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踪迹全无；第三十四章：寻觅

　　第三十三章：踪迹全无
　　不知不觉中，已是午夜。
　　龙门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此刻静悄悄的。周遭的居民小区里的人们早已经睡下，墙角泥土里的夜虫们还在亢奋地弹奏着小夜曲，发出“叽叽叽叽”的声音。
　　腰酸背痛的邱林生忽然感觉办公室混沌的空气令人窒息，于是放下李莉莎的自述材料。他轻轻带上房门。随后，他缓步来到龙门区公安分局楼下的花园转悠。室外的空气清新无比，头晕脑胀的邱林生顿感神清气爽。一座木制的八角亭矗立在花园中。他背着手，围着八角亭转了两圈。春夜凉如水，衣衫单薄的他冷地打了一个寒颤，触景生情的他不由地吟咏一首打油诗来。
　　
　　春夜
　　夜半人未眠，
　　独步孤亭中。
　　春夜凉如水，
　　直恨衣衫薄。
　　暗淡的天空中既没有亮如银盘的月亮，也没有眨眼间的星星。天空如墨。
　　人生何尝不是如此般的夜晚。时常的一片黑暗，没有方向，要么需要自己摸黑前行或者要么驻足不前，困在原地。我们敬重黑夜中奔驰的勇士。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邱林生仰望漆黑的天空，手倚着八角亭的木柱子叹息道。
　　翌日清晨，一切还浸没在平静如水的时间里。龙门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却迎来了一波恶性案件的高峰。
　　接到第一个报警是位于潜龙乡星光村三组潜龙山段的一起杀人案，时间是清晨六点。当侦查员火急火燎地连滚带爬地赶至命案现场，差一点为眼前的景象当场呕吐。现场位于潜龙山的一个山坳里，山坳里的一个平坦地带树木苍翠欲滴，四周爬满七里香山花。七里香花朵有白色和淡黄色两种，交错盛开，层层叠叠，花芯里不时地飘出清香味，景色宜人。在一棵爬满七里香的柏树下，一个肥胖的女人倒在地上，身上罩着廉价而鲜艳的花衣花裤，肥大的双脚交叉跌在一起，左脚上有一只红色的布鞋，右脚上的布鞋不翼而飞，半边脑袋已经不见了，一张不全的脸上血肉模糊。尸体上方的七里香的花瓣上残留着大量的肉渣、骨头渣、血迹的混合物。从贴着女人硕大乳房的内衣里的夹层里，侦查员翻出一个身份证，身份证上大眼睛的巨人头像右方的中文显示，被砸掉半边脑袋的女人叫沙子秀，龙门区本地人。
　　第二起报警也是一起命案。命案现场位于龙门区的农人西街三十六号的出租屋里。死者依然为女性，尸体是早晨七点被发现的。住在里屋的死者父亲起床推门出来发现隔着客厅的女儿房间灯亮着，房门也是敞开着。死者父亲感到奇怪，于是跑去查看，发现女儿杜四娘倒在血泊里。经法医查看，杜四娘的下体被人撕烂，几乎流尽了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当天，龙门区刑警大队还接到了三起强奸案，其中两起为奸淫幼女案。
　　邱林生不得不放下没有翻阅完的李莉莎的自述材料，和全队上下投入到紧张的命案及强奸案的侦破中去。经大范围排查走访，沙子秀被杀案中的死者沙子秀的职业为遍布银杏树的龙门区点灯街的一名色情服务人员，一个平时喜欢倚靠在古老树种下为了二十、三十嫖资和嫖客染瓦半天的胖妞。杜四娘被杀案中的死者杜四娘也是一名从事色情服务的人员，被走访的对象一听到杜四娘的名字就会竖起大拇指说，中、老年人的极品，真是女人中的“杜十娘”啊！杜四娘常常在日落西山时溜去一个小广场，倚靠在一根电线杆上，对过往的孤单老头挤眉弄眼地关心空巢老人的热心肠的好女人。
　　强奸案被陆续侦破，作案过程及对象令人发指。两起命案却被卡住了。
　　中断翻阅李莉莎自述材料的第十天，也就是邱林生侦办的沙子秀被杀案工作几乎穷尽的当天晚上，他又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传真来的李莉莎材料仔细推敲起来。夜色如水。星空中的牛郎织女隔河相望，含情脉脉地向世人炫耀爱情的神圣永恒与无比的凄美。窗外凉风习习，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仿佛吟唱春天的美丽诗篇。
