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父子情

　　“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一阵手机铃声把大哥从美梦中扰醒。
　　
　　“大清早的，谁啊，还让不让人睡啊？”大哥嘴里嘟哝着，睡意朦胧的摸到手机放在耳边：“喂——谁啊？”
　　
　　那端传来柳美善冷淡的声音：“九点钟，我姐姐要火化，我希望你来看她最后一眼！”
　　
　　大哥神志迷糊的问：“咦，你怎么知道我号码啊？”
　　
　　“来不来随你！”“嗒”的一声，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什么人啊，怎么这样子呢！”大哥郁闷的关上手机，随意瞄了一下时间，心里一惊，想不到已经是八点三十二分了！
　　
　　“怎么李德起来上班了也不叫我一声，鸟人！”大哥低咕着，转念想到刚才的电话，觉得自己还是非去不可的，柳美良可是自己的感动初恋啊，自己应该去送她最后一程的。
　　
　　大哥立刻从床上跃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套上衣服裤子，匆匆漱了口洗了脸，正要去找李德借钱，他已经笑眯眯的出现在门口：“哟，早啊，帅哥！”
　　
　　“帅你个鸟！起来也不叫我一声，要我被罚款啊！”大哥瞪他一眼，随之装上笑脸向他伸手，“哎，先拿三百块来用，我要请假半天，出去一趟！”
　　
　　“又请假去泡美眉啊！”李德不情愿的把钱掏给他，“今天进出货这么多，我哪里跟得过来啊！”
　　
　　“下午见，辛苦你了，拜！”大哥接过钱就往外急走。
　　
　　身后传来李德的埋怨声：“小心点，别累死在女人身上！男人吃亏不要紧，可千万别肾亏喔！”
　　
　　大哥哑然失笑！
　　
　　因为堵车，八点五十多分，大哥才赶到位于郊区的火葬场，进到大门，立觉有一种庄穆哀伤的无形气氛向他笼罩过来，同时又感到有一股阴森悲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眼看时间紧迫，他进到大门就后向火化室小跑过去，经过“安灵区”时，又不得不放慢脚步走过去。
　　
　　“安灵区”是死者家属刚从火化室拿出死者的骨灰盒，第一时间把骨灰盒放到“安灵台”上，烧香祭拜，哀悼死者。
　　
　　整个“安灵区”是安静肃穆的，只隐隐传出一些压抑的悲泣声。
　　
　　一过“安灵区”，大哥又加快了脚步，终于气喘吁吁的到了火化室门口。
　　
　　看到柳美善低头站在推尸车旁，漠然望着柳美良的脸出神，大哥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向里缓步走去。
　　
　　从几具全身蒙盖着白布，直挺挺躺在车上的尸体旁边走过时，大哥的头皮有些怵麻了，全身竖起了鸡皮疙瘩，走到柳美善身边站住，望住柳美良安祥苍白的脸，心头顿时涌进悲痛！
　　
　　“你终于来了！还算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柳美善冷淡的开口，目光没有离开柳美良的脸。
　　
　　大哥没有做声，眼睛痴望着柳美良的脸庞，脑海不自觉地浮现出和她在一起时的激动情形，在心里呃呃说道：“‘恋红唇’，命运为什么如此安排啊，让我们相遇，给予我们短暂的爱，却成为我心里永远的遗憾……”
　　
　　“时间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冷不防地在他们右边响起！
　　
　　大哥吓了一跳，转头看，见到一个瘦小老头正面色阴郁的对着我们，眼光也是阴郁冷漠的，想来是专门焚烧尸体的老师傅了。
　　
　　“别让后面的人等的太久。”小老头又语气冷漠的催道，好像要尽快把“人”化为灰烬，让灵魂随火灰飞烟灭，是他最乐意急于求成的人生大事。
