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霏霏三十二 古洞
作品名称:雨雪霏霏 作者:鲁芒 发布时间:2009-06-05 09:24:34 字数:6704
三十二古洞
“快出来,孩子,他们走了。”韩母一边掀动着棺盖,一边说。?
方云汉用头顶着棺盖,从里面爬出来,用手抹着脸上的汗水。?
“他们真的走了吗?”他惊魂未定地问道,刚才的事给他一种似梦的感觉。?
“他们追希忠去了。”韩母答道。?
“那他不太危险了?”?
“不要紧,希忠路熟,随便找个地方就藏下了。——你趁这工夫,麻利儿地走开,弄不好他们还会回来的。你出门往东南跑,沿着那条小河,跑到那一片山林里去。那是好几千亩的山林,可藏身的地方很多。”韩母说,接着到堂屋里拿来一叠煎饼,用笼布包好,递给云汉;又从破瓮里取出两个大腌菜疙瘩,递给他,并催促道:“快走吧,趁天不亮。等希忠来了,我叫他到山林里去找你。不是我不留你,实在太危险。青年人,干点儿什么不好,闹到这个地步。”?
方云汉说声“谢谢大娘”,便带上干粮,出了门。恰巧天上一块黑色的云彩遮住了月亮。他猫着腰,沿村前的一条南北沟,直奔到小河边的杨林里,然后迅速地向东边那片山林里跑去。?
方云汉累极了,身上冒的汗都溻湿了衣裳,衣裳紧紧地贴着脊梁骨。他坐在一块草地上,像老牛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这时,远远地听到了鸡啼声,他想,天亮前一定要找好隐蔽的地方,否则就会被人们发现。然而到哪个地方去呢?他对这里的地理情况一点儿也不熟悉。他茫然地感到,他仿佛成了一只被猎犬追得精疲力竭的麋鹿,现在是孤立无援,穷途末路了。文革初期,那么一大批人跟着他呐喊,可如今,无论在同伙中,还是在对立面中,孤立到只剩下他一个人;仅有的几个好朋友,都不是文革的积极分子,他们无权无势,很难帮上他的忙。?
一声声鸡啼,令他心急如焚。他觉得口渴,于是下腰用手捧了一捧河水喝下去,身上便增加了力量。他一鼓作气地跑入那片山林。站在一个山坡上,借着月光,他隐隐地看出远山近景的大致轮廓。这地方带着浓厚的原始风味,确给人一种深邃、神秘的感觉。秋风吹来,松涛澎湃,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马尾松的气味。?
误入原始森林的人,往往有一种走出原始森林的强烈欲望;而他正相反,必须向那世人不易走到的地方走去。最危险、最容易迷路的地方,对他来说,就愈有利用的价值。然而,这样的地方在哪里呢?没有地图,他只能盲目地往山林深处走去。?
一座大山阻断了他的行程。山势陡峭,怪石嶙峋;苍松翠柏,布满山岗。越过去,也许有更加可以隐蔽的地方。然而爬山如爬墙,十步九折,实在艰难,他不得不爬一会儿,喘几口粗气。幸亏这里的松柏十分茂盛,松枝形状各异,它们时时向他伸出援助之手供他利用攀援。终于,他爬上了山顶。向东一看,天已破晓,启明星在淡青色的天幕上向他遥递着灿烂的光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山里的凉爽而清新的空气,觉得轻松了许多。“就是邵威追过来,爬这座山也要费些力气!”他想。?
过了一个大山谷,他真正进入了一片原始的山林。这里的松柏千姿百态,这里的石头也千奇百怪。
“真是个好地方!”他想。可是,当他想到这不是来游览,而是来逃命的,他便一阵难过,无心欣赏这奇异的自然景观了,一心想着在日出前找个可靠的地方潜伏下来。?
