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家务难题

　　婚假的最后一天，按传统习俗，姑娘要回门。凤和亮作了简单准备，购买了一些应酬礼品，就一同骑车，到凤家去。
　　新女婿上门，娘家当然是热情欢迎，凤父母喜笑颜开，都出来接待。按传统习俗，亮首次改口叫爸妈，并按时下常规，呈上俗套礼物。凤爸非常高兴，连连带笑款坐，并和亮交谈起来，谈得很是投合。凤妈也想念女儿，欣喜挂在脸上，叫曹姨上茶，煮莲子羹，但也怀了些隐忧，不知凤生活得如何？哥嫂上班没回来，同辈人一般不参与这些礼节。
　　凤爸和亮聊家常，聊起来就没法停，仿如绵延的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凤妈却另有心思，当即向凤示意，凤知妈要问点什么，便随她到房间去，但先看了自己的闺房，摆设和原先一样，仿佛是名人故居，没有任何变化。
　　到了妈的房间，妈叫凤坐下来，关切地问道：“凤啊，亮待你好吗？”
　　凤答道：“不好不好很不好，他坏透了。”说完，就凝神谛听，她确信听见妈爱女的心打了个冷颤，旋即又背过身去吃吃地笑。
　　妈当然发现了，也一切明白了，扳过凤的肩膀看了几秒钟，才展眉咕了句：“鬼丫头，又跟妈耍花招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吃亏，吓我一跳。”
　　爸和亮聊了一会儿，曹姨送上莲子羹，他俩才停止了叙话。叫凤和亮吃，这是回门习俗，寓意新人连心。凤坐下来，没有费事，三扒两扒，就吃完了。亮大概是做新女婿的礼节羞涩还未褪去吧，吃得细嚼慢咽，如数家珍。凤趁爸妈不注意，取笑他道：“呔，梁山好汉吃东西都是风卷残云，你这条好汉怎么啦，快吃呀。”说得亮面皮一红，才加紧啖掉残羹。
　　吃完莲子羹，又说了会话，亮向凤示意，可以告辞了。凤知道他在丈母娘家不自在，就踉爸妈说还要到亮家吃晚饭，就先回去了。
　　凤爸道：“你们有事就不留了，下个星期回来吧。”
　　凤妈叮嘱亮道：“凤在家娇宠惯了，有什么不到的地方，你要多帮助她，不要和她顶真。”
　　亮反客为主告状道：“妈，我那敢和她顶真呀，凤可厉害了，老是整治我，还叫我做她的奴仆呢，以后求妈给管管。”
　　几句话说得丈母娘凤心大悦，疑虑尽消，笑容也像股市升值那样翻了好几倍，佯作怪凤太任性，一直把娇客送到楼下，兀自翘首望他们离去。
　　从娘家回来，开始过寻常日子，凤也因时制宜，拂去了新娘的痕印，进入生活角色，体味人生艰辛。
　　首先感受的是，忙是小家的主旋律，自打正常上班后，便忙得昏天黑地，力尽筋疲，婚前的那股子炽热激情，早被忙冲击得风流云散，代之的是无尽的家务，无边的劳碌。每天早上起来，就如赶往前方打仗，必须争分夺秒，刻不容缓，在有限的时间内，穿衣服，上厕所，刷牙，洗脸，热早饭，煮鸡蛋，淘米，洗菜等无尽的事情，都要限时必须做完。吃完早饭，已经七点，锅碗是来不及洗了，被子也没时间折叠，一塌糊涂扔下来，要紧先赶去上班。中午回来，又是抢时间洗锅，抹碗，烧饭，做菜。就是星期天，也少有闲空，要买米，买菜，剪头，洗澡……总之，一个“忙”字了得，有了忙便有了累，有了累便有了烦，有了烦便有了怨，有了怨便有了气，真想再回到娘家去，过那悠然自在的生活。
　　由此，凤才领略到一个秘密，或者叫做规律，如果再升华上去，还可以叫做哲理。即：激情不会久远，家务才是永恒。不是吗！就算激情是一座火山，也有喷发殆尽的时候，而烦人的家务劳动，却像影子一样跟着你，吃喝拉撒，经久不变，循环往复，天天要做，且永无止境，做到老也看不到它的尽头。
　　因为一个忙字，使凤不能适应，她在娘家都是过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适生活，从未想过自己要做家务，家里的事都是曹姨打理，妈也从不让她插手，小时候她只管上学读书，长大了只管上班工作，除此之外，随她怎么“疯”，怎么玩，什么事都不用做，油瓶倒了都可以不扶。现在出嫁了，要独立生活了，为奴隶的母亲不在身边了，这个缺陷就突出地暴露出来了，眼看着家务成堆，却什么也不会干，更糟糕的是懒得干，空占了个女主人的名份。
　　还好，亏得亮把绝大部分的家务担子挑了，并对她惨薄的生活能力表示同情，安抚她慢慢来，并辅以传帮带，尽量拣些轻活小事给她做，比如扫地叠被什么的，凤只好临阵磨枪，向他学习，可总如蜗牛学步，迟迟不见长进。
　　凤做事浮皮潦草，虚与应付，亮起初未在意，还耐心地点拨，后久久不见改变，方才心生疑窦，有次直逼凤的眼睛，想从这心灵的窗户里探个究竟，可她秋波里总是贮着一泓清澈的湖水，他根本就发现不了那深埋在湖底下的窃笑。
