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第二起强奸案的发生无疑是忙中添乱，这无异于给侦查员们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第二起强奸案的案情乍一看似乎并不复杂，却搅得魏民难以平静，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那么简单，总觉得其中隐藏着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知头绪在哪，却觉得有一条隐藏着的线，忽明忽暗，似乎在主导着什么。
　　如果说第二起案件够不上强奸案也许有些武断，但绝不是空穴来风。受害人的讲述难以把案件发生经过的真实情况如实反应出来，疑点难以排除，一些细节还需认真核实，案件性质有待斟酌。魏民凭着多年的侦查经验觉得有很多不可思议之处，既然受害人选择了报了案，为什么又不如是讲述呢，是不是有难以讲出的隐情？刑诉法规定，只要群众报案，不管在性质上是否够得上刑事案件，能否立案，必须先行受理，待进一步的侦查后再做决定。
　　强奸案的受害人在身体和精神上经受着双重压力，并不比嫌疑人作案后害怕被抓获的紧张度小，不过是造成压力的原因却不同。郝霞的压力是因为被强奸，还是因为外界，这一点值得斟酌。强奸和通奸截然不同，直接关系到对案件性质的认定，是构成是否犯罪的分水岭。疑点在案件侦查过程中经常出现，存疑，也是刑事侦查的一个特点。受害人郝霞的讲述只是单方面的，在没有证据证实的情况下，不能贸然下结论。
　　为了使自己的判断得到证实，魏民向临时指挥部作了专题汇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受害人在讲述中存有矛盾，没经历过的，或者刻意回避很难自圆其说，有些细节不合逻辑就解释不通。在一些关键点上躲躲闪闪，比如：在被爸妈堵住的情况下，不是急着穿衣服，竟然有心情去擦。被强奸后应处于极度的恐惧和紧张之中，怎么有心思洗裤衩？这不符合常理。还有就是，嫌疑人是被堵在屋里的，怎么说跑就跑了？”
　　“你的意思……”市刑侦局重案支队长看着魏民。
　　“这是什么季节，冬季，这么冷的天气谁不是穿的保暖裤，防寒服，总不能穿着衣服实施强奸吧！”
　　“你是怀疑这起案子构不成强奸？”
　　“要想确定案件的性质，必须有证据支撑，嫌疑人的供述也属印证之一，综合分析才能确定案件的性质。”魏民很认真的对领导说，“当前应该把力量下在抓捕裘逸安上，把案情搞清，再决定是否立案侦查。”
　　“我们现在是初查，暂不立案，干嘛还要花那么大的力气急着抓捕？”市刑侦局重案支队长不解地问。
　　“如果不组织抓捕，很有可能会贻误战机。”
　　“连案还没立呢，误什么战机？”重案支队长强调道，“当前强奸杀人案是重中之重，必须投入全部力量，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侦破。”
　　魏民的意见被否定，不死心的他想让支队长甄星开方便之门：“你应该在警力的调度上有所倾斜，安排一定的警力去抓捕裘逸安。”
　　“我说师傅，你今天是怎么了，竟然犯起糊涂来了，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这边的强奸杀人案可是重特大的恶性案件，是主抓的重点，把所有的警力全部投入都显得捉襟见肘，哪里还抽的出人手来抓那无关紧要的狗屁嫌疑人？干脆等这起案子破了以后再说吧。”
　　“哎呀，我说队长。”魏民见甄星并没明白他的意思，“我让你找的受害人相片找到了吗？”
　　“这我怎么能忘呢。”甄星支队长从笔记本里拿出受害人柳青的一张生前风景照递给魏民，“我就不明白了，人都死了，身份也确定了，要这照片还有嘛用？”
　　魏民接过照片，仔细地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这两起强奸案有某些联系。队长没见过受害人郝霞，所以也就不明白他的想法。魏民小声地对甄星说：“实话跟你说吧，我觉得这两起强奸案件之间有某种联系……”
　　“联系……什么联系……”甄星不解地问。
　　“我怀疑为是同一嫌疑人干的。”
　　“什么，什么、什么，你是说……”队长吃惊地看着魏民，“这怎么可能，这边刚刚把人强奸后杀掉，那边又……”甄星一个劲儿摇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边血迹还没干呢，又接着去强奸第二个人，这也太离奇了吧。”
　　“如果你看到第二起强奸案的被害人长得嘛样儿，就明白了。”
　　“看长相，有嘛用……”
　　“我是说……”魏民见甄星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更进一步地说，“这两起受害人长得太像了，如果不是在年龄上的差距，简直就是双胞胎。你想想，连续发生两起强奸案，受害人的长相相同，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甄星想了想，两起强奸案要真是一个嫌疑人所为，倒真有点奇怪。他看着魏民：“你的意思是说……”
　　“第二起强奸案的嫌疑人有名有姓，查找起来肯定省事儿。如果不出所料，抓住裘逸安，说不定会给第一起强奸杀人案提供帮助。”魏民觉得向甄星袒露自己的观点还不到时候，只能渗透一下。
　　“你说什么？”甄星觉得太不可思议，“两起案件谁都不挨谁，这怎么可能……”
　　“不仅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
　　“凭什么?”
