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二十一

　　其实我更想和喻喻在现实中交流，我以为她不相信我的诚恳，所以到学校跟她说:“我们在一起吧，这次我不会像上次那样，一定好好对你。”喻喻回答的干脆:“不可能。”
　　我怕我们的关系会因为一次表白而愈发疏远，第二天，我给她写纸条说：“我不喜欢你，咱们还是好朋友好嘛。”我只是想缓和关系，结果换来了删掉好友和一段话:“你敢说你今天纸条上写的话，说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我，不是因为死缠烂打了几天觉得没有用不想浪费力气还想挽回面子。不过没什么，你的这种做法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就像要远走非洲的‘杀马特’(你我都一清二楚不多说了)这几天其实我除了觉得烦没有其他的感受没有特别的讨厌和反感你，但是今天，就在我看了那张纸条后，对你的印象从头到尾颠覆了，一时实在想不到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你。我以后再也不想跟你有什么联系，真的恶心到我了。不用说对不起，也不需要解释，你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你也不需要去做什么改变，因为完全没有必要。很感谢你开了这个头，让我在这短短几天之后再次重新了解你。”
　　其实之后的故事还有很多，只是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这段看似特别决裂的话并不是终点，之后我们的关系慢慢缓和起来，然后再一次分道扬镳；然后又缓和，又分道扬镳......再然后就开始了高三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一个半学期。
　　喻喻，你不知道你无形中给了我多么大的勇气。某一时刻特别想你，仅仅因为听了一首歌或读了某一段话，看它的每一个字，写的都是你我。我想起，和你说过的话，和你走来回超市的路，与你同桌，那些美好，都是青春的回忆。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我还能死皮赖脸说那些是美好，虽然结局不尽人意，但不可否认你确实给过我巨大原本不存在于我的勇气。比如那次排话剧，下午咱们这栋楼的领导要验收挑拣，从几个班选一个上。早上第二节课我才把最终剧本写出来。之前半个多月我上课根本不听，每天都在不停的写。写完需要先拿给语文老师看，第一个他嫌主旨太讽刺老师，我重新写，第二个他说场景太多布置不过来，我重新写，第三个他说人物太少没有看头，我重新写，终于第四个讽刺校园霸凌的青春校园故事得到了他的应允，他同意我们把它排出来然后拿去参加领导的海选。时间仓促，在没有任何演员的情况下只有剧本，我一头雾水，以为快要完了。你传过来一张纸条，写着：“最后两节课老师说可以把时间腾出来让参加选拔的排练，加上午休一个半小时，够了。下午只是验收节目形式，可以照剧本念。毕竟不像其他班的话剧，你是完全自己原创，写了就排出来。”
　　你总能给到我必要时刻的支持，看完纸条我“咔擦”一下子有了动力，那时候真的，只想要你的鼓励。我连忙在这几个班逢人就问要不要演话剧，恳求他们帮帮忙，终于在这之后三小时，情景剧雏形出炉，并最终预选成功淘汰其他班作品被选上。我努力写话剧使劲找别人把它演出来，其实你不知道我努力的原因，爱做只是一方面，更大一方面，是因为你有节目上台表演，你表演的时候越光鲜亮丽，台下的我愈黯淡失色。我没有才艺，不会载歌载舞，但我不甘落后，有你绽放的地方我也要有自己的方式绽放。我不想坐在下边埋没在人群里，我担忧我这个样子配不上你。
　　我总是会想这些东西。
　　我知道你家在霜里镇，高中三年一直想去，高考完和邪神终于去了。你说过你家是凤凰村，我记得下，到霜里就打出租车去凤凰村。没想到凤凰村这么大，分东凤、中凤和西凤。有趣的是，我们找门口乘凉的老大爷老太婆打听徐子菲是哪家，他们竟然都问这是谁，没听过这个名字。我以前老让你多出去转转，你呀你。以前我很爱玩吃鸡，你告诉我你爸爸吃鸡超厉害，孤狼xwt榜上有名。我问xwt是什么意思，你说你爸爸叫徐维涛。我记住了这个id，回家就搜他邀他组队打游戏。我俩都开了麦，我跟他吹我是哪哪哪的……第二周来不知道你为什么我还没说你就知道我跟你爸爸玩游戏了，那几天一直找机会打我。因为我也想叫他爸爸，所以我一直记得你爸爸的名字。我问大爷们徐维涛是哪家，那些人茅塞顿开，告诉我不在东凤，要去西凤。到西凤我们找到唯一一家门口坐了个老奶奶，她腿脚不好，说话也磕磕绊绊听不清楚，她脑子知道，执意引我们去。一路上我都在盘算，这一村的人，喻喻称呼他们什么，以后我也要称呼他们什么，我很乐意。
　　家里没有人，我停留了挺久，最后要走的时候，我摘了你家门口葡萄架上一串没熟透的葡萄，采了一朵完整的黄色的花，更幸运的是，捡到了一张你写满了字的纸，有英语有《琵琶行》有光合作用公式。你的字依然刚劲有力，我依旧是那个没担当的怂逼。
