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四十六

　　“是我……”
　　“快说，到底是和谁的……”
　　山峰俊见媳妇冤枉他，把一盆脏水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往他头上泼，气不打一处来。把孩子放在床上，气哼哼地对老婆说：“我把孩子抱回来了，怎么着吧……”
　　“你没错……”桂飘香抓住山峰俊大声地喊叫着，“你有理是吧——你可真行啊，竟然背着我在外面有了孩子……”
　　山峰俊不明白，一向温柔恭顺的老婆，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竟然敢对他大声喊叫，真是反了天了。山峰俊的火儿一下子就被拱了起来，不容分说，上去就给了老婆一巴掌。
　　自从桂飘香嫁进这个家门，对丈夫体贴照顾，想不到竟然背着自己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了孩子。我是生不了了，想要孩子明说，咱安规矩办。你倒好，竟然一声不吭，不但让我担不贤的罪名，还动手打人，让我在小山村里怎么抬头。桂飘香捂着脸：“你……”
　　山峰俊突然觉得有些过分，赶紧解释：“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这孩子不是我生的，是我在外面捡的……”
　　桂飘香正一肚子的怨气，听丈夫这一说又吃了一惊：“什么，你说什么……”
　　“这孩子是我在大山边上捡的——明白了吗？”山峰俊冲桂飘香大声地嚷着，“这回明白了吧，啊！”
　　“孩子，是捡的？”桂飘香根本就不相信，“我只听说过去有捡金捡银的，现在有捡钱包的，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没听说有捡孩子的。”
　　“你说……”山峰俊看着桂飘香问道，“那，你说这孩子是从哪来的？”
　　“我……”桂飘香一时被问住，“捡了个孩子——别人捡不到，怎么偏偏让你捡到？难道老天爷可怜照顾你，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就叫你给遇见了？”
　　“老天有眼。”山峰俊抱起孩子冲老婆子一笑，“你看看，这丫头多俊，长得像不像你，简直就跟亲生的一样，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对我们的特殊关照！”他把捡到孩子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这是真的？”桂飘香还是不太相信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好的事儿。
　　“千真万确。”山峰俊用手指着天，“我对上天发誓，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那……”桂飘香看着山峰俊，不无担心地说，“你就没找找人家的爸爸妈妈，要是有人找上门来，说你抢了人家孩子，那该怎么说……”
　　“我把周围都转了个遍，也没看到人的影子。我当时心里也纳闷儿，这上不着天儿，下不着地儿的山根底下，怎么会有一个孩子？我在那个地方等了老半天，还是不见来找孩子的人。孩子饿得直哭，没办法，只可把孩子先抱回家来。我就想，等以后有人来找，咱们再给人家。”
　　桂飘香满心欢喜地抱着孩子，看着孩子俊俏的小脸，一个劲儿地只顾着傻笑，早以忘了被丈夫打的那一巴掌。“你看这孩子，长得多水灵，多俊俏，就跟那画上画的一样，可真是一个天仙。”笑着笑着，她笑不出声来了，“难道是孩子的爹妈不愿意要了，成心扔的？”她想了想，“不可能啊，这么好看的孩子，都养这么大了，怎么可能，谁舍得呢？”她把孩子看了又看，见孩子不哭也不闹，“你看。多听话的孩子，绝对不是成心扔的。”
　　“那，你说，这孩子是从哪来的，怎么会跑到我们这大山沟沟来？”
　　桂飘香摇摇头：“不知道。”她看着孩子，从心里往外的喜欢，“管她从哪里来的吧，反正现在没人找，我们就先养着，以后要是有人找咱就给人家，如果没人找，咱们就当自己的亲闺女养着。”
　　郝婵就这样成了这么一个善良的家庭的一员，在爸爸妈妈和哥哥的千般呵护，万般疼爱下，一天一天地长大，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
　　在中国的传统观念中，女孩出嫁后就是别人家的人，贫困人家的女孩子一般不会送到学校上学，即便是个别的家庭为了能让孩子认识几个字，不过三四年级，小学毕业的很少，根本就没有上初中的，在生活贫困，闭塞的小山村这种现象犹为严重。已经改名叫山花的养父母，觉得要对得起孩子的亲生父母，万一哪一天人家找上门来，也算有个交代。
　　 山花的父母勤劳能干，省吃俭用紧着手，一直供到高中毕业，高考时发挥失常，以五分之差没能被大学录取。哥哥山鹰看着名落孙山的妹妹心里难受，提出再让妹妹复读一年，来年再考。父母很赞同：“花花，就听你哥哥的，明年肯定能考个好学校。”
