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感受清贫

　　凤送走亮回来，合家喜形于色，惟妈唬了个脸，说你们乐什么，喊妹夫合适吗，我还没有同意呢。凤听得大吃一惊，仿如挨了一闷棍，嘴瓢得能挂个油瓶，气呼呼要哭鼻子，忿忿不平道：“妈，你承诺三条通过，就认亮做女婿，现在亮三条都过了，你怎能出尔反尔，又反悔了！”
　　妈振振有辞道：“谁说我反悔了？我没有反悔。他的三条通过了，你的三条没通过。”
　　“什么？我的三条没通过？我有什么三条？你说的哪跟哪啊！”凤一头雾水，莫明其妙。
　　“不知道是吧，那我告诉你，亮的罗锅在哪儿？亮的结巴在哪儿？亮的外语差哪儿？这三条你交待清楚，耍花招不能通过。”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平日里，卉胸怀大智慧，凤爱耍小聪明，她耍了点小花招，把妈耍得白急了，此刻秋后算账，妈岂能饶了她。
　　凤一看形势不对，赶紧撒娇卖乖，倚偎在妈怀里，口是心非道：“妈，因为你总嫌亮这不好那不好，我就胡诌了三条，也是想给你制造个小惊喜，真的不是捉弄你，我给妈认错了，这总行了吧。”
　　“不行！你胆子不小啊，连妈都敢耍，今天要罚你。”
　　卉一看这架势，救场如救火，赶紧以手作范，在脸上轻拍三下，示意如此这般。
　　凤见了神领会，随即对妈道：“跟妈撒谎，该罚该罚！不劳妈操心，我自已掌嘴。”说毕，抬手在面颊上轻拍三下，那力度仿如脸上扑粉，接着道，“回禀太皇太后，自罚掌嘴三十，执行完毕，小女缴旨。”
　　凤表演得煞有介事，逗得妈又好气又好笑，只好说：“行了行了！别耍小伎俩了，真拿你没办法，这次算了，下不为例。”可到了下次，又违例了。
　　凤得到赦免，再拍马屁，又贫嘴了：“妈真好，大大的慈母一枚，高风亮节，佛性禅心，南无阿弥陀佛！”
　　至此，妈应允了凤的婚事，同意她和亮交往，凤几个月的焦虑，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当她把这个信息告诉亮时，亮雀跃得痴形毕露。
　　凤道：“你先别欢喜，你考察通过了，我还没通过呢，我问你，你家父母能接纳我吗？”
　　亮答：“能，平民百姓家没什么讲究，只要我愿意就行，父母是不会干预的。”随后又直肠直肚，补充道，“不过，说实在的，我爸妈也不愿攀结高亲，只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但我说了你家情况后，他们也就欣然同意了，你用不着考试，去见个面就行。”
　　凤道：“可我心里总不踏实，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先到你宿舍看看，过几天再去你家吧。”
　　亮笑道：“好啊，我现在一个人住，那就先到我宿舍看看，让你这个名门望族的娇小姐，也感受一下平民生活是什么滋味，就怕你看后又反悔了，那我可就人财两空了。”
　　凤也笑道：“原来你还是个财迷，想我的陪嫁发财，我可是零陪嫁，你要失望了。”
　　两天后，亮带凤去他宿舍，也就是原先他家四口人挤的那个蜗居，他父母和小妹搬进新房后，现是亮一人独住。凤随亮进来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这个四十平米左右的二楼，因岁月侵蚀，已相当高寿，加之年久失修，墙体斑驳破败。与她家的富丽华居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真不知这么个简陋斗室，怎能住得下四个人的。现在斗室翻新，经亮粉刷后，放置了一些日常用品，比如床柜桌椅等，皆陈旧粗笨，但简朴实用，惟一的新家具，是一个书橱，里面图书爆满，证实主人勤学。