忽然,他听见有鸟儿的叫声,便应声望去,见一群灰白色的野鹁鸽从悬崖上飞起来。离地面约三米处,如壁的悬崖上,松枝覆盖,参差披拂,风光迥异。上前仔细观察这里的地势,令人奇怪的是,峭壁上细流涓涓,从古松的树梢上流下来,发出的水声如奏吉他。他用手接了一捧水,觉得特别清洌。他想爬上去看一看,正面上不去。他便从旁边绕过去,转到悬崖之巅。那上面有一棵古松,松枝倒挂,直垂到水流出来的地方。他把包煎饼的笼布缠在腰间,两手抓住松枝,双脚蹬住崖壁,下到那地方。在青树翠幔所覆盖的地方,有一小平台,大小可容一、二人蹲坐。他蹲在那里,仔细观察水源。?
“我找到世外桃源了!”他惊喜地喊道。
原来水是从悬崖的一个石门里流出来的。石门狭窄,勉强可容一人侧身通过。他明白了,原来鹁鸽是从这里面飞出来的。?
惊喜之余,他也有些惧怕。“万一里面有毒蛇居住呢?”他想。然而求生存的本能,使他战胜了这种恐怖心理。他用力仄着身子,踩着泉水,慢慢地从石门往里挤。越走越宽,几米之后,里面忽然明亮起来。那光线是从洞顶射过来的;首先照着的,是一尊古人石像。那人坐在战车上,两颊须髯飘拂,唇上蓄着八字胡,剑眉豹眼,衣冠整洁,惟双腿残废。两侧有侍卫二人,旁边尚有一牧童,牧童身旁有一独角牛。云汉有些纳闷:“此是何人?”又借外面射进来的光线细看墙壁。墙壁上有一些彩色的壁画:《桂陵之战图》、《马陵之战图》和《庞涓之死图》。石像前有一矮碑,上写“孙膑隐身著书处”几个字。“我怎么有幸在这深山老林里见到您老先生呢?难道您要保佑我免除这一场灾祸吗?”他望着孙膑的面孔自语道。然后他苦笑了一下说:“这不过是偶然发现罢了,哪里有神灵保佑之说?”?
从石像向东,是一天然石炕。石炕南北方向,非常光滑,像被人加工过一样,长约二米,宽一米多。紧靠石炕,洞壁角有泉水涌出。他明白了:刚才在洞外所见流水,便是从这里发源的。整个洞长约十二米,宽约六米,高约二米,是一个天然石洞。?
“洞口就在这悬崖峭壁上,孙膑是怎么进到这里面来的呢?”他想,“何况他是残废人。”他百思不得其解。“孙膑未必真在这里住过,不过是后人追忆他,仰慕他的为人,选了这么一个天然石洞,给他塑了石像,以作纪念罢了。”他又想。他为自己的这一合理猜测而自鸣得意。他忘记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了,孙膑是古代著名军事家,有过围魏救赵的赫赫战功,且迫使魏将庞涓这位心术不正的人自杀身亡,因此,虽然他双腿残缺,却受到了世代人民的追念,美名四海皆传。“他是功成身退,隐居著书,可是我呢?我是被追捕的一名逃犯呀!弄不好,我将臭名千载!”他想。“不过,总算暂时找到隐藏的地方了,在这里过个三天五天,不成问题。”他又侥幸地自语道。
然而身为凤山县人而不知孙膑洞,以为它是自己首次发现,并且把它当作安全之所,这不能不说他无知之极。
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他肚子像敲鼓一样响起来,强烈的饥饿感袭上他的肠胃。他坐在石炕上,解开缠在腰间的煎饼包袱,取出煎饼,就着腌菜疙瘩,甜甜地嚼起来。一连吃了四个,饥饿的魔鬼被驱走了。他觉得有点渴,想喝水,可是没有杯子,他只能用两手捧水喝。泉水甘甜可口,他美美地喝了几捧,赶走了渴神,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他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瞌睡便袭上来。他舒适地躺在石炕上,枕着那光滑的石枕头,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境……?
