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经过漫长的恋爱，郝德斌和靳池条件成熟，已经水到渠成，分别向组织打了结婚报告并被批准。婚后，组织上为他们的生活提供了便利，在没有攻坚或紧急任务的情况下，周末可以相聚，享受甜蜜的小夫妻生活。
　　虽不能像新婚夫妻那样每日如胶似漆，但一周一聚同样是来之不易的享受，这种小别胜新婚美妙伴随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充满向往的享受中，几年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三十好几的人还没有自己的孩子。组织上经过慎重考虑后允许他们生一个孩子。
　　靳池确认怀孕后，那真叫欣喜若狂。怀孕意味着女人不再仅仅是女人，是由女人蜕变为母亲的过程。母亲这个名词包含的太多，太丰富，在付出中彰显的是母爱的伟大。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临产前的一个月，靳池经组织上批准回到了老家，在父母与婆婆及众人的期盼中，一个漂亮的女孩出生了，取名郝婵。奶奶和姥爷姥姥三位老人看着掌上明珠都乐得合不拢嘴。
　　靳池产假期满了之后就要归队，孩子由谁来带，奶奶经过认真考虑，以对孩子成长有利为前提，决定由姥姥来带。
　　不管孩子是跟着姥姥，还是在奶奶家里都是代为照看。孩子是离不开爸爸妈妈的，父母在儿女心中的地位是不可动摇和替代的，子女在身心上是否健康，在成长过程中与父母有直接的关系，幼儿时期的父爱和母爱是任何爱无法取代的。
　　孩子一天一天地长大，不在父母身边是不得不面对的难题，既无法回避而又无法解决。在一年一次的探亲时，闺女见到爸爸妈妈非但不亲近，反而不相认，让人既心痛又心酸。在探亲时好不容易跟爸爸妈妈间建立了一点感情，探亲假到期不得不含泪忍痛告别时，那点刚刚建立的，可怜的感情又不得不被无情的抛弃。
　　孩子两周岁的时候，郝德斌和靳池回家探亲，日思夜想望眼欲穿的女儿站在面前，激动到了难以抑制的程度，抢上前去就想把女儿抱在怀里。女儿面对陌生的父母急忙躲开，用怀疑而戒备的眼神儿与他们对视着。妈妈和爸爸含着泪水，反复地对女儿说：“我是你的爸爸。”“我是你的妈妈。”
　　女儿吓得一头扎在奶奶的怀里，大声的喊叫着：“你不是爸爸，你也不是妈妈……”女儿的表现让他们心痛欲碎，无法忍受，更无法面对，无奈的扭过头去，双手捂着脸，任酸楚的泪水无声地流出……
　　奶奶抱着孙女让他们进屋，女儿却用恐惧的眼神儿看着他们，以拒之千里的口气对奶奶说：“不要让他们进来，他们是坏人，他们会把婵婵夺走……”
　　靳池无声地流着眼泪，蹲下身，拉着闺女的手，面对不愿跟她亲近而玩儿命哭闹挣扎的女儿，含泪反复地说：“我是妈妈，真的是你的妈妈。”
　　奶奶哄逗着她说：“你不是一直哭着喊着要找爸爸和妈妈吗，他们就是你的爸爸和妈妈，快喊妈妈……”
　　女儿仍大声的喊叫着：“她是拐人的拐子——你走，大坏蛋……”又扑在奶奶的怀里哭喊着：“奶奶，快把这个坏人赶走，她把婵婵拐走就再也见不到奶奶和妈妈了。”
　　靳池不知如何面对日思夜想的女儿，她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因思念女儿而空落落的心无处放，在心里一声又一声的默默念叨着：“妈妈对不起你……”
　　身为妈妈的靳池想把无限的爱都撒在女儿身上，把最好的都给女儿。她万没想到，闺女就在自己的面前，听到的却是这么扎人心的话。女儿的表现源自于长期得不到父母的爱和关怀，作为父母的他们没能尽到本应承担的责任，不仅仅是愧疚，更有一份犹如罪过的自责。
　　女儿的拒绝既是对母爱缺失的报复，更是一种无奈。妈妈的心是细腻的，女儿的表现不仅是怨恨，更表明是一个失败的妈妈；积怨是对妈妈的无情鞭笞，女儿的哭声无情地撕扯着妈妈那颗滴血的心。
　　这种现状无论对父母，还是对孩子，都是心灵的摧残，把父母与儿女间的感情无情的割裂。这种现实把父母陷入两难之地，既无法面对，又没办法回避。父母有爱的权利但却没有赋予爱的机会，孩子有享受的权利，却没有接受的条件。这就是子女与父母分离过久造成的难以弥合的，本不应有的隔阂。
　　母亲的心是最脆弱的，不允许触碰；母亲的心又是坚硬的，坚硬到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去折磨都难以让她改变保护孩子的初衷，在危急时刻妈妈为了保护孩子牺牲自己在所不惜。