　　凤看了蜗居后，亮笑对凤道：“我的公馆怎么样，后悔了吧。”
　　凤也笑道：“是有点儿，世事难料，想当年孔圣人被困陈、蔡，连续七天熬野菜汤吃，犹自操琴乐观，认为磨难是件幸运的亊。这么一比，你的公馆虽低矮破旧，百孔千疮，但君子固穷，腹有诗书气自华，也就抵消了。”
　　亮又笑道：“你真会说话，将凡夫比圣人，不过还真说到了点子上，我这公馆虽不起眼，但过去四个人住，进屋就人碰人，我只能蜷缩一隅，连看书都不自由。现在我一个人住，仿如住进大舞厅，在里面跳舞都行，可惜我不会跳舞。唷，忘了高贵的小姐到我这里，蓬筚生辉，没什么招待，请喝杯清茶，吃泰州麻糕。”
　　随后，亮倒了杯茶，拆开麻糕，递给凤几块，凤满面春风，开心笑纳。接下来，俩人就各占一隅，促膝聊天，聊得有滋有味，有说有笑，虽蜗居简陋，但有爱则灵。此时此际，凤和亮的两颗心，仿佛己合二为一，沉浸在爱河里，两情缱绻，两心相悦，似乎外面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了。
　　过了两天，亮带凤去见父母，凤一直心神不定，有些不好意思。亮鼓励她道，你太多虑了，我们平民家，待人最亲和，你这个贵小姐上门，他们还惟恐失礼呢，有我保驾护航，你就放心吧。凤思忖总要见公婆，迟见不如早见，只好随亮去了。
　　到了亮父母家，亮敲门喊妈，他妈出来开门，见一花朵般的姑娘，已知是新媳妇拜访，赶紧含笑礼让，把他俩引进内室，旋即又叫老伴和小女，合家拂尘让座，沏茶上果，忙得像陀螺转，然后再坐下叙话。
　　凤进来后，闪目一看，房虽是新的，但只是简装，客厅不大，两个房间也小，看起来狭窄局促，挤挤巴巴，搁两张床，空间就所剩无几了。橱柜桌椅都是老式的，尽显呆大粗笨，虽然坚固耐用，却已不合潮流。总之，家里没一件耀眼的东西，全是些老掉牙的物件。
　　凤早年听老人说过，穷是和陈旧破烂粘合在一起的，这话在亮的家里，得到了充分验证，跟自家的装修摆设相比，仿佛进入了两个世界。
　　凤正愣神的时候，亮已经为她介绍了，这是我爸，这是我妈，这是小妹。小妹叫郭梅，因她比亮小十岁，在家名字就免了，亮都叫小妹，爸妈叫小梅。亮介绍后，凤便含笑叫伯父好，伯母好，小妹好。
　　那小妹见到凤，一直盯着她瞧科，凤也一直盯着亮母审视，看得亮顿成丈二和尚，喝斥小妹道：“小妹，你紧盯姐看什么？”
　　小妹道：“哥，我想起来了，这个姐我见过。”
　　亮喝道：“胡说，姐和你根本不认识，你怎么见过？”
　　小妹道：“就是见过嘛，那天我去蓝湾酒家打工，在心灵港湾单间，还给她服务过呢。”
　　凤听说猛省，还真是这个小妹，在蓝湾帮了她呢。随即过来搂住她，笑道：“对对，我在蓝湾和小妹见过，她纯朴诚实，勤快机灵，还热心帮我，小妹真好。”旋即又对亮妈道，“伯母，我也见过你呀，想起来没有，我还吃过你烤的红薯呢。”
　　亮妈听了，揉眼再瞧，终于想起来了，惊喜得连声笑道：“见过见过，我们还聊过不少话呢，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姑娘，太漂亮了，我们家亮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和你这位小姐做朋友，就是我们家太寒碜，实在委屈姑娘了。”
　　亮爸接话道：“是啊是啊，现在的姑娘讲求实惠，没车没房别想谈朋友，我们老百姓家条件差，姑娘是名门闺女，家庭条件优越，下嫁到平民家，确实太委屈了。”