　　我不甘心白来一趟，鼓起勇气在班群里找到你给你发消息问你在哪，你说去了长安。我说以后有机会出来逛，你说你没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奶奶住院看病，那一刻我自私了，你很少出门的，你这一去，我怕你定居长安。长安房价可不便宜，我到不了那里。在我们没有被完全捆绑为一家人之前，我总是这样患得患失，总是权衡。你在我心里已经很优秀了，足已让我时常自卑，我想你成为更好，又怕你成为所有人眼里的优秀。怕你超脱了大众，就一点也看不上我了。我希望你飞很高，又希望你平凡且快乐，但你一定不会平庸，因为我会为你加倍努力。所以看到你学习，我就充满欲望学习，你要开朗，我就使劲笑，你喜欢哪样，我就努力做到哪样，别人达不到的，我去够它。
　　虽然我的话剧被选上了，可是最后教导主任因为学校节目太多，唯独取消了我们那一栋楼所有的语言类节目。我常常在想，要是没有突发状况，或者我勇敢一点，尝试向领导争取一次，我的话剧能够让别人看到，会不会我和喻喻的结局就不一样。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导演，和一群同学天天去排练，大家应该都会有所期待。虽然最后是被选上了，没有表演实属外在原因，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在他们看来，我们是比不过人家被杀下去的，我作为总负责人，做东西再辛苦，依旧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粗坯，只适合在角落里自娱自乐。一旦上台就能得到大家由衷的认可，不管熟不熟悉的，正面或者私下都会交流他脏树很有才华，想做的事就能做到。我会收获好的风评，传到喻喻耳朵里。人跟自己比较都是不断进步的，我现在都很差劲，可想而知当时的我更差劲。那时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证明我并不是一无是处。而且能够上台，所有节目的彩排都在同一个地方，有我看着喻喻，就不会让那个主持人频繁靠近她，或许他们不会有故事。所以这个事情成了我高中生涯一次很大的遗憾。
　　我空间里有一个视频，是三个不同场景的视频合成在一起的一个视频，其中一个片段是我们当时三个班高三前十天去周至进行军训素质训练的最后一个项目“横渡泸定桥”完成任务后大家一起哭的稀里哗啦的片段。我有幸那个时候能被选成搭桥的人，历经一个小时，所有人终于全部通过。当时我和你有隔阂，将近半个月没有来往，你踩着另外搭桥人的胳膊过来我上边的时候，我以为你很坚强，结果看到你和其他男女生一样在哭，我对你喊了好几遍不要哭，周围噪音太大，你看到的我只是一个无动于衷的搭桥人，没有呐喊，也没有热泪。一遍一遍的失败重来，终于完成之后，教官让我们搭桥的十来个面对所有人站最前边。教官说：“没有搭桥的人做基础就没有你们大家的顺利通过，去拥抱他们吧。”
　　几个男生冲过来将我托起来，其中也包括那个平常性子沉默慢热的男生，他率先过来的。我让他们放我下来，落地后回头看，你伫立在我面前。你流着泪，慢慢张开双臂，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要求和我贴的这么亲密，我完全昏昏沉沉失去了思考，和语言功能。我本应该紧紧抱住你的，却木讷在原地，好像身体不能自控，愣了好久才反应到应该张开双臂。最后是你紧紧抱住我，我才敢轻轻地搂住你。那个视频是别人拍的，空间里的桥段是我剪的，留下的就是这段：你过来找我到你离开。音乐很煽情，加上教官煽风点火，几乎所有人都哭，但我真觉得没什么，我是搭桥的没错，但我没那么伟大，踩我我真没觉得多疼。你抱完我离开之后，顿时我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是半个月来你和我第一次接触。我依然喜欢你，跟你这么接触之后，原本稀松平常的事就变得意味深长。当时脑子里突然充斥了很多的话想表达，想了很多：“回头看，真的从来没有走远过，我就在这，你就在那，愿意转身，就能看见，我们经常看得到对方。我们的隔阂就从那次占座位开始，我们的关系便从那之后每况愈下。你那么要强的人，你也会哭，你那么自信，也无法改变很多规则，你也要吃喝拉撒，你也避不开生理期，你以后也难逃一死......短短几十年后，我们都会成了黄土白骨，什么事都成了陈年旧账。我们不是什么知名人物，以后知晓我们的人都死光了，就再也没有人提起你我了，我们真正就在这个世界蒸发了。你爱我也好，怨我也罢，你的人生我已经参与了，我懂你。起码现在你一切安好......”
　　教官让站好队伍，我听不到他在讲什么，眼里一直盯着你在前边低头抽泣的背影。我边想边哭，想着想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继续想。那时才有所体会，脸上某根筋一直拽着皮肉不止的跳，眼泪一滴接一滴，悲伤是难以抑制的。
　　然后教官让各班班主任站在前边，说班主任的好，为我们尽心尽力，为教育事业鞠躬尽瘁，让我们去拥抱他们。所有人熏染着悲伤和感恩扑向相应班主任，以班主任为圆心大家一个抱一个围成了一个大圆柱。我在外围找到了喻喻的头，在她后脑勺使劲摸了摸。我猜她接下来一定是向后转看谁在摸她头，所以赶忙躲到圆柱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