　　复读一年，说起来容易。山花不再是那个不懂事儿的小姑娘，已长成一个懂得心疼父母的大姑娘了。这些年因为供她上学，花的钱太多了，使本来应该富裕一些的日子，变得非常拮据。自己已经和长大成人，应该替父母分担一些，不能再给父母增添负担。
　　山花拿定主意到外面去打工挣钱，贴补家用，也好为哥哥娶媳妇。遭到反对后，她竟然以“如不同意就出走”来威胁。爹娘和哥哥拗不过她，只可忍痛让她外出打工。她联络了几个高考落榜的同学，决定结伴外出打工。
　　上高中的时候听过一句顺口溜：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官小；不到广州，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不到深圳，不知道自己挣钱少；不到天沽，不知道社会主意好。山花提议到天沽市，那里体现着社会主义的好，有困难会得到帮助。
　　天沽市是中国几大城市之一，一个同学的亲戚在天沽市打工，可以得到帮忙。山花和她的同学抱着极大的热情来天沽市，她们几个人都被录用了。经过培训上岗实习，在自己的努力下通过初步考核，正式上岗了。
　　
　　四十六
　　
　　山鹰太爱这个妹妹了，小的时候，不管山鹰干什么，山花都跟在他身边，而他也处处呵护着山花。随着山花长大，越来越好看，就如盛开的山茶花，那么娇媚，那么迷人，舍不得碰，哪怕是轻微的触摸都怕造成伤害。在山鹰的心目中，山花就是天上的嫦娥，就是老天送到他身边的天使，是这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姑娘，一定要倍加珍惜和爱护。
　　随着岁数的增长，山鹰对山花的牵挂也在增长。山花到县城上高中，山鹰的心变得空落落的，一有空儿就到村口去张望，总感觉山花马上就要回来。山花外出打工是第一次远离家乡，山鹰的心也随山花而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兄妹重逢，是一年还是几年。山花回家了，终于又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妹妹。
　　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山鹰却有了一种陌生感。山花不再是以前的山花，在她身上已经找不到山里人的影子，多了鹤立鸡群的优越，说话的语气，举止行为，与小山村有了距离，就像来串门的。小山村太小，小到已经让金凤凰张不开翅膀。小山村也太闭塞了，闭塞到让见多识广的山花难以融入。山鹰明白了，山村与外界的差距，让山花再难适应，已经留不住她了。
　　金凤凰永远是金凤凰，即便是在她换毛的时候光秃秃的不好看，但它绝不会变成老鸹，一旦羽毛长齐，肯定要振翅飞向广阔的天空。鸟长翅膀是为了飞的，哪能像鸡一样只为了好看。山鹰不能把一只凤凰困在鸡窝里，跟着他受这份窝囊罪。把她困在这里就等于毁了她的一生，除了受罪什么也得不到。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山花是妹妹不能占为己有。山鹰打定主意让山花去追求她想要的生活。在他心里只要妹妹过得幸福，每天笑容满面，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两个人结婚后，山鹰不跟山花同房，让山鹰的父母不知该如何是好。同房吧，山花会感到委屈；不同房吧，又觉得对不起山鹰。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不管伤了哪个都疼。
　　当初把山花捡回家，村里人都说他们捡个儿媳妇。山花越长越漂亮，乡亲们都用羡慕的口气说：“还是你的命好，现成的儿媳妇就摆在那里，既省心又省钱，真是好福气。”
　　“说什么呢。”桂飘香心里高兴，嘴上却不承认，“那是闺女，是亲闺女。”
　　“是啊，你待她如亲闺女，那是为了你儿子，不好好待，怕亏心。”
　　“孩子们的事儿由孩子们自己做主，等他们都长大了，还不知怎么想呢。”
　　“他们能怎么想，你就别得便宜卖乖了，这么好的事儿往哪找去，你要不愿意，我们儿子可等着呢。”
　　乡亲们说对了，婚是结了，可夫妻不是夫妻，兄妹不像兄妹，这倒是算哪一出。
　　“难道你真的就不想和花花成为真正夫妻吗？”妈妈问山鹰。
　　“我什么时候说过真娶山花了，结婚是为了让山花脸上好看，也不至于让您们二老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
　　“这么好的媳妇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真的就……”
　　山鹰很坚决地说：“山花永远是我的妹妹，您老就别想那么多了。”
　　“唉……”桂飘香知道，山鹰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以前围着自己转的是一儿一女，这哥哥长，妹妹短的叫了这么多年，听着不仅习惯，更顺耳，这猛不定的一下子要变成两口子，还真有点儿难以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