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梦里日月照山川 6

　　话说众等来到寨子，食堂里晚饭已经熟了多时了，大家洗刷一回准备就餐，发顺忽然道：“还差个嘴呢，杜明春这小子天到这般时候又去哪里张狂去了？”寻了一回没见个影儿。春英得知急得什么似的，跑到河边张开喉咙喊：“明春明春你摸哪里了？回来喂脑袋的！”如是者三，除了山风的呼啸依然不见所归。以为被狼薅贱了，急得求莫生、启刚、发顺快快山里踅摸一回，并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启善说：“你这妮说个话儿咋好危言耸听吓人倒怪的！好大的一个人儿能有啥事儿呀？”看着大家都不进餐只顾交头接耳似乎揣测不祥之事的，奇奇怪怪的样儿恶索着呢。又道，“都别嘀咕了，啥事儿也没有。吃饭吃饭！”人们归了位置往各自肚里装活儿了。
　　西天的卧牛星高高升起闪着璀璨的光芒，餐厅里恢复了寂静。山里的杜鹃鸟儿忙乎着自己的悲悲啼叫。圆月冉冉高挂了歪头山的峰顶，松的韵律抚摸着夜的睡眠。忙碌一天的村寨悄然入梦了，然而方春英在没了丈夫的陪伴里听着杜鹃的声声啼叫好似丧曲儿似的奏着不祥之意了，辗转难眠，如蛊啮心。自己的人生里初次饮啜莫名的痛苦，做着离奇的揣测。翻来覆去，一种恐惧之感袭来，起床穿衣点亮蜡烛，对着一耸一耸的灯火，心里更加跳动不安了。真个的：“夫君何惶惶兮，焉知妾心悬兮，匔叩窗外月兮，当明胡不归兮？”止不着心里一酸，两泪潸然了。
　　夤夜风烈，寒气浸浸，熄灯带门，披着似水的月亮，踏踏去启善院里说事儿了。嘭嘭的敲门声难以启醒疲劳的老人，老人为了启祥村的孩童的教育事业时时悬心，正在高高兴兴地和莫生一同去请教书先生哩，哪有心去听敲门声？
　　方春英边敲边喊：“启善爷爷开门开门……”好大一会子，不见回应，就拿个砖头儿砸，启善老人吓得跑出了梦境，问：“谁在神神经经闹事儿的？”春英急道：“爷爷，杜明春还没回来呢，问你找办法的！”启善说：“英妮，没事儿没事儿回家睡吧，明日会有好消息的。”春英委屈地说：“独自个空落落地在屋里，害怕得不行。要不，爷爷屋里我坐一夜天明好了。”
　　启善听着觉这妮子虎虎的话，就穿衣起床，开了门。春英要上屋里，老人拦着道：“走走，上你李奶奶家住一宿好了。明日我叫莫生把你爱人找回来就是了。”
　　春英道：“你给我说明明春在哪里，现在我就去找。”
　　启善心说：“这个女孩子有意思！”笑道，“明春这孩子又是迷信得不像，兴许他去了寺院找僧人问前程去了的。”春英想近处哪有寺庙啊？问：“不曾见得附近有和尚处的。”启善道：“你是不知道，山南十多里处有座寺院名叫兴善寺，也许去那儿讨趣儿的。这孩子放荡得没治，以为有了你会好的，却仍然秉性难移的。”
　　春英道：“好了，现在我就去瞅瞅实落去。”说着拔腿就走。启善道：“莽撞得你！得翻大山的，夜里狼多，吃了你就去不成了。快去你李奶奶家睡到天明了再说吧！”春英不依非叫启善爷爷领她去不可，说今晚见不到明春自己会癫狂失心的，说着琉璃喇叭地哭了。
　　启善心里顿时软了，说：“孩子先去李奶奶家歇着，我和你莫生叔叔去找回来明春好了。”春英听着心里的石头掉了，点头依允。
　　启善西园里叫起莫生告了原委，也没说啥，就一起去寺庙找明春去了。山色蒙蒙，勤奋的鸟儿不歇音地鸣叫。启善说：“春英妮子莫不是有病，一刻儿离不了男人？活了大半生头一回见到。明春又不是小孩子，一准去了那寺找和尚耍子的，天明准回。听咱们的老公鸡叫了两遍。二更天了，早着哩。别磨鞋底子了，明个给她一说完事儿。”