　　
　　大哥和柳美善默默的退开，那老师傅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就在他把柳美良的尸体开始向大炉口推时，大哥突然看见柳美良的双眼角渗出眼泪！
　　
　　大哥心里突的一惊，骇然想道：“死人怎么会流眼泪？说明什么？是向世上证明死得冤屈，还是气候问题导致尸体风湿现象？”
　　
　　
　　十五分钟后，柳美善捧着柳美良的骨灰盒，大哥撑着一把黑布伞挡住阳光，从火化室并肩走向“安灵区”。
　　
　　他们那样并肩走着，大哥突然间感到莫名心悸起来，因为他突然记起那天赴约时在车上见到那对男女并肩走在雷雨中的情形。
　　
　　如果这时也是下着雨，他和柳美善这样并肩走的情形就与那天他看到的情景几乎是一样的了。
　　
　　他们都沉默不语，大哥心里有种恐慌的不自在感觉，就只有五十米左右的路程，对他来说却是特别的漫长！
　　
　　到了“安灵区”，柳美善在最偏缘的一个台位放下柳美良的骨灰盒，他们就开始为柳美良的在天之灵祭祀哀悼。
　　
　　“安灵区”里茂树浓荫，这会儿人寥寥无几，显得森穆幽深，悲凄冷清！
　　
　　大哥和柳美善各自点了香，当大哥低头望着柳美良的骨灰盒时，心里又涌上许多无法形容的伤感情绪，情不自禁在心里喃喃自语起来：“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人行，墙里佳人笑。笑声不闻声渐消，多情反被无情恼！‘恋红唇’啊，你倒好了，这样一去把你的美丽你的情感都一了百了了，只留下给我终身的遗憾！我和你从网上聊到网下走到了一起，这个缘分是多么的命中注定啊，我是多么多么的想和你共续网恋情缘啊！”
　　
　　大哥突然记起今天凌晨上网的事，便想问柳美善，装着不经意的说：“柳小姐，你姐姐今天凌晨和我上Q聊天了，你相信吗？”
　　
　　柳美善轻轻瞥我一眼，低声冷冷开口：“在这里请别开这样的玩笑！”
　　
　　大哥从她面上表情看不出有任何意外之色，心想：和我“相约午夜”的人不会是她了，否则她怎么会一点条件反应都没有呢？或许是我的脑细胞感应超常过敏的缘故。
　　
　　大哥正想继续问她，突然发觉空气中弥漫了一种危险气氛！
　　
　　大哥转头望，有些吃惊了，“安灵区”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仿佛突然从地上冒出来似的！
　　
　　人是增多了，整个“安灵区”仍然是一片安静，而且比原来更加的沉静，大哥的潜意识告诉我，这样死沉沉的安静就是危险来临前的预兆！
　　
　　“朱熹，为你妈妈烧柱香吧？”这时从右边传来一个男子恳求的声音。
　　
　　大哥听到朱熹两个字，便往右边望，果然见到了背对着自己站着的朱熹。
　　
　　他身边一个穿着警服的瘦小中年男子又恳求道：“朱熹，求你了，为你妈烧柱香吧？”
　　
　　朱熹却无动于衷，大哥看到那个中年男子脸上的表情已是悲苦得眼眶发红。
　　
　　朱熹突然愤愤说道：“我就不明白，爸，你是警察，妈是教师，整天生活在一起的夫妻，思想差距怎么就那么大，既然你们不信任，为何要结婚，为何要生下我，为何要每天不停的吵架，你们知道不知道，我这十几年好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可怜私生子一样，过的多孤苦啊！”
　　
　　中年男子呆呆看着他，神情内疚不安的低声道：“你小声一点好吗？都怪我们的了，她终归是你妈啊，为她烧柱香吧！”
　　
　　朱熹依然愤愤说道：“是你气死妈妈的，你每晚都喝酒，每晚都和妈妈吵架！我知道你对另外一个女人，一个叫柳月的女人念念不忘……”
　　
　　中年男子脸色大变，急切大声的打断他的话：“你别胡说！”
　　
　　朱熹冷“哼”道：“朱鑫！你心知肚明！”说完竟甩手大步离开了。