啊,这是什么地方?噢,是了,是北京车站广场。那边高悬着明灯,把广场照得通亮。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男女学生,他们胳膊上都戴着红袖章……毛主席接见红卫兵了,他慈祥地向大家招着手,说:“你们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那边是谁?是周恩来总理,他也在讲话。还有……噢,是了,是林副主席,他的声音特别高……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呀。怎么?出了牛鬼蛇神?一群群的人,呐喊着,奔跑着,追赶着吕斯坦、单硕、宋仁初、张可夫……那一个是谁?是右派柏永芳……夺权?上边叫夺权了。赵县长交出了红印,他手哆嗦着,脸色惨白……武斗?那么多人,头戴柳条帽,手执木棒……枪声响了……宣判大会上,邵威的声音尖而严厉……?
他醒了,纷纭杂沓的梦境使他感到奇怪。他坐起来,用手揉了揉眼睛,沉思起来。“出来几天了?大概七、八天了吧?出来以后,家里怎么样了?”他想。母亲那凶悍的面目,那刺耳的咒骂声;妻子那忧郁的目光,孱弱的身影;奶奶那垂死般的呼吸声、如霜的白发……母亲和妻子该不会吵架吧?然而他立刻摇了摇头,母亲那偏执型的性格,焉能不逼着杜若反抗?一反抗,焉能不发生争执?争执之后,杜若又要到哪里去呢?蝎子山,她不愿回去;郑子兰家,文海波家,她都不能去。那么,她要到哪里去呢?莫非又要飘流四方?那会遇到什么情况呢?……他简直不敢想下去了。?
洞里渐渐地暗了下来,像有无数的小灰虫在乱飞着,估计太阳又快西沉了。黑夜行将到来,他将在这荒郊野外过夜。恐惧,寂寞,冰冷,这些无形的幽灵在压迫着他。于是,他想象着原始人的艰苦生活。那是人类刚刚从动物界脱胎出来,还处在蒙昧时代呀;我呢,我是生活在人类文明高度发展的时代呀,我怎么被赶到这里来,像原始人一样了呢?唉,真是世事难料,命运叵测呀!领略了地狱(地窖)的苦难,体会了活棺材里的滋味,如今又尝到了原始人的艰辛,这真是幻想小说家想体验而又难以体验到的生活。?
“我是个社会的人,我不能就此变成野人。盼着吧,还有出头的日期。我没有罪,我不该受到追捕!”他自信地说。
扑楞楞几只鸟从洞口飞了进来,其中一只正碰在他的脸上。鸟儿受了惊吓,又扑楞楞飞走了。云汉立刻想到了初来时看到的那群鹁鸽。?
洞口全黑下来。听外面秋风飒飒,松涛阵阵,时有野狼的叫声传来,还有不知什么鸟类传来怪异的叫声,令人头皮发紧,像有一股冷气钻进他的心脏。然而想到自己毕竟找到了一个能够避开人类社会的地方,他也就平静下来了。自然界的声音再可怕,也没有人世间那残酷的斗争可怕;即使当个野人,也比被逮进监狱好得多。恐怖是由于不适应造成的,当这各种自然界的声音听习惯以后,也就听而不闻了。?
寂寞难耐,睡又睡不着,他从狭窄的洞口侧身挤出来,蹲在洞口外的小平台上,隐在树木间,向天望着星斗。?
一道明亮的星河从南扯北。啊,那不是织女星吗?多么灿烂,多么美丽。可是你牛郎星呢,为什么被隔在河这岸?那河上没有桥梁吗?唉……西王母,你何苦呢?你不可将一对恩爱夫妻活活拆散呀!方云汉笑了。“这不像孩子一样在幻想吗?织女星和牛郎星不过都是些无机的星体罢了,哪里是一对有感情的夫妻?”他自语道。?
他侧身挤进洞中,不堪可怕的黑暗,便躺到石炕上睡去。一觉醒来,洞中又发亮了。他用泉水洗洗脸,就着腌菜疙瘩吃上几个煎饼,然后坐在石炕上低眉沉思。实在不耐寂寞,便再一次挤出洞口,蹲在平台上观看一下山景。就这样,几天过去了,韩母给他的几十个煎饼也吃光了。怎么办呢?总不能白白地饿死吧?