　　在民间有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漆黑的夜晚，母子二人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遇到恶狼，当恶狼扑向孩子时，妈妈毫不犹豫扑向恶狼。什么危险，什么生命，一切都已置之度外。妈妈绝不会考虑自己有没有能力战胜凶猛的恶狼，更不会想到恶狼会对自己造成伤害或失去生命，唯一念头就是孩子不要受到伤害，把孩子从恶狼的口中夺回来。
　　人到了豁出去一切的时候就没有顾忌了，气势如虹的妈妈与恶狼展开殊死的搏斗，让恶狼感到畏惧胆寒，不得不夹着尾巴逃跑了。孩子得救了。遍体鳞伤的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激动万分。妈妈并不会觉得自己有多勇敢，举动有多伟大，心中有得只是孩子无恙的欣慰。
　　父母和子女只要有分离就有思念和牵挂，并不因为相隔的遥远而把父母对子女的爱隔断。
　　天上的星星都是独立存在的，相互之间尽管很少交汇，但却无怨无悔，一如既往的孤独而又默默的，不停息的在那里运行并发着光。正是这一个个单独个体聚在一起，汇聚成一片灿烂的星空。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过是佛家规劝那些信念不坚者的一句常用语，对于凡人来说，并不一定具有什么实际意义。活在世间的凡人都有七情六欲，感情是其中之最。
　　缺失父母爱的童年是不完美的，甚至造成生理上的不健全，一旦形成是无法弥补的，会影响终生。把孩子留在老人身边是无奈之举，他们又何尝不想把孩子带在自己身边，让她享受到父母的疼爱，得到呵护，让童年充满阳光和快乐。
　　当他们结束探亲回到单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各自的领导，恳求他们允许把孩子带在身边，让他们尽一点父母的责任，播撒父母对孩子的爱。
　　他们的要求并不高，孩子就应在父母身边成长。看似很简单的事儿却实实在在给领导出了一个无法解决的大难题。领导三天没睡好觉，对他们的处境做了设身处地的考虑后，决定满足他们的要求，但只能留三年。孩子有了记忆，有了简单的描述能力，会把她看到的一些事情有意无意的说出去，泄露基地的秘密，是绝对不允许的。
　　这是格外开恩了，他们千恩万谢。两周多的郝禅跟随父母高高兴兴的坐上了奔往科研基地的火车。回到了基地后却面临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也无法回避的难题。基地没有幼儿园，他们每天要到科研室去搞攻关，孩子有谁来照看？
　　这是再现实不过的问题了，说大不大，说小绝对不能说小，怎样才能找到一个切合实际的解决办法？在他们接孩子的时候，还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想来，一心想把孩子带在身边的想法虽急迫，但却幼稚。
　　郝德斌对靳池说：“把女儿带到我的部门去。”
　　“你一个大男人知道怎么照顾孩子？”
　　“你比我有经验是吧？”郝德斌笑着对靳池说，“你又带了孩子几天？”
　　“我……”靳池一时语塞。
　　“不能跟着我，难道你有好办法？”
　　“跟着我总比跟着你强。”靳池无奈地说，“先让我们食堂的刘姨暂时照顾一下，慢慢寻找解决的办法。”
　　“以后就有好办法了？”郝德斌知道这是靳池的托词，更是对自己的体谅，让他无法反驳。
　　郝德斌来到研究室，秦勉工程师问起他们的孩子，郝德斌的眼圈便有些发红。秦工早已做了母亲，对孩子不在身边的那种牵挂深有体会：“休息的时候你把孩子接过来，我替你照顾着。”
　　郝德斌相信秦工是真心实意的帮自己，但他心里明白，正常情况下秦工完全可以照顾好女儿，一旦进入连轴转的攻坚阶段，别说照顾一个孩子，甚至都无法照顾好自己。郝德斌难置可否地对秦工说：“闺女在她妈妈那里……”
　　大话谁都会说，难题轮到谁的头上都会嘬牙花。工作是每个人都需要的，不仅是人生追求的目标，更是人生价值的体现。
　　且不说自私，站在狭隘的生存角度，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开门七件事，件件都离不开钱，这是生存的前提和保障，谁也别打肿脸充胖子。郝德斌和靳池都是科研领军人物，组织上绝不会同意他们停下科研呆在家里照顾女儿。即便是领导同意他们也不会为照顾孩子而放弃自己的追求，谁心里都明白，这是在和时间赛跑，耽误不得。
　　靳池抱着郝婵在去食堂的路上，正遇到领导。邢主任看着她怀里的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的很抱歉，咱们这里的条件你是知道的，没有学校和幼儿园，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