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目前条件艰苦，万事只能克服。”领导看着靳池，“我已经和食堂的刘姨说好了，就由她暂时照顾一下，等以后有了条件再说。”
　　“谢谢！”能同意把孩子接过来领导不知为了多大的难，让带在身边已是格外开恩。靳池感动地抱着孩子深深地向领导鞠了一个躬。身处百忙中的领导竟然会把一个孩子的事儿装在心里，并作了具体安排，令她深受感动。靳池对女儿说：“快，谢谢伯伯！”
　　小婵婵很懂事地张开小手，冲领导摇晃着，甜甜地说道：“谢谢伯伯！”
　　“不用谢——这是伯伯应该做的。”领导抓着郝婵的小手，笑着说，“真是妈妈懂事的好孩子。”而后对靳池说，“快到食堂去吧。”
　　刘姨见靳池进了食堂，忙迎上去：“别说领导有了吩咐，就是他不说，我也愿意替你分担。”
　　靳池向刘姨深深地鞠了一躬：“给您添麻烦了”。
　　“什么话。”刘姨拍了一下靳池的肩膀，“咱们都是母亲——把孩子交给我照顾，是让我享受做妈妈的乐趣。放心吧，我又多了一个女儿。”
　　靳池被刘姨感动得什么说不出话来，对郝婵说：“叫刘妈妈。”郝婵有些胆怯地叫了声刘妈妈。
　　从孩子口中发出的刘妈妈三个字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刘妈妈回答的声音却很洪亮。一年一次探亲假，在家里就住上那么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即便是孩子天天叫妈妈又能叫多少声。“妈妈”多么令人魂牵梦绕的称呼，是一个母亲最想听到，最感到骄傲的称呼。一声“刘妈妈”就如过电一样顿时传遍全身，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为了掩饰她弯腰抱起郝婵，泪水还是止不住。
　　食堂里的工作并不比科研室的工作轻松，就那么几个人，一个人顶一摊，该谁干的谁干。刘姨并没有因为要照顾小婵而少干活儿，只是多了一份心思和牵挂。照看好小婵，不能让孩子受到伤害不仅是责任，更是信任。
　　刘姨的心情好到看着小婵想笑，她感到奇怪，耳朵和身体的各个部位似乎生出了许多感觉神经，变得异常灵敏。孩子的一举一动她都能清楚的感到会不会有危险。照顾小婵是一般人无法体会的，思念孩子那颗无处安放的母爱之心又有了归宿，有了寄托，那恍惚不定的心一下子变得踏实。
　　
　　靳池在忐忑中经受着分分秒秒的煎熬。工作时虽尽力控制着情绪，还是出现走神儿的现象，多亏及时反映，才没出现错误。她一次次地警告自己要集中精力，发生差错被别人笑话是小事，影响进度或造成损失则是不可饶恕的。
　　终于熬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了，她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了研究室，朝食堂狂奔。她不知道女儿有没有淘气惹刘姨生气，会不会摔倒磕到哪了，一路竟然一点好事儿都没想。她相信刘姨，心却慌慌得放不下。上气不接下气地一进食堂大门，就见刘姨抓着小婵的手站在那里，刘姨半弯着腰对小婵说：“看看，那是谁？”
　　郝婵松开刘妈妈，张开双臂朝妈妈狂奔过来，靳池看到张开小手朝她奔来的婵婵心都醉了，这是第一次体验孩子奔向妈妈的姿态，内力的滋味表示的第一次享受女儿向她狂奔的亲昵。近三年啊，在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和期盼中，终于有了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做母亲的甜美。靳池的心一下子就醉了。
　　一千个日日夜夜，在梦中无数次的梦到女儿张开小手朝自己奔来，而每次都是在即将抱在怀里的一瞬间，不是突然消失，就是掉进了万丈深渊，要不然就是被一个神头鬼脸的凶神恶煞无情的夺走。被惊醒后泪水打湿了枕巾，在心中无数次地埋怨和责怪自己不是好妈妈。
　　靳池泪眼模糊，她张开双臂，迎接着犹如燕子一样朝她飞翔而来的小天使。梦中的情景终于变成了现实，靳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上前抱起奔跑过来的女儿，狠狠地亲了一口，泪水难以抑制地淌了下来。
　　刘姨微笑的看着母女上演的一场如此温馨而感人的一幕，激动的难以自制。
　　
　　这是一个非常的日子，为之奋斗了几年的成果，就要在这一天得到验证，每位参加科研攻关和测试的人员既兴奋又紧张。这不仅是对科研成果的检验，更决定着军工科技能否向前迈出新一步的关键。实验在紧张忙碌，有条不紊的状态下进行着，一切都按照设计顺利进行，取得巨大成功。