　　
　　朱鑫怔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头望向前面的一个骨灰盒，面目悲凉，沉思了。
　　
　　“安灵区”依然保持一定的安静，刚才他们父子的大声吵嚷并不触动正沉浸于为亲人的哀悼！
　　
　　大哥记得“朱鑫”这个名字，或许这个朱鑫并不是自己要接近的那个朱金，但他还是不自觉对他注意起来，突然又发现柳美善也定定望住朱鑫，眼睛闪着复杂的光芒。
　　
　　大哥忍不住小声问：“柳小姐，你们认识吗？”
　　
　　柳美善回过头幽幽看他一眼，低声道：“我妈妈叫柳月！”
　　
　　大哥怔了怔，随口又问：“你妈妈认识他？”
　　
　　柳美善皱眉没做声，面露愠色瞪他一下，转过脸去了。
　　
　　大哥也只好沉默不语了。
　　
　　朱熹突然又小跑着回来，到了朱鑫身边，微喘着气认真问：“爸，如果我犯了大错，你会原谅我吗？”
　　
　　朱鑫侧脸盯住他，神情严谨道：“你先给你妈烧柱香吧！”
　　
　　朱熹说：“爸，你前阵子突然变得暴燥不安，才会和妈妈闹得凶，妈妈才犯病死的，只因为你收到一封信，是吧？”
　　
　　朱鑫有些惊惶的问：“你怎么知道？”
　　
　　“信是一个叫‘恋红唇’的女人写的，是吧？”朱熹说着，突然向朱鑫腰间探出手去！
　　
　　朱鑫冷不防被他摸着腰，下意识得往后退。
　　
　　朱熹右手却已快速的从他腰间掏出一支手枪来，然后猛地把手枪指向柳美善，边向她走来，边对朱鑫大声说：“爸，她就是那个可恶的女人‘恋红唇’！我今天要杀了她！”
　　
　　这突如其来的事让“安灵区”里的人慌乱起来！
　　
　　大哥也是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挡在柳美善身前，紧张的对朱熹说：“你别冲动啊，小心枪走火啊！”
　　
　　柳美善在他身后冷静的说：“你认错人了！”
　　
　　“朱熹！你干什么啊！”朱鑫大叫一声，见到柳美善时整个人突然一震，脸色惊恐，眼睛圆睁着定定看住她，随即又意识到她的危险，立即冲向朱熹。
　　
　　此时朱熹已经双眼怒火熊熊的紧盯着柳美善，手指颤动，准备开枪了！
　　
　　大哥和柳美善都在他的枪口下，他这一枪打下来，总会一个人受伤。
　　
　　大哥的心虽然在惶恐不安的“怦怦”激烈跳动着，却不肯走开，眼睛紧盯着乌黑黑的枪口，
　　
　　就在那千均一发的时候，朱鑫猛地向朱熹扑过去，他们倒地的同时，朱鑫手中的香把撒落了一地，枪也在刹那间“叭”的响了！
　　
　　“爸——”朱熹惊骇的看着朱鑫的胸口，被那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若木鸡。
　　
　　朱鑫半跪在地上，右手抓着枪，左手紧捂胸口的伤口，鲜血从左手指间冒出，瞬间染红了他的上衣，他却面露微笑的对朱熹说：“我欠你的父爱，可以还清了吧。”说完头就无力的垂了下去，而眼睛却还是张开的，真正是死不瞑目。
　　
　　朱熹似乎吓懵了，呆望着他呃呃道：“爸，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周围的人却异常平静，虽然有人已经报了警，但多数人都是幸灾乐祸的冷眼旁观，这里的人还处于悲痛之中，谁也没料到事情会转变成那样子，眨眼间一个生命就被死神残忍的剥夺了，心绪凭添了许多无奈凄凉！
　　
　　香烟缭绕中，大哥怔怔看着朱熹失魂落魄的伤心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了！
　　
　　柳美善轻轻叹息一声，转身边走边对大哥说：“意料之外的事天天都有发生的，只怪命吧！该走了！”
　　
　　大哥机械的点点头，跟在她后面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