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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涯沦落 4-5小节

作品名称:风雨琴      作者:草芒      发布时间:2021-12-29 18:03:49      字数:4568

  4.
  
  “看来我们只能去潭州了。”青山坐在薛氏父女对面说。
  大家都沉默不语。
  寒风吹着雪,江面上白茫茫的一片,成群结队的逃亡的船像一片片落叶。
  船上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忽然哇的一声哭了,他母亲紧紧地抱着他,薛英从包里拿出一个烙饼递给那个母亲。
  人们又开始议论战乱和此去的路程。
  “这些年,先生还是一个人行走江湖吗?”薛忠让他女儿递了一个饼给青山。
  青山称了谢。“在下本来有两个朋友,可是途中遇到鞑子,他们抵住了鞑子,让我先逃了。唉,我正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脱身。”
  “你两个朋友会武艺吗?还能抵住鞑子。”薛忠问。
  “他们两个倒是武艺高强,只可惜我是一点武功都不懂,还拖累了他们。唉,以后不知何日能相见。”
  父女俩安慰他不要焦急,他的两个朋友定能脱身。
  “在下一路颠沛流离,此时已是身无长物,不知如何前行了。”青山说。
  薛忠说:“我们都一样,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潭州那里安全。”
  青山望着水面,忽然想起与混沌老和尚相遇时做的那个梦。在梦中,他回到了襄阳,回到了这父女俩开的面店,他们还帮她租房子照顾他生活……这个梦仿佛一根银线牵连着一个说不清的缘。
  他看到薛英又想起余小媛。她们都在他心里留下影迹。余小媛飘零的身世已被时间之风越吹越远了,这个世上没有几个能记得她。而她的纤纤玉指和琵琶,还有清越妙曼的琴音仍久久回荡在他内心深处。
  薛英递给他一个饼,他默默看着江水没有注意。
  “先生还在为朋友焦急啊。”薛英问。
  他回过神,接过饼,“多谢啊。——这些年你们都在开面店吗?”
  “是啊,我和爹爹一直做面条,我们祖辈三代都是做面食的。”薛英说。
  “唉,要不是大宋国弱民敝,你们可以在襄阳安居乐业了。”
  “襄阳不只我们一家,襄阳城里的很多食店都关门歇业了。我们村里一百
  多户人家都四散逃亡了。乱世里,根本没有家。先生这些年都去了那些地方?是不是去朝廷做官了?”
  “四处走走,我觉得咱大宋河山一片凋敝。我原以为我可以以琴谋生,没想到混得灰头土脸,处处碰壁,越发零落潦倒了。”青山忽然觉得周身发冷,喉咙疼了起来,他坐了下来,啃了一口饼,又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五年前要不是你们救了我,我怕早就见阎王了。”
  薛英见他脸色苍白,紧缩着身子,便道:“先生,我看你旅途劳顿,许是病了。”她叫她爹过来给青山瞧病。薛忠看了他脸色,仔细把了脉,对青山说:“赵先生受了风寒加上身子疲弱,已犯寒邪之症久矣。”说着让薛英从包袱里拿出一件风衣给青山披上,让他坐进船舱里。
  青山连连称谢,吃着饼,干咳起来。
  “这船上没有炉火,不然我给你熬碗热粥。”薛英说。
  “唉,惭愧得紧,在下——”他又咳了起来。
  船上还有一名小孩和三个老人也病得严重。薛忠束手无策,望了望白茫茫的江面,叹息道:“昏乱中离家,也没有带上草药,无法施救了。”
  “江面上是不会生草药的。姑娘,你说得对,丧乱之世那有家。咳咳。”青山百感交集,一股酸楚和来自故人的关怀暖流交织在一起。
  “等船停岸,我给他们找药去。”薛忠说。
  “爹,您别去了,还是我去。”薛英说。
  艄公告诉他们船要一直在江面上行两天,才有一个集市。
  两天后,青山和薛氏父女上集市买药和食物,街上的人都在议论襄阳难保了,元兵南下就在这几天了,个个人心惶惶。薛老伯又气又急,也患了风寒,一回到舟上就病倒了。薛英忙着给众人煎药,青山在一边帮忙。
  大家喝了药都好些了,唯独薛老伯病情不见减轻。
  又走了五天水路,大家才弃船等岸。薛老伯病得走不了,薛英只好领着老人去投宿。
  “先生,看来我们就此别过了……”拄着拐杖的薛老伯对青山说。
  “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晚生怎么就舍老伯而去?”青山帮着薛氏妇女牵马拉着行李,去找客栈。
  青山见路旁有个当铺,就拿出一件随身多年的古玉当了五串钱做盘缠,先领着薛氏父女找了一家客栈,定了两间洁净的客房,安排薛老伯住下,对薛英说:“我去给老伯请个郎中来。”
  青山花了三串钱才请来一个郎中。郎中给薛老伯看了病,开了药方,吩咐他们老人身体虚弱,不宜旅途劳顿,不然会进一步加重病情的。青山去抓了药,薛英向店小二借了药罐和火炉,在客房里煎起药来。青山扇着火炉,薛英默默坐在药罐前潸然泪下。
  “唉,傻孩子,哭什么,为父还好好的嘛。”侧躺在病床上的薛老伯望着薛英叹了口气。
  “您都病得走不了路还好好的?”薛英说。
  “国家不幸,我们老百姓还有什么出路?命数天定。”
  青山说:“老伯安心将养,等好些,我们再走。”
  又过了三天,薛老汉不等病好,就要走。青山只好扶薛老汉上马,让薛英牵马,他帮他们推行李车,向南方逶迤而行。
  他们这一路走走停停,一时水路,一时旱路,风餐露宿,不觉走了数月。青山也说不清与这父女俩的缘,时间一长,就像一家人一样,有了深厚的情谊。
  又走了十几天,便到了湖南地界了。一路上逃难的人们络绎不绝。
  三人望着摇摇在望的潭州府城,都露出了笑容。
  “薛老伯,等我们进了城,你们还开面馆吗?”青山问。
  坐在马上的薛老伯呵呵一笑,问前面的薛英:“丫头,你说呢?”
  薛英转头对青山笑说:“赵大哥,等我们开起了面馆,你来当小二如何?”
  青山笑道:“我怕当不好小二,我还是在你们面馆旁摆个写字摊,饿了我好去你们面馆吃面啊。”
  三人会心地笑了,但心里有些酸楚。
  