　　“我和少峰是如此相爱，以至于认识后我们两人没有从来吵过架，也从来不拌嘴，爱比蜜甜。我仿佛觉得地球在围绕着我一个人转动，我忘乎所以，被少峰的柔情蜜意包裹。对于我这样三十多岁还独守空房的老女人来说，少峰这样对我，我还有什么可以抱怨得呢？我唯有感动。
　　“但是，生活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磕磕碰碰，谁又说得清楚呢？青龙湖镇居住的日子，美丽而且浪漫。
　　“可惜，好景不长。
　　“诚然，我一直深爱着少峰，昨天，今天，乃至未来，直到我生命的尽头，即使无缘无故被囚禁在铁窗那头依然无怨无悔。俗语说爱有多深，恨有多切。爱有多深，恨有多深，我对于少峰只有爱，和一点点的小抱怨。原因始于我的小心眼。
　　“少峰在我眼中可以说是完美男人，除了在我面前无数次地炫耀他的相亲故事，青龙镇蜗居的生活是惬意的，少峰不时地过来陪伴让我心安。不过，之后的日子，少峰不断地在我面前口水四溅地描述他越来越频繁的相亲故事，便让我醋意大发，最终导致了我们的拌嘴。我的冷嘲热讽使得少峰颇为激动。优越的生活是少峰幸福的起点，但是越娇惯他，他的大少爷脾气越是不得了。爱情容不得一粒沙子，但是我同意有少许的沙粒，无伤大雅的我不计较。但是太频频地和美女见面，谈天说地，问家庭，留电话，而把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丢在青龙湖畔。我终于生气了。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几句拌嘴居然刺激得他扬长而去。
　　“以泪洗脸的我伤心欲绝，被打入冷宫的我选择了不辞而别。起先，我开着手机等待一句温馨的问候，哪怕一句责备的话也会让我感动得义无反顾地回到青龙湖畔，但是没有人理我。少峰再也没有联系过我。我关掉了手机。
　　“我像《三毛流浪记》里的三毛般四处流浪。
　　“因为生少峰的气，也生我自己的气，我责怪全世界的人，我甚至一两年也不联系家人。
　　“最后，我被囚禁于森严壁垒的铁窗里。
　　“我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峰怎么了，能有人告诉我吗？我犯了什么罪吗？就因为我深爱一位完美的飞行员教官男友！
　　“少峰，我心爱的人，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臣妾无罪啊，还请皇上明察！’”
　　
　　第三十四章：寻觅
　　春夜风的凉意吹得人特别清醒。邱林生皱着眉头翻看完了李莉莎第一次所写的自述材料。李莉莎叙事流畅，仿佛一篇优美的现代散文，描述了一个几乎完美的爱情故事。
　　李莉莎的自述材料后面还有许多补充材料，也有部队调查报告，以及部队所在地的公安局工作开展记录。这些资料有和李莉莎的自述材料相吻合的部分，也有不少的资料明显和李莉莎交待有相互矛盾之处，李莉莎在后面的补充材料上一一反驳，无法反驳的，李莉莎便百般耍赖，死不认账。
　　偌大的部队使出浑身解数，气势汹汹地挥舞着钢拳，打在弱女子李莉莎身上，仿佛一团柔软的棉花，使不出劲来。
　　不管再狡猾的狐狸，终有一天也会露出破绽。李莉莎的自述材料虽然真真假假，但是依旧让邱林生读出了许多信息，甚至有爱的味道。
　　邱林生期和李莉莎待面对面地较量。虽然现在还不能成行，不过，他有种预感，他和李莉莎之间必然有一场恶仗要打，如同1979年中国的自卫反击战。鳄鱼即使满身铠甲，依旧有柔软的可以击破的地方。邱林生在苦思冥想李莉莎的软肋在哪里，怎样方能网住滑不溜丢的李莉莎呢？
　　一周后。
　　邱林生从部队的传真来的材料里头读到了更多的信息，他似乎嗅到了李莉莎的焦虑、彷徨与无助。这天，他拨通了飞行大队大队长巫龙的手机。
　　“你好啊，巫大队。近来无恙吧？”电话接通后，邱林生笑吟吟地问道。
　　“邱探长，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你的远方问候。我近来可是一点也不好呢，都快抑郁了。”巫龙的语气里透着呜咽声。