　　“凭什么，眼下没有证据，还不好下结论。但直觉告诉我，极有可能是这样的。”
　　甄星很相信魏民的直觉，更相信他的侦查灵感，但这次却表示怀疑：“有这种可能吗？”
　　“极有可能。”
　　“那好吧。”甄星看着魏民，“你是神探，会出现侦查灵感。”甄星虽不相信，但觉得不妨试试，“你的意见我倒是可以接受，但是上边不一定能同意。”
　　“这就要看你的了。”
　　“强奸杀人案的侦破不归我指挥，我这个支队长小的可以视而不见。”甄星看着魏民，“我最多为你提供一些方便。”
　　
　　魏民的想法别人不理解，领导也不能接受。刑事侦查讲的是证据，没有足够的证据做支撑，一切都站不住脚，难以说服别人。得不到支持就不能按照自己的思路展开，只能憋在心里，靠自己的力量。
　　刑事侦查就是寻找出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案子是嫌疑人干的。证据需要完整，而完整的证据是由一个个的证据串连在一起，环环相扣，相互咬合，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一环脱节满盘皆无。案件侦查终结的标准是证据链不能断裂，要经得住历史的检验，证据无法推翻才能成为铁案。
　　没有答案并不代表疑点消除，有了答案也并不等于已经被证实，关键点在于疑点能否被证据破解，被证实才具有说服力，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魏民在大脑中一次又一次的从不同侧面提出支持论点的不同论据，又一次又一次地自我推翻，并不甘心的他试图找到更为准确而稳固的基点。推翻的目的不是因为不能成立，不推翻也不能说明就绝对正确，刑事侦查就是要拨开迷雾寻找真相。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是指部队当兵的，只要没有战争可以长期地练而不战。重案大队不行，养警千日必用千日，侦查员每天都要跟犯罪嫌疑人真刀真枪的较量，你得天天忙的焦头烂额，才对得起那份工作。
　　不了解的人不知道刑事侦查员的辛苦所在，有的人甚至搬着不疼的牙在那里说风凉话。“刑事侦查破案也是工作。剔不净的稗子抓不净的贼，案子是破不完的，着哪家子的急。今天破不了有明天，这个礼拜不行还有下个礼拜，实在破不了就挂起来，又不少拿工资，怕什么。”这种话只有外行才说得出来，行里的人绝对说不出这种话来的。
　　遇到大案子，尤其是具有挑战性的恶性案件，每个侦查员都憋着劲儿，摩拳擦掌。案件侦查说白了，就是自己跟自己较劲儿，跟犯罪嫌疑人比意志，斗智慧。面对案子，每个侦查员都跃跃欲试，恨不能绞尽脑汁的尽快破了，案子破不了，谁都咽不下这口气。不蒸（争）馒头争（蒸）口气，即便是黑白不睡，不吃不喝掉二斤肉，玩儿了命也得把案子破了，要不然对不起刑事侦查员这个职业。
　　为了尽快侦破“12•19案”，市刑侦局抽调了重案支队的两个大队，南苑分局整个刑警支队的力量，再加上属地派出所的警力都投入进去，倾注了巨大的人力、财力和物力，下了最大决心全力侦查。
　　
　　郝德财年轻时为自己的未来曾设计了一幅美好的蓝图：考上大学成一名科学家。无奈的是，心比天高，命却比纸簿的他，放弃考大学而使命运改变。
　　整风反右时，他们村一个在外求学时参加革命、解放后在市里某单位担任领导的人被打成右派，带着全家回到老家接受改造。家里有一高中刚毕业的姑娘，比郝德财小一岁，刚从工厂回到农村的郝德财，认识这个也对文学感兴趣的女青年。爱好相同，偷偷凑到一起吟诗做赋，你唱我和，产生了感情。郝德财母亲得知后，死活就是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