  
  5.
  
  他们进了城,薛家父女在一街角摆了面摊。
  青山想摆个写字摊再卖一小点杂货糊糊口。老汉认为现在生意冷清,摆写字摊卖杂货估计不好卖,叫他不如过来帮忙。他说自己笨手笨脚的,只能单干。薛英帮他在她家附近租到一家大户闲置下来的两间旧瓦房。
  看房那天薛英陪着青山在房东带领下,去看租房。
  一扇斑驳的木门紧闭着,墙上墙角蓬草长有尺高了。老家人打开锈锁,引他们进来。薛英先走了进去,他牵着马随后跟进。
  院子里杂草丛生,两间破旧的瓦屋横呈着。有些瓦和泥土落在院里,一只野猫忽地窜上屋檐回头惊觉地看着这三个不速之客。他推开门看了下房子,见厨房里面还有些锅碗瓢盆,小小的客堂里只有一张破桌子,两个凳子,墙壁破旧,挂着多年前的一些字画,卧房里有张年代很久的小木板床。
  她对他说:“我家还有两床铺盖,等下我拿来给你,不过就是旧了点。”
  他知她秉性热诚,也就不客气,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说:“能有睡的地方就不错了,那还敢嫌弃,多谢英姑娘雪中送炭了!”
  他给了老家人一年的租金,老家人给了他房门钥匙就走了,他跟着她去抱铺盖。他抱来铺盖回家打理收拾,弄得一身是灰,干到傍晚时分总算里里外外像个家了。他累得坐在堂屋前的门槛上,看着天边沐浴在夕光中的群山,秋风吹来,山前翻滚起一片片金黄的稻浪,天高气爽,几朵白云缓缓飘向山后,一队雁儿横空向南飞去。
  原来停留下来的感觉是这样的舒适。这就是他这些年漂泊后的第一个家吧。留下来,要在小村子生活了,他简直有点恍若梦中。他走过很多州县,看到很多陌生的面孔,在凄冷的雨夜独宿荒店,在阒静的山野弹琴放歌,在冷清的小酒馆买醉,登上高楼倚着栏杆眺望大宋的大好河山,和庙里的老和尚攀谈,与几个落魄文人清谈诗词,跟打铁匠拉家常,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扬鞭奋驰,在皑皑白雪中和小孩打雪仗,为老婆婆写状纸,将一个肉包子丢给一只流浪狗……那我停下来就在这摆摊卖杂货糊口吗?那没钱怎么去飘泊?去寻找灵感?哦,那就算能写出一首千古流芳的琴曲,能用它去打退狼子野心的鞑子吗?弹琴能当饭吃吗?弹琴不如去从军,上阵杀敌来得痛快!他坐在门槛上越想越烦。
  她推开门,见他坐在门槛上望着墙外的群山发愣,就悄悄走到他身旁拍了一下他的肩,“喂,大琴师,在想什么呢?”他被吓一跳回过神来,见是薛英咧嘴笑说:“没有,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吗?”
  “岂敢岂敢!”他忙站了起来,她明澈的眼睛充满温暖。
  “我爹白天不是叫你晚上来吃晚饭,说为你接风洗尘祝贺乔迁之喜的吗?酒菜都摆好了就不见你来,我只好亲自来请大驾了!”
  他拍了下脑袋,笑说:“实在是忘了!恕罪恕罪!”
  “这间房子就是破了点,等明天我爹过来帮你修修屋瓦。”薛英望了望屋顶说。
  “薛老伯病还没有好,再说一路风霜,还是让他老安心歇息一下好,房子我能料理好。”青山道。
  “等明儿过了晌午我来帮你。”
  “不用啦。”
  他们说着上了街,到了薛老汉父女俩的租房。他们的租房也就两间连同一个厨房,院子很小,有一眼井。
  两人进了堂屋,薛老汉正摆好菜饭。
  青山与这父女俩陌路相逢,又在异地他乡迁居,这顿饭吃得有些难受。
