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亮底牌

　　幕曼荷雇凶杀夫案经历了七月十八日、八月二十日的两次庭审。幕曼荷作为第一被告，朱不问紧随其后，成为该案的第二被告，其次是作为积极策划、被动参与的幕平陆毫无疑问的成了第三被告，最具孝心的杀手朱富贵成为最后的第四被告，一起提起审判。
　　两天的庭审都是从早晨九点半开始，一直持续到当天晚上近九点。龙门区人民法院偌大的刑事审判庭座无虚席。
　　庭审中，检方出示了大量证据，举证被告幕曼荷犯有故意杀人罪；被告朱不问犯有故意杀人罪、非法持有枪支罪、妨碍公务罪；被告幕平陆犯有故意杀人罪；被告朱富贵犯有故意杀人罪。朱不问、幕平陆、朱富贵三被告当庭表示认罪，单单主犯幕曼荷从头到尾一直在喊冤枉，态度极其嚣张。
　　随后的两个月，是检、法两家漫长的讨论和当事人痛苦的等待。
　　滴水岩市检察院的主办检察官张弛和滴水岩市法院主办法官安逸萱恰恰都是四十出头的女性，和幕曼荷年龄相仿，两人为该案杀一个还是杀两个而喋喋不休地争论着。
　　这期间，李不韦老母亲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私下找到兰花花，提出民事诉讼方面，如果赔偿超过一千六百万，她们就要分一杯羹。这些亲戚的理由很简单，聘请律师打官司的费用是李家借给穷酸的兰花花的，兰花花理应感恩，有所回报。李紫璐更是四处扬言，如果有谁能把母亲幕曼荷捞出来，她愿意出价一个亿的天价！
　　转眼到了十月二十八日，也就是最终判决的结果出来前的头一天上午，天地间似乎颠倒了白天和黑夜，滴水岩市被黑暗吞噬。城市的楼栋里的灯光努力地挽救这个城市，犹如广袤无垠的黑幕里的繁星点点。
　　忽然，平地起惊雷。继而，狂风大作，像一个巨大的蓝色立柱滚动而来，树木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乌云涌动，不断地向滴水岩市聚拢，堆积在城市的上空，好似醉酒的国画大师在画纸上大肆地泼墨挥毫。闪电掠过，随着一声巨响，撕开天幕。天地间氤氲着一层薄雾似的水汽。不久后，磅礴而下的大雨宛如巨人洒下的碎石砸在公路上，溅起密集的水花。风助雨势，渐渐的，雨越下越大，好似疯癫的巨人要把这天地摧毁。一切事物渐渐地模糊起来。
　　人行道上的行人撑着伞，在风雨中，艰难地走着。大雨狠狠砸在雨伞上，又从伞上分流下来，落在地上，在地面汇聚，你追我赶地向下水道涌去。
　　风雨中，小汽车像飘落的树叶般左右摆动，大卡车的司机摁动喇叭，发出刺耳的叫声，肆无忌惮地在公路上狂奔，公交车拉着晚归的人们在雨中四平八稳地穿梭。
　　雨水在公路上汇集成河。
　　一辆电瓶车在雨水形成的河流中破水而行，电瓶车激起的水柱像喷泉似地喷涌四射。车主人身穿蓝色雨衣，头戴黄色头盔，稳稳地坐在车上，毫无惧色。
　　四周的雨水涌向公交车站台，站台岌岌可危，仿佛一片汪洋大海中的一片孤舟。站台上候车的只有寥寥几位女士，她们的脸上都挂着焦虑，瘦弱的身影越发显得单薄。站台上方的大雨仿佛断了线的珠子，摧残着站台旁的一株老柏树上的树叶。
　　即使在如此恶劣的天气条件下，冯粒粒和罗晓西依旧不管不顾地开车出门。他们收到了看守所管教干事打来的电话，被告知幕曼荷情绪一度失控，哭天喊地地要求和办案警察见面，希望办案单位能够协助看守所做好被关押人员的工作。
　　很快，幕曼荷身穿黄马褂，披头散发地坐在了冰冷的黑色的铁椅上，全身上下都在颤抖。隔在中间的是拇指粗的条纹钢筋的防护栏，被刷成朱红色。冯粒粒和罗晓西坐在铁窗这头，冷静地面对即将宣判的囚徒。
　　“为什么我会坐在这里，坐在毫无人性的看守所的铁板凳上呢？”幕曼荷伸出手撩了撩额头前的乱发，媚人的双眼透出哀怨，戴在白净的手腕上的手铐在橘黄色的灯光下闪闪发光，“别敷衍我。我想知道答案？”
　　闻听此言，冯粒粒和罗晓西对望一眼，罗晓西缓缓地点点头。冯粒粒当即会意。
　　“其实，你雇凶杀夫的案子，我想说，那就是一起完美的谋杀案，你应该为此感到骄傲。案件发生的大半年后，我听闻了这起案子，仅凭女人的知觉，我便锁定了你，亿万富婆幕曼荷。但是，悲哀的是，我找不到你杀人的直接证据。我一直坚信你就是杀人凶手，你一直在我眼前堂而皇之地晃悠，但是我却不能抓你，可以说毫无办法，你知道我们刑警的这种感受吗？那种前所未有的煎熬！”
　　冯粒粒双手枕在桌上，探身向前，双眼直视幕曼荷。幕曼荷凶狠的眼神迎了上去，毫不示弱。
　　“后来，我们施了魔法，于是事情发生了逆转。”
　　“什么魔法？开玩笑！”
　　“你真的想知道？”
　　“废话少说，给个痛快的！我在押室里闹腾了那么多天，不就是为了见你们一面，想知道答案吗？”
