了长沙，反倒是长久居住在那边了。
　　李若云想想就替温霁霁觉得委屈，但也没办法。
　　心中叹了口气，继续吃着碗里的饭。
　　
　　晚饭过后，温霁霁无力地躺在床上，回想起今天每个人对她说的话，都不是她想要听到的。心里除了难过就是失落。
　　她真的没有想多，也没有乱想。连自己都搞不明白脑子里那些沉重得让人难过的东西是什么。她很清楚地知道，没有人是了解她的，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人类的悲欢本不相通。更何况她和爷爷奶奶之间完全沟通不来，连思想都千差万别。
　　正所谓三年一代沟，他们和自己之间相差了多少岁，想想那可不是代沟了，是鸿沟，差着千丘万壑。
　　房间外的温奶奶估摸着孙女在房间里待了许久，隔着房门就喊温霁霁快点去洗澡。
　　浴室里，温霁霁站在淋浴头下，终于无声地流下第一滴眼泪。
　　
　　
　　学校方面叫她这几天去专科的医院全面检查一遍。没等她有什么行动，便很主动地给她推荐并预约了医生。
　　第二天一大早，温奶奶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
　　昨天发生的事情消耗了她太多精力又加上习惯性失眠，导致醒来后精神状态明显有些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不像是自己的模样。
　　多年不变的齐耳短发，掩盖了眉毛的刘海，她伸出双手摸了摸脸颊和稍微肿起的眼袋。
　　好陌生的人。是我吗？
　　双手捧起温水把洗面奶残留的泡沫洗干净，她擦干脸，在奶奶的催促下抹好保湿乳。
　　走出房间，一个人的出现让她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下来。
　　似乎好久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女人了，原本永远梳着的黑色发髻变成了披肩的波浪卷，显得更加成熟有韵味。
　　她似乎和多年前长得一样，没怎么变老，看起来好像还年轻了许多。
　　与从同时，女人也在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她。
　　受不了这种眼神，温霁霁假装走进厨房，快速绕过了她。
　　“阿霁，叫‘妈妈’啊，做咩样叫，越大越傻啦。”温奶奶从厨房快步走出来，手上端着米粉。
　　“快点过来吃早餐啊！”温奶奶热情地招呼着周静。
　　三人落桌，温爷爷大清早就已经出去找人下棋。
　　温霁霁已经习惯早上起床看不见爷爷的身影，她低头沉默地嗦着粉，一声不吭。
　　对于桌上另外两个聊得不错的女人，她选择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昨天温霁霁的班主任通过温奶奶他们联系到了周静，告诉她最近她女儿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明示道，霁霁再过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心理的问题一定要解决好。要是没解决好就回到了学校，到时候一出意外，让学校该怎么负责？
　　所以她作为母亲，即使离婚了，还是要对最近未成年的女儿承担起一定的责任。
　　周静也明白这些年是她没有怎们好好照顾过这个女儿，自从离婚后，就把不到一岁的她留在了爷爷奶奶家。
　　对于温霁霁，她的心中始终是感觉亏欠的。
　　今天她到这里，不仅仅是带霁霁去做检查，也希望母女俩的关系能比以前缓和一些。
　　只是看着温霁霁低头闷声吃早餐的样子，她实在无从下手。
　　十几年了，曾经那个只会“呀呀”的小婴儿现在已经长成大姑娘了。遗传了一定程度她的容貌，看得出来这个青涩的女孩儿长得有些像自己，周静心中百味混杂。
　　“哦，原来是去第四人民医院检查啊。有点远，你要早点去，早点回屋企。”温奶奶说完便让孙女再盛一碗。
　　温霁霁吃掉碗里最后一口米粉，拒绝道:“阿婆，我饱了。”
　　她一向胃口不大，刚刚饱就行。
　　可温奶奶才不管这么多:“你望望你自己，多瘦了，再不吃多点，就要变成排骨嘞。”
　　确实瘦了，三四年前的温霁霁还是个小胖墩，脸是肥嘟嘟的，就连手臂也壮实有肉。但看看现在，瘦得下颌骨都能轻易看见，摸一摸腰，二两肉也没有！
　　有一段时间她瘦得很厉害，那时候恰好温奶奶两个月没有在家，回来发现自己的孙女瘦得不得了，以为她在学校跟风减肥，不好好吃饭，可把温霁霁教育了一顿。
　　自己家那个糟老头子在家简直是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养不好。
　　
　　吃过早餐，温奶奶亲自送两人出门，看着车子开远了才肯上楼。
　　这一路，让她感觉漫长而遥远。
　　两人多年不见，彼此也没有一声寒暄。
　　狭小的空间里无比安静，只剩下车子在高速路上行驶时与风摩擦而过的呼啸声。
　　对于周静这个女人，她不想接触，也不想和她呆在一块儿。
　　可是她没有办法拿出执拗的一面去违背家里二老的意思，最后只能乖乖听话。
　　她从心底里讨厌这种感觉，索性闭上眼，就当路上睡了一觉算了。
　　前面开车的周静见状，满肚子的要喷薄而出话瞬间萎缩了回去。
　　
　　学校。
　　从昨天温霁霁回家之后，邹乘的心里就饱受煎熬。一想到温霁霁离开时候的那个样子，他的脑神经就被刺激了一样，导致作业没写完，睡觉也睡不好。
　　就连饭都吃不香了！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意外，心里只觉得对不起温霁霁。
　　不行！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抚平内心的不安。
　　刚一下课，飞野似地冲出教室，身后带风，顺势掀倒一张试卷。
　　讲台上收拾教本的政治老师被吓了一跳：“这小子，上课不积极，下课跑得连影儿都不见了！”
　　一些邹乘的兄弟起哄：“对呀对呀，邹乘这小子上课不认真，下次课老师您可要把他抓来背课本呀！”
　　“哈哈哈，对对对！宁哥！上次他就没背出来物质与意识的辩证关系和原理呢！”
　　“罚他罚他！”
　　“……”
　　然而话题的主人公这时早就跑下二楼文综办公室去了。
　　李菁见到他，手中依旧挥笔疾书：“怎么？跑这么急干嘛？还有什么大事儿？”
　　邹乘不好意思挠挠头，支支吾吾道：“老师……那个……就……温霁霁现在怎么样了？”
　　他真的错了，如果昨天自己没有一时兴起，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心中早就愧疚死了，邹乘脑瓜子里的小魔人抓狂得厉害。
　　李菁见状，打趣道：“难得见你这么紧张，平时那股皮性子去哪了？这时候就知道慌啦？”
　　“老师您别打趣我了，我昨晚担心这个，一晚上没睡好，还做了噩梦！您就告诉我吧！？”
　　“温霁霁很好，在家休息呢。你也别一直担心着，高考要紧，不要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学习以外的事情上。等温霁霁好了，她也就回来了。”李菁放下笔安慰道。
　　“好了，快回去吧，还有两三分钟要上课了。还有，中午午休回宿舍记得好好休息！别让我晚上自习课逮到你在教室偷偷睡懒觉！不然有你好果子吃！”李菁瞬间换了副面孔，一脸严肃。
　　邹乘难得一脸正色：“是！老师！”
　　说完就兴奋得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李菁被他这傻样逗笑了：“嘿，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