其始,他饿了,只喝一点泉水;但是过了一天半的时间,他便难以忍受饥饿的煎熬了。
“得赶快想办法,不然连从石洞出去的力气也没有了。”他理智地警告自己。于是,他从洞口侧身挤出去,两手抓住那倒挂的松枝,脚抵住崖上稍凹的地方,很艰难地爬到悬崖顶上。可是,这里除了苍劲挺拔的松树和已经枯败的野草,别的还有什么呢?草中间杂的野菜,他尝了几口,非酸涩即苦辣,不可食用。古松上长有蘑菇,可惜他又不会辨认哪一种有毒,哪一种无毒。?
忽然,一只褐色的小蚂蚱,在草间蹦了一下。他高兴极了,不觉腮腺有唾液涌出。小时候,他在野外拾草的时候,曾经吃过活蚂蚱;此时,饥饿引起了他的条件反射。于是,他蹲下来,用手拨拉着草丛来寻找。那只小蚂蚱没有找到,却找到了一对肥大的蚂蚱,它们雌雄两只正在作爱呢。方云汉刚要捉起来吃,忽然住了手。“我自己刚与杜若结合在一起,便被人家生生拆散,我怎能忍心破坏这一对小生命的爱情呢?”然而饥肠辘辘,总不能饿死吧?他于是向北挪了一个地方,那儿有一棵野槐树。在一个下垂的树枝上,有一只身着浅绿色长翼的螳螂,正在高高地举起它的“大刀”,去砍杀一只“槐树虎”。他晕眩的眼睛立刻明亮起来,仿佛看到螳螂肚子里面金黄的籽儿。“对不起,我实在饿极了。我要活命,那就得委屈你了。”说着,他用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捏住了那只螳螂的大肚子,刚要撕去螳螂的翅膀,不料那螳螂回过头来,将他的拇指尖狠狠地咬了一口。方云汉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立即用左手将它的头撕掉。然而螳螂的那两把“大刀”还死死地勾着他的手指,仿佛要把他的手指割掉。他想:“昆虫尚且对欺负他的人如此反抗,那么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难道会任人宰割吗?有一些人,本来不是反革命,有人却要置之死地而后快,逼着他们反抗,那么这种所谓的阶级斗争不正是人为的吗?”但是,并不因为从这只螳螂的反抗中悟出什么道理,他就赦免了它。“对不起,为了生存,我只好抛掉那廉价的恻隐之心,将你这条生命吞到我的肚子里去了。”他苦笑道,接着撕开那只螳螂的肚皮,将其中的精华部分全部吸食掉。?
不过,这还不能解除饥饿的威胁,他还得想办法。这时在树上爬上爬下的蚂蚁提醒了他——他好像在一本什么读物上读过猩猩吃蚂蚁的事。他想,人和猩猩是近亲,猩猩吃蚂蚁,人一定也能吃。于是,他弯腰用手去捉;无奈蚂蚁身躯太小,他的手又太大,不好捉。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捉到几只,一边捉一边往口里送。真气人,蚂蚁那瘦小的身体,实在难以嚼到。但是,当他嚼碎了他们时,他笑了,他觉得蚂蚁有一种独特的鲜味——蚁酸的腥味全被饥饿改变了!
用这种吞食昆虫的方法,他维持了好多天的生命。后来,他又用松枝掘开草底下的土,找到一些昆虫的幼虫,拿到石洞,用泉水洗去泥土,作为美食。?
一天早晨,他从洞中挤出来,像猿猱一样敏捷地抓住倒挂的古松枝,上到悬崖顶部。扑楞楞,从草丛里飞出一只大野鸡来。虽然它飞得很快,他却看清了它那红色的羽毛,绿色的尾巴。辘辘饥肠使他馋涎欲滴。他朝野鸡落下去的方向追去,终于用石块击中了它。那野鸡像喝醉了酒一样摇晃着身子,又旋转了一会儿,最后倒在地上。他立即将鸡毛撕去,将它的内脏清除,照最佳部位,如大腿、鸡胸,饱餐一顿。仅此一只鸡,便延续了他三、四天的生命。?