　　“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我相信，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你脚踏两只船，同时左拥右抱，但是掩藏得很好。我想，这是你犯下的致命错误，我利用了你的这个错误。于是，我在西苑别墅物色了一个线人，抱歉，我不能告诉你线人的真实身份，我想，你能够理解这一点。这位线人非常能干，很快地策反了你身边的某人，我依然不会告诉你名字，希望你能够理解。这位某人又不着痕迹地给盛和田传递了一个消息，就是你在外面又有了新欢朱不问的讯息。随后，你一度瞧不起的某位仁兄，我依然不能告诉你身份，巧妙地扇阴风点鬼火，怂恿了你的现任情人朱不问。于是乎，后来有了盛和田以黑客之名，疯狂地向公安机关检举朱不问。你的新欢和你的旧爱的一场战争由此开始。盛和田的目的昭然若揭，无非就是想利用警方吓走朱不问，达到和你长相厮守的目的，顺便从你身上捞点软饭钱；至于杀手朱不问嘛，他凭借他的凶残，多次想逼走盛和田，有几次，甚至你也在场。朱不问赶走盛和田之后呢？他的下一步又是意欲何为？我猜想，朱不问一定拿杀掉李不韦为威胁，进而达到独霸你的身体，以及你的万贯家财，打着劫财劫色一样都不落下的如意算盘。我有时想，如果我们的美女幕曼荷被逼急了会做什么呢？也许会亲自动手，干掉朱不问、盛和田，独享天下独尊的盛况。于是，精彩的宫斗剧愈演愈烈。这就好像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到了后来，应验了那句老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笑到最后的，自然是我们警察，最终坐收渔翁之利。”
　　“真他妈的精彩。你们警察这分明是在给我设局，居心何其的歹毒！”
　　“彼此、彼此，最毒不过妇人心，来而不往非礼也！”
　　“冯粒粒，你等着吧，我不会放过你！”
　　“幕曼荷，我严重怀疑，囚禁在牢笼里的你还有机会害人吗？”
　　“我们走着瞧！”
　　幕曼荷被手铐困住的双手握成拳头，俊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浑身颤抖如筛糠，加之那凌乱的头发，活脱脱的女鬼索命样儿。
　　窗外，暴雨连连，哗啦啦地从天而降。一道闪电袭来，明晃晃的亮光斜斜地打在幕曼荷的脸上，照亮的那张变形的脸愈加的苍白，活像坟墓里爬出来的腐尸的脸。
　　“幕曼荷，你说话小心点，别以为看守所没有摄像头，就可以张嘴乱说。”一旁的罗晓西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剑眉向上一扬，猛地一拍桌子，“你这是在威胁办案的人民警察！简直是罪大当诛。”
　　一位看守所干事听到吵闹声，赶紧地小跑过来，头发被雨水浇湿，形成搞笑的沟壑，关切地问道：“有事情吗？”
　　“麻烦你收一下这位亿万富姐，”罗晓西紧绷的脸缓和了下来，“我们的提讯，到此结束。”
　　看守所干事上前打开铁凳的锁扣，幕曼荷从铁凳上下来，朝门口走去。
　　“谢谢两位警官告诉我这些，这样我也可以坦然面对明天的结果了。我不会在押室里大吵大闹了。我会很乖。”幕曼荷走到审讯室门口，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冲冯粒粒、罗晓西点了点头。冯粒粒注意到，那双冷漠的眼睛射出仇恨的光芒。
　　开车回去的路上，罗晓西笑言道：“幕曼荷即使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执迷不悟，她以为她是谁？居然还敢扬言报复办案警察。看守所戒备森严，她插翅难逃！”
　　“刚才看到幕曼荷双眼的凶光，我就知道我没有把线人的身份暴露给她是多么的明智。不然，我们的金牌线人夕玉就有危险了。更别说她的前准女婿阳明刚，本就被丈母娘家的阴森气氛吓得逃出了堆着金山的家，他敢于去找杀手朱不问挑拨离间，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夕玉策反的那位谨言慎行的保姆刘阿娇，不是她巧妙地把朱不问的讯息抛给盛和田，哪里来的神秘黑客呢？一步步走来，我们都是在赌博啊。其实，我们从来都没有胜算。锁在笼子里的疯狗，并不一定就没有机会咬人，我坚信这一点。别忘了盛和田的下场！”
　　罗晓西被冯粒粒的话触动到了，不觉心里一惊，机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两人没再说话。
　　公路上车辆稀少，蓝色的桑塔纳汽车向前疾驰，仿佛一名在黑暗中奔驰的孤独勇士。
　　天际，堆积的乌云渐渐散去。
　　雨停云开风拂柳，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