　　莫生寻思：“男人说话儿顶数儿的，好能承诺的不兑现呢？”说，“伯伯恁高的寿数，白日里超负荷地累，您先回困觉。我年轻力壮，不消半个钟点就到那寺里逮着明春回来就是了。”启善说：“算了吧，无需扰僧了，回家睡觉。”莫生不便执拗，听老人下山顺着菜园的后门悄无声息回了村寨，看着老人安然入睡了，自己就“嗖”地一声越墙而去，顺着山坡往寺院飚去。
　　寺院后面的厕所紧贴着丈八高的院墙，顺着厕所房顶登上院墙飘然而下，有个巡更的当当敲着梆子天到二更了。莫生来至面前施礼。吓得师父扔了梆子就跑，连说：“鬼鬼！”莫生一把抓着低声道：“我不是鬼！深更夜半怕惊动道场，故有此举。只为打听一个事情。”师父略略一镇道：“手来瞧瞧！”
　　二人握手。师父放心道：“嗯！有温度，是人不是鬼！这个时辰所为何事？”莫生说明了来意。师父实说：“那青年天快黑时来过，上了几炷香，许了个愿，吃了斋饭，在厨房转了一圈，下了晚课，就和居士们一个寮房里休息去了。那里供着观音菩萨，长明灯特别亮，你去瞧瞧是那青年不。”莫生走过去借着灯光瞧见明春睡得正香，就对师父念句“阿弥陀佛”，说声“谢谢”，就从山门离开了寺院。
　　次日，方春英从莫生嘴里得知丈夫吉星高照、平安无事的真实情况，乐不可支，早饭吃了个肚子饱饱的，跑到大门处眺望着丈夫的归来。太阳八九点了，杜明春还是没归，莫生也看着怪怪的，就觉得事儿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正犹疑时，忽然看见杜明春被几个人五花大绑着，熊兆二持着棍子不停打得明春声声求饶；后面几人抬着木板，木板上有具血淋淋女人尸体，好不残忍；还有一对老夫妇哭哭啼啼恨骂不绝，越来越近了。
　　此时启善来找莫生出门请师哩，见此光景，惊骇之甚。
　　方春英见状犹如雷击电打一般，魂不守舍的样子呆了起来，不相信这是真的，好似恶梦一样。
　　莫生、启善等急急堵了上去，止着了熊兆二的棍棒。老夫妇的哭骂更凶：“你们启祥天杀地剐的歹贼草菅人命的魔鬼！俺们女儿妩媚与你们无冤无仇，你等阴损凶毒透了，杀死了我们的宝贝疙瘩，一定给个公道，不然就县衙里控告黑心烂肚肠的罪魁！”
　　启善稽首恭敬道：“二位老人家你们误会了……”
　　这俩老人家其实不老顶多五十来岁，男的叫熊天虎，长相和熊兆二差不多，女的是天虎的老婆，是熊兆二族家的哥哥嫂嫂的。熊天虎抹了一把泪，恶骂：“误会个你妈的腿！杀死了我的女儿是误会！我把你杀死也是你的误会吗？！囚攮启祥雷扎，老天劈了你们！”莫生听得骂得过分，几个弟兄就要火，启善恨了自家人一眼便止了着。方春花，埋怨着杜明春，又悲又恨哭个不了。
　　启善忍着性子依然低三下四赔不是：“启祥村寨决非祸祸无辜的魑魅魍魉！放心老弟，我们一定弄个水落石出还你们一个公道！”
　　事端儿还是因熊兆二偷尸引发的导火索。杜明春心里恨怒这熊兆二太缺德了，干出了伤天害理之事儿了，就萌生了杀死熊家仆女之念好给胡子绺陪葬，这货子智商发育缺陷心胸狭窄得要命的了，想啥是啥的，不计后果，就以暗石击杀无辜。
　　却被眼锐的发顺出手阻止了，狠脚儿大踹一顿，差点儿要了自己的小命，越想越气，恶水泼向了熊家的仆女，一定得弄死人家仆女方解心头之恨。就趁着大伙儿收工之时就溜之乎也了。就到了那个寺院烧个香问了一卦，卦语大吉；就上了几个布施，跟着晚课里虔诚念了佛；又餐一回，被安排着居士的宿舍里就宿了。