  天暗下来了,早春风寒,老天落落寡寡地下起了小雨,落在大家的心里不免起了寒意。
  薛老汉拨了拨灯芯,端起了酒杯对青山说:“赵先生,这一路波折流离幸得先生帮助,我们父女俩才能顺利到了湖南安顿下来,这一杯酒我老汉要谢谢你啊。”
  青山端起酒杯说:“老伯,快不要如此说,晚生能与你们父女俩结伴来此,也是晚生的造化,不然我还不知道往何处去呢。”
  三人饮了酒。青山又道:“数年前晚生去襄阳有幸得你们收留救疗,当时也是共坐一桌,看你们和面的情景还历历在眼,不想今晚造化又把我们聚在一起,这实在是奇缘。”
  “年轻人,既然我们有缘相逢,就干了这碗酒如何?”薛老汉笑道。
  “好啊!”三人仰头干了,薛英不会饮酒被酒辣得手摆舌吐的,青山和薛老汉都笑了起来。
  薛老汉抹抹花白的胡须,清癯的脸庞映上了酒色,咳了一声,道:“唉,上年纪了,我酒量是越发不行了。”
  “老伯身体刚好还是少饮些酒好。”青山夹了菜给薛老汉碗中。
  薛老汉打心里喜欢这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看看薛英又看看青山,笑容满怀。薛英有些脸红,低头吃菜。
  “年轻人今年贵庚啊?”薛老汉问青山道。
  青山朗声道:“晚生今年三十有二。”
  “哦,你是属羊的。”薛老汉扭头看看薛英,“哈,俺闺女属兔……”
  “爹!”薛英娇羞起来,打断了薛老汉的话茬,偷偷瞄了一眼青山。
  青山会意:“——薛老伯今年高寿啊?”
  “俺爹今年六十有五啦,下个月初八刚好是俺爹的寿辰。”薛英抢说。
  “那到时晚生一定来给老伯贺寿。”
  “唉,年纪大了,再说这兵荒马乱的,还是不过寿——”
  “要过的,这样才吉利啊。”薛英又对青山说:“赵大哥,到时我们一起给他老人家过寿如何?”
  “那好啊!”
  这三个天涯沦落人在这异乡的苦雨中谈笑风生,一股温暖的情谊驱散了多日的流离失所的疲惫和苦楚。
  薛氏父女的面摊开始营业了,虽然没有在襄阳时兴旺,但一天下来,也能糊口保本。而青山的写字摊就不行了,几天下来才有两三个客人托他写诉状、信、拜帖、红白事和满月酒祝词,所挣之钱还不够糊口。薛英让他重操旧业上大户、戏仿弹琴,或者教书授业,他却摇头不干。薛氏父女的面摊热闹时,他就过来端茶递水、擦桌端面帮些小忙;闲暇时,他就和薛英上山采药、背柴,有说有笑。薛英会问他很多关于音乐上的问题,他会仔细耐心地给她讲解,在他们的交谈中,青山发现薛英对于音乐的鉴赏很有慧根,她的很多想法会给他带来灵感,而这些灵感常常激发起半夜呼醒的琴兴,青山觉得脑子里满是创作欲,一段时间下来,他已经创作了好多精彩曼妙的琴曲乐段,他将这些东西整理下来,结合这多年的漂泊,和当前大宋的命运,对理想的憧憬对人生的追寻对艺术的探索等等,诉于琴弦,发于歌喉,流于笔端,竟然创作了几首琴曲和一篇词歌。他对于这个女孩很感好奇的是做面条的人竟然会对于音乐有很高的悟性。他问她是不是拜过什么乐师,她狡黠地笑笑,告诉他很多年前他在她家弹琴就受了他的熏陶,他走后,她跟一个城里的艺人学习过音律,但后来由于父亲做面食很辛苦,就放弃了学习。青山告诉她,如果她想学,他可以教她,她说现在先把面摊生意做好再说。
  于是,这萍水相逢的三个人的命运就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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