　　凤坦荡道：“伯父伯母可别这么说，是劳动人民养育了社会大众，劳动者是所有人的衣食父母，官员仅是分工不同而己，我在电信局就是个小员工，还不如亮的为人师表呢。”
　　亮爸亮妈赞叹道：“姑娘不娇不傲，不慕虚荣，深明事理，完全不像个高官家的千金，怪不得亮多次夸你，说你是个超凡脱俗的女孩呢。”
　　小妹也跟着道：“我亲眼目睹，这个姐确实高尚，不看重权钱地位，回绝了一个有权势的博士，不过那次姐有点黄瘦，没有现在这么漂亮。”
　　凤笑道：“小妹，那是化妆蒙他的，平时我就这样子。”
　　在亮家叙话，凤仅过了几分钟，便没有拘束感了，就像家人促膝谈心，始终在亲和的气氛中进行。亮的爸妈也始终笑容满面，殷勤款待，给凤沏茶，奉上水果，看得出来是专为凤准备的，并再三叫她别客气。
　　小妹见凤只笑不吃，机灵地剥了根香蕉，送给她嘴边，凤没法拒绝，大方地咬了一口，小妹就高兴得跳了一跳，脸笑成了一朵花，那份真情难以言表，牢牢刻进凤的记忆。
　　由于气氛融洽，聊得投合，凤在亮家说了好一阵子话，方才起身告辞，亮母嘱她有空来玩，凤都答应了。临走时，凤送给小妹一条漂亮的丝巾，小妹脸红得像个苹果，羞答答不知如何是好，亮道姐给的就收下吧，小妹才腼腆收了，说谢谢姐。
　　随后，亮送凤出了家门，凤感到一身轻松，拜会了亮家父母后，仿如又通过了一个爱路关隘，并对亮家的淳朴纯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然，也对他家的清贫，感到同情和惋惜。其时，凤和亮并肩前行，亮边走边问：“凤，问你呢，在我们家做客，感受怎么样？”
　　“挺好的。你爸妈善良纯朴，总觉得我是下嫁委屈了，其实我俩是平等的，不存在什么委屈，小妹也憨厚可爱，特别讨人喜欢。”
　　“人是这样了，物呢？看到我们家那个破破烂烂的穷窝，又是怎么想的？”
　　“说实在的，你们家物质条件，比我想象的还差。”
　　“这话倒也实在。”亮不怀好意地说，“贫穷就是贫穷，就是过苦日子，既没有诗意，也没有浪漫，如你说的孔夫子被困陈、蔡，连续七天熬野菜汤吃，犹自操琴乐观，认磨难是幸运，䢒种情怀凡人做不到，不焦虑就算豁达了，今天让你亲眼瞧瞧，瞧得有点后悔了吧。”
　　凤笑道：“没有哇！恰恰相反，我感到自豪，历史是劳动创造的，人民谱写了社会进步，我能成为平民家的一员，感到无上光荣，不像你这么没出息，蜕变成了大官家女婿。”
　　亮送凤回家，两人边走边聊，亮本想将凤一军，问她对他家有什么感想，看了这个穷家后，是否有些后悔了。不料反被机敏的凤扣上一帽，讽他成了大官家女婿。听得亮咧大嘴巴，呵呵憨笑：“好啊！我想考验考验你，能不能过贫穷关，你反而倒打一耙，把我给批了。大官家的女婿怎么啦，官也要分好坏，我老泰山在任时，一身正气，两袖清风，造福地方，人人敬仰，能做他家的女婿，我自觉荣幸得很。”
　　“嘻嘻……”凤讽笑。
　　“笑什么笑！我说得不对吗？”
　　“你说得对是对，记得徐悲鸿先生说过，人不可无傲骨，你的傲骨软化了！”
　　“哈哈……”亮坏笑。
　　“笑什么笑！我说得不对吗？”
　　“你说得对是对，记得徐悲鸿先生还说过，但不可有傲气，你的傲气露馅了。”
　　凤争强好胜的弱点，又被亮笑去了，于是图穷匕首见，给了他一粉拳，却仿如擂在铁塔上，给他挠痒痒。凤笑得气喘泪飞，亮笑得弯腰驼背，路人见了，皆驻足围观，以为是神经病，曝丑惨不忍睹。
　　回家的路平平直直又曲曲弯弯，他俩的心依依恋恋又痴痴迷迷，甜得像灌了蜜，温馨洒了一路，凤希望家离得远点再远点，留住这人生最美好的幸福时刻，然而，无论他俩怎么蜗行牛步，延缓前进，家还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