孤身一人,不需要语言交流,但他还用语言思维。根据历史教师给他讲的有关人类进化的知识,他想象着原始人的生活方式不过如此。“我现在不正扮演着原始人的角色吗?可惜只有我自己一个,要是杜若在这里就好了,我们可以从头开始,再繁殖一个人类,从蒙昧人慢慢地进化成文明人。”他想。须臾,他又为自己脑子里产生这些古怪的想法笑出声来。?
有时他想:“要是吃上花生、地瓜之类就更好了。”可是到哪里去弄呢?这里是荒山老林,人迹罕至,而庄稼地往往又离村庄较近,如果去偷花生,势必被人发现。一汇报,邵威不又来了??但是,生存本能终于使他进行了一次冒险。一天夜里,他凭来时的记忆,摸索着出了这片原始山林,来到一块残留的花生地里,一边扒着花生,一边剥着吃,直吃得肚子胀。他又扒了一些,包在笼布里,返回石洞。吃完了这些,他又去了一趟。这次是在黎明时分,远远地看到一个黑影向他移动,他慌了,心想:“莫不是邵威那帮人?”他躲在花生地边的树林里仔细观看,才看出那一个比较熟悉的身影。于是,他放了心,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来人。近了,他猛地跳起来,狂喜地迎上去。“希忠哥,是你呀!”他说,搂住韩希忠的脖子蹦了起来。?
“我找你好多天了。这么大一片山野老林,叫我到哪里去找呢?每次来,我连你的影子也没见;我累了,就回去了。我又不敢大声喊叫,生怕叫人家听见。找不到你,我妈也很撒急呀!”韩希忠说,虽然是抱怨的语调,他却十分高兴。?
“情况怎么样?我到这里多长时间,我都忘了。”方云汉说,同时望了望周围,“到我住的那个洞天石府看看吧,在这里久了,怕叫人碰上。”?
“洞天石府?”韩希忠奇怪地望着云汉说,“有趣。——那天夜里,我用了贼喊捉贼的方法引开了公安人员。绕来绕去,我最后顺着渠道回了家。公安局的人没有找到人,回头又到了我家,硬是把棺材掀开了。他们真蠢,什么人还能等着他去搜呢?——没见人,那带头的气得打颤,非要把我带走不可。我母亲哭着死死地拖住我,他们没办法,也就算了。”?他们边走边谈。方云汉路熟,走的是捷径,二人不久便来到了孙膑洞顶。韩希忠随云汉抓住松枝下到小平台上,进了石洞。?
“这个洞我小时候打柴的时候来过。”韩希忠说。?
“怎么?你知道这洞?”方云汉吃惊地说。?
“不光我知道。”?
“这……得马上离开吗?”?
“不必那么惊慌。这些日子,社会上都传着你已经远走高飞了,有的说你偷越了中苏边境,当了叛国分子了,也有的说你在东北原始森林失踪了,很可能叫狗熊吃掉了,还有的说你在逃往香港的时候叫边防战士打死了……这都是我散布的谣言。”?
“你这家伙,怎么这样败坏我的声誉?”方云汉捣了韩希忠一拳说,“这样杜若不成了叛国分子的家属了?你叫她还能活下去吗?”?
“我这是为了转移人们的目标,实在没有想那么多。”韩希忠解释道。?
“这样公安局不会怀疑我在这里了?”?
“一般不会。不过,要是他们发现了我时常出入这片山林,事情就不妙了。”?
“那你就少来几趟吧。”?
“我每七天来给你送一次吃的,时间是半夜。”?他俩又谈了一会儿话,韩希忠便告辞回去。临别时,韩将带来的几张油饼和一摞煎饼留给了云汉。?
方云汉久久地站在洞口的平台上,目送着韩希忠那渐行渐远、时隐时现的背影,不觉泪水涌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