　　紧张而又繁忙的实验终于结束了，所有参与攻关和实验的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实验完成后，除了安排必要的值守人员外，基地安排参与攻关和实验的所有人员分期分批休假，郝德斌和靳池也被安排回老家探亲。
　　郝德斌和靳池都是老科研人员了，基地没做特殊安排，夫妻俩带着孩子扮作游客，基地安排车送他们到县城。县城虽不大，在长期远离人群，近乎被隔绝的人眼里，却是那么的繁华。郝德斌提着一个不算大的行李箱，靳池一手领着孩子，一手拿着装有随行用品的兜子，朝售票处走去。他们在这里坐长途车到市里，再乘火车到省城，在省城乘坐火车回老家。
　　 一直生活在封闭环境中的女儿郝婵，除了她，身边没有小伙伴，突然来到县城，看到那么多的人，一下子兴奋起来，不够用的小眼东瞅西看。靳池拉着她的小手，她却回头不错眼珠地看着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小朋友。父母急着去买车票，郝婵看着那个小孩却不顾爸妈的催促，靳池明白丫头是想跟那个小朋友一起玩儿。一个常年见不到小朋友的孩子是孤独和冷落地，突然见到小朋友，那种渴望在一玩耍的心情，做爸爸和妈妈的十分理解。
　　孩子是纯真的，童心是相连的，不须沟通，什么认识不认识，时间和地点，都不是障碍，想玩儿立刻玩儿到一起。不管妈妈怎么挒她，郝婵的双眼都死死地盯着那个小朋友，就是不肯走。闺女的举动触碰了靳池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使她难以忍受，更无法拒绝。女儿的要求不高，不过是想和小朋友玩儿一会儿，这么简单的要求，难道做妈妈的就不能满足这小小的心愿吗？“你先去买票吧！”靳池对郝德斌说，“我陪着她在这玩儿会儿，等你买完票到这来找我们。”
　　“好吧！”闺女那双渴望而清澈的眼睛让郝德斌难以面对。让女儿享受一下美好的时光，也算弥补那愧疚的心。长途汽车站不大，就那么几个人，找起来不难。“你们娘俩千万不要到处乱跑，免得到时候找不到麻烦。”
　　“放心吧，你只管去买票，这里就交给我了。”
　　郝德斌一个人朝售票处走去，靳池被闺女挒着奔向那个小朋友。那个小孩并不知道会有小朋友想和她一起玩儿，只顾一个人奔跑。郝婵的手被妈妈拉着，跑不起来，玩儿命地挣，靳池觉得就在眼皮底下，能跑到哪去。妈妈松开手，脱开被拉拽的郝婵玩儿命地奔跑，靳池在后面紧紧的跟着。
　　一个在前跑，一个在后紧追，两小朋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郝婵的兴奋达到了极点，不顾一切地奋力追着。就在郝婵兴奋异常，跑到路边摩托车旁的时候，一个男人迅速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腰抱起正在奔跑的郝婵，转身迅速上了那辆摩托车；摩托车加大油门快速起步，一声嘶鸣，车后冒出一股黑烟，飞驰而去。
　　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靳池被眼前突然发生的这一切惊呆了，懵了的大脑一片空白，呆呆愣愣地不知所措。当她明白过来后，不顾一切，飞身便追。前面的摩托车像疯了一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车后烟尘飞扬，嚎叫着飞奔而去。
　　靳池撒开双腿玩儿命地在后面追。人跑的速度哪能和摩托车相比，被甩得越来越远。靳池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追上摩托车，把闺女抢过来。她不顾一切，瞄着摩托车的影子穷追不舍，已经看不到摩托车的影子，也没有放慢追赶的速度。
　　不知追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追了多远的路程，追赶的速度越来越慢，仍咬牙坚持，直到她被累得再也迈不开步，一头栽倒在路上……
　　郝德斌买票回来后却不见了靳池母女，睁大眼四处踅摸，周围的人并不是很多，挨个数也没看到那两个熟悉的亲人。郝德斌感到奇怪，人生地不熟的，这娘儿俩会跑到哪去呢？郝德斌找的心里冒火，放开嗓子大声地喊，却得不到回应。郝德斌猛然感到事情不妙，奔出车站，顺着路边喊边跑。一路上喊着，直到把周围都看了遍，也喊了个遍，仍然看不到她们母女的影子，也听不到任何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