　　“凤啊，”一次亮耐心疏导，“你做事总是毛毛躁躁，丢三拉四。扫个地像盲人剃头，有一块没一块的，洗个碗上面还粘着粥巴，要我重加工，你能不能认真点儿，做家务就这么难吗？”
　　“可不就是难吗，我就是学不会，也许我很笨，就跟你痴差不多。”
　　“我怎么看不出来你笨，甚至觉得你还心灵手巧呢，家务事又不是有多难学，只要用心去做，没有做不好的，为啥你就不行了？”
　　“我就做不好呗！我就不行呗！或许我天生就不是个做家务的料，只好请你多担待了。”
　　可是时间长了，亮也看出来了，知道凤不是不会做，而是不愿做，懒得做，存心偷懒，不想干活，便有些正经八百，较真起来。大概是他把懒这件事看得很重，不亚于在广岛扔下原子弹，所以便下了像愚公爷爷一样的决心，非要把凤身上的这座懒山搬掉不可。于是，在凤漫不经心敷衍了事的时候，亮总会认乎其真地劝告凤：惰性是事业和生活的大敌，会使人变得散漫疲塌，人不勤奋会坑了自己，拜托你把这个毛病改掉好吗。
　　可是凤如秋风过耳，了无改进，亮又加大力度，不依不饶，一天牛劲上来，跟凤较真道：“凤啊，你现在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也该学学管家的本领了。说实在的，家务事也不能我一个人全包，我们两人分分工，你看好不好？”
　　凤道：“我们两人分分工，怎么个分法？”
　　亮道：“你每天烧饭做菜，其它事情我来包。”
　　凤道：“不行不行，我不是把饭烧糊了，就是把菜做咸了，烧饭做菜我干不来。”
　　亮道：“那，你负责刷锅洗碗和扫地，其它的事情我来做。”
　　凤道：“不行不行，我最恨刷锅洗碗了，扫扫地还可以。”
　　话说到这一步，亮只好缓和道：“好吧，那你先铺床叠被打扫卫生，以后再跟我换了做。但我要跟你说清楚，你嫁的是个穷教书的，过的是平民日子，不可能有人伺候你，必须学会生活自理。你不是说过，你也有两只手，能闯过生活关吗，结婚己经一个多月了，该是你闯关的时候了。”
　　凤骨嘟了嘴道：“你就知道叫我闯关，啥时候陪我玩过，结婚前还能逛逛商场影院呢，现在什么娱乐都没了。”
　　一般情况下，凤没词时就嘴挂油瓶，娇嗔生气，使小性子，这也是亮最憷的。因为他总觉得凤嫁他不容易，受了那么多的磨难，这片真情无以为报，他对凤亏欠太多，该对她多加呵护，虽然凤厌烦做家务，这是她过惯权门生活造成的，只有对她慢慢疏导，太急了对她不公平。现在凤抱怨没娱乐，亮又感到愧疚了。
　　“是的，凤，你说的不错，嫁给我这个穷教书的，也确实委屈你了，有了小家后，总是天天忙，主要是中午的一顿饭，下班回来太赶急。我看这样吧，自立慢慢来，中午的饭菜叫我爸妈来做，反正他们离这儿不远，几分钟就到了。其实我们可以回家，跟父母一起吃的，我知道你不习惯，那就让他们代劳吧，只要把饭菜烧好了，我们也就不忙了，待周日休息，我陪你去玩。”
　　“叫爸妈来做，让他们劳累，这样不好吧，我们说了要自立的，怎能说了又不算数呢。”凤原先要自立的，不想去亮家吃饭，现在又要他爸妈来做，感到这话不好说。
　　“凤，不要紧的，这只是权宜之计，让你放松一下，等新房分到了，再自立也不迟。但我还是希望你早点融入平民生活，学会处理家务事情，做一个勤快的女主人，创建好我们的小家，你一时不能适应，可以慢慢来。”亮对凤做家务事，总是宽容抚慰。
　　“那好吧，就依你，只是让爸妈辛苦了。亮，我嫁了你，处处让你担待，却帮不上你的忙，我太没用了，你后悔了吧！”
　　“没有哇。你原先在娘家生活，一切有曹姨料理，没有做过家务，一时转不过来，在意料之中，以后时间长了，你就适应了。你聪明伶俐，又如花似玉，只是暂时不习惯家务，怎么能说没用呢。至于我，自觉娶了个仙女，都高兴得飘飘欲仙了，就差直上重霄九，怎么会后悔呢。好了，就这么定了，我回去说一下，明天就不忙了，周日我俩去看电影，也潇洒走一回。”
　　亮对凤的惰性，虽然抓住不放，但总是耐心说教，疼爱有加，一旦凤心生厌烦，使小性子，他都是温存安抚，把她当孩子宠着，不急不火，又哄又怜，难怪琼赠他个护花使者的雅号，看来还真的名符其实呢。
　　所以，有了小家后，尽管忙是主旋律，但闲也是有的，用亮的话说，只要两人同心，一起把事做了，我们家根本不算忙，有的是吋间玩，但亮要承包家务的绝大部分，凤只能接接拿拿，因而，把亮的读书时间也挤掉了。
　　当然，他俩一旦闲下来，也有很多的乐趣，比如下象棋(不准亮赢)，听音乐，唱歌，散步，聊天，逗闹，凡感兴趣的项目，想怎么玩都行。每当这个时候，小家的甜汁便涓涓流淌，心情也特别欢畅，温馨弥漫过来，仿佛登临仙璄，飘飘然不知身为何物，唯有意识在爱的旋涡中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