　　这也是春雨难活的无根之草，佛法改变不了他的罪恶邪念。厨房里揣了菜刀，顺着院墙跟前的树木，攀腾越墙，往袁楼去了。
　　熊家宅院充其量只能算是中等富户，并不深邃，潜到了烛亮的室下，舌头舔破窗纸，只见里面正是送葬的仆女，就高兴着：“天助我也！”啥事儿也是该着的，那个叫妩媚早不方便晚不方便，单等凶死事儿里来了个方便。也是人该没命了劲大着的。
　　那女的也是憋得便急没多寻思，噌噌地慌慌茅房而去。杜明春轻脚地追赶，不料绊了砖块弄个动静儿的。那仆女转头瞧见黑影一闪扑了过来。吓得大声喊叫：“有贼了有贼了……”
　　霎时惊动满个宅院，顿时灯笼火把一齐亮起。明春更火，一不做二不休，手起刀落，仆女倒在了血泊里。
　　他明春却不赶紧逃命，自不量力以为自己的三脚猫功夫以一敌十的，挥着菜刀狂砍乱剁。敌方棍棒交击，打斗甚烈，呯呯嚓嚓震动了熊宅，团团围着了杜明春。熊兆二一瞧贼人原来是启祥村寨的，恨得牙根痛，怒火燃烧，一棍断了明春的手脖，利器掉在地上，束手被擒。中家丁有个要结果贼人的性命。熊兆二喝道：“留条狗命，给启祥算账去！”众人就抬着女仆的尸体，捆着明春一路棍棒，来到了启祥。
　　熊天虎听得启善所言更是怒骂：“公道？公道你妈来个蛋！能把我的女儿公道活不？”启善依然心平气和地道：“既然是我们启祥这个蠢货杀害了你的女儿，一定负担后果，做出赔偿，告慰无辜！”
　　熊天虎咬牙切齿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说着夺过熊兆二的棍棒照杜明春的脑袋恶狠狠地打去。熊兆二急忙挡着说：“天虎你咋头里没缝儿呢？把这个该死的打杀了，妩媚也不能起死回生，能落个什么？头头的意思就是给出经济赔偿的，你思量思量吧！”
　　启善道：“不错杀人是得偿命！这小子我们决不轻饶！等把他赶出村寨，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天虎听得此言心里好受多了，果断地道：“这位哥子言之有道，五千块银元了断，不然拴着日头也说不下场！”启善说：“加一倍二？”
　　啊！一万块大洋啊！馋得熊兆二嘴流哈喇子，心想不中了以后叫这货到袁楼再宰一条命来又挣一万块大洋，比啥都好。就麻利地给明春解了绑，道：“算了算了，只当事情没有发生过。妩媚是她命短谁叫往刀上碰的？以后咱们两家是好朋友了。”又道，“天虎，想开些，妩媚给人家老人合葬吧，只当是个小婆算了。”
　　天虎的老婆听有万块大洋，破涕为笑，翘着大拇指说：“甚好甚好！我们还有个女儿呢，不中了再给一万块大洋！”
　　唉！人类里竟然还有这种奇葩的，连自己的亲骨肉也不如金钱了，真的是金钱能叫有的人变丧德失义，不如禽兽！
　　所有的人们，笑骂不一，气氛三百六十度地大转弯儿。熊兆二的家丁抬着妩媚的尸首上山给胡子绺合葬去了。启善叫启刚、莫生去地下室里取出了一万块大洋交给了天虎，都心情不错地去了，事儿就这样平息了。
　　然而，杜明春的罪孽给启祥寨颜面尽失，受到了应得的惩罚。莫生给他医治好手腕之后，启善决定把明春撵出启祥。方春花“噗通”跪在启善老人的面前声泪俱下，苦苦哀求。欲知一寨之主的启善能否改变主义，给个明春改过自新的机会，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