　　“巫大队说笑了，言归正传。你传真来的资料我反复阅读了，有点心得和你交流交流。在这之前，我有几个疑问需要向你咨询。”
　　“邱探长，请直言。凡是我知道的，定当如实相告！”
　　“李莉莎、李力龙现在的状态？”
　　“李力龙被我们抓获后，经过和我们当地公安机关的联合审查，他的确不知道李莉莎和张少峰的事情。这一点也得到了李莉莎的印证以及我们技术部门的佐证。因此，刑事拘留一个月后，我们已将李力龙释放，现在依旧在百色市的子华小学工作。李莉莎刑事拘留一个月后，现在处于监视居住期间，时间也已经过半，羁押地点就在我们部队，由我们精心挑选的两名政治可靠、业务过硬的战士轮流看守。”
　　“柳树巷的咖啡屋，你们核实过吗？”
　　“位于柳树巷的那家莉莎咖啡屋的确存在。李莉莎不仅仅在柳树巷经营咖啡屋，也在巷子里的按摩店等出现。这一点有我们前期调查的飞行教官、战士可以证实。这一点李莉莎却死活不认账。柳树巷的情形相当复杂。”
　　“李莉莎的父母李高明现在情形如何？”
　　“没有专门调查过，似乎依旧还在老地方居住，一家三口绝不和外人交往。”
　　“巫大队，你告诉我的信息量很大，我需要时间消化。提醒你一点，两名看守李莉莎的战士你需要留心。”
　　“唔，两名战士？哦…好吧。我会注意的。”
　　邱林生和巫龙继续交流着。邱林生的提问，有时巫龙回答得很清楚，有时却答不上来。邱林生和巫龙的通话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方才结束。他一面通话，一面在笔记本上快速地记录着，不时地还把脑海中突然冒出的想法、疑问也一并记录上去。
　　此案疑点重重。案件侦破方向没有错，撬开李莉莎的嘴，需要做的功课还有许多。
　　翌日上午，阳光明媚，窗下一壶茶。邱林生和陈立青就张少峰案的诸多细节进行了热烈地讨论，得出的结论有两个方面是相同的，一个是李莉莎的社会背景很复杂，需要艰苦深入的调查；其二、李莉莎的家人不容忽视。
　　商议完毕，陈立青像风儿一般一溜烟地离开了。邱林生将办公室房门反锁，开始在电脑前制作关于张少峰失踪的综合报告。报告接近尾声时，已是夜幕降临。他起身站在窗前做了几个伸展运动。坐了一整天，腰酸背痛的，难得如此加班加点地制作报告。
　　窗外，繁星点点。夜虫们已奏响夜的序曲。随后，邱林生将制作的报告通过公安网FTP放置在大队长邓一民的文件夹里。他啜了几口已经冷掉的茶水后关掉电脑，旋即带上房门，下楼去了。
　　接下来的一周，邱林生一面投入到杜四娘被杀案的侦破中，一面耐心等待张少峰失踪案领导的下一步指示。
　　邱林生的耐心被流逝的每一天的时间慢慢抹杀。
　　随后，飞行大队队长巫龙传来消息，看守李莉莎的两名战士涉嫌玩忽职守，已被调离岗位。巫龙一方面惊叹邱林生的未卜先知，对他的提醒表示衷心感谢。邱林生问及详细情况时，巫龙支支吾吾的试图搪塞过去。经邱林生说明厉害后，巫龙道出了实情。李莉莎不知道用了何种厉害的魔法，从两名看守士兵手上搞到电话，和外界传递了信息。邱林生希望部队能够将此情况告知国安局，追踪李莉莎打出的电话。巫龙表示尽力而为。
　　此后，又没了消息。
　　又一周在悄无声息的指缝间溜走。
　　邱林生忧心忡忡，寝食难安，一个长期健身的壮汉消瘦了一圈。转瞬，他递交张少峰失踪的综合报告已经过去一个月又二十天了。
　　这天下午，天气阴晦，天空愁苦如一位暮年的老人。
　　正在外面开展工作的邱林生听到手机“嘀”的一声，来了一个短信。他停下手中的活，漫不经心地从兜里掏出诺基亚手机，点开短信。
　　“关于张少峰失踪案的报告，数日前上传至公安部。经公安部相关部门及领导研究后同意你的思路。另，李莉莎被监视居住的期限临近届满，审讯工作并无突破。经中央军委相关领导批示拟移交公安机关重新羁押。高局指示，中队长陈立青协同你全力开展张少峰失踪案的后期侦破。你抓紧交接手中的案件。”
　　这条短息仿佛一道闪电，劈开邱林生的胸膛，将长久萦绕心中的阴霾驱散。他顿感眼前一片光明。
　　希望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