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百姓冤死不告状 知府美名传四方

　　却说六扇门的猛汉大刀客郭三奎和青锋剑李三飞眼见于朝栋家的媳妇性子刚烈，绝望之际，竟然自杀在府衙门口。就是铁打的汉子心里也觉得凄然，更何况，他们缉盗队得了吴氏的钱物，却也没能帮上什么忙。于是，和弟兄们商量道：“各位兄弟，这位吴氏夫人却也节烈，现在如果能把于学礼放下来，还能留下他一条命，我们不如去求求玉大人怎么样？”
　　众位兄弟也觉得惨然，当即选了十几个兄弟，和郭三奎、李三飞一起去找玉大人求情。
　　玉大人听说缉盗队长十几个人求见，倒也没有难为，就让进来了，看他们想说什么。
　　十几个人进来，跪倒一片。李三飞道：“大人，于家吴少奶奶很节烈，自杀了，就在府门前，其情可悯。如今于朝栋一家已经死了三个了，还有于学礼没死，也快死了。大人，您看是不是网开一面，放了这个于学礼，以安慰节妇亡灵。他们家就是做过强盗，相信从今以后，给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做强盗了。大人，我们缉盗队来给于家求个小人情。”
　　玉大人笑了，道：“人是你们抓的，现在倒做好人，肯定是吃了于家的贿赂了，绝对没错。老爷我也不追究你们。现在你们一伙却让老爷我背这个黑锅，这是谁出的馊主意？你们可怜于学礼，就不会可怜你们的主人吗？于家冤枉不冤枉暂且不论，若放下于学礼，他能甘心吗？一定会上下乱告，乱七八糟，我的前程必然不保，而你们的饭碗子也就没有了，对不对？所以，必须斩草除根，就是这么个道理。可恨那个女人，满肚子的委屈心思，说我冤枉了她的丈夫，简直死有余辜，尤其可恨。你们退下，谁再来给于学礼求情，就是收了贿赂，直接给我抓起来，送进站笼去。”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谁还敢多说，都垂头丧气离开，除了叹气，还能如何？过了一天，于学礼也死了。于家一家，四口棺材装殓了三男一女，寄棺材于义庄。
　　鸿都客听完玉大人抓强盗的故事，长叹一声道：“于家莫名其妙给玉大人害死了四口人，吴举人死了女儿和亲家，岂能善罢甘休？”
　　这个百姓道：“不善罢甘休你又能如何？吴举人倒是有钱有势，准备告状。但接下来，玉大人关心学政，召集曹州举人秀才到府衙公宴训话，说他们都是国家的栋梁和希望，不要和贼人有来往，有辱斯文，引祸上身。要他们都求上进，为国效力，忠君报国，好好读书写文章，求取功名，不可懈怠。还给每个举人资助一百两，秀才三十两。如此关心学子，倒落下美名一片。吴举人本来想联名告状，可曹州附近的举人秀才却都不愿再和吴举人来往。吴举人是单丝不成线，气病在床，也不知死了没有。”
　　鸿都客道：“于家呢，难道也忍了这口气？”
　　百姓道：“老百姓给当官的害了，又能有什么好办法？这个玉大人美名在外，是个清官。两袖清风，不贪赃枉法，不收受贿赂，谁不知道？治理的曹州道不拾遗，夜不闭户，就连济南抚院宫保大人都知道了，谁能告得赢？再告不过多死几个人，不会有好结果。目下于家还有两个孙子，一个媳妇。家里平白无故死了四口人，于学诗的媳妇本来也想告状，年老的人都劝她算了，道：“民告官没听说能告赢的，家里两个孩子还小。她再有个闪失，于家就算彻底完了，这两个小子谁来抚养？倒把于家的香火给断了。于家的媳妇也只有忍了这口气，也在床上躺着呢。还好，于家有她，总算还支撑着。”
　　鸿都客听得心里沉重，道：“这个故事却不知真假。”
　　百姓道：“我怎么能骗您？骗您我就是乌龟王八蛋。听说那伙强盗做了这件事情，却也后悔得了不得。只说是报复一下，毁了他的家业，不怕他家不折损几千银子，却没想到竟然害死了他家四口人。其实和他家真的没有那么大的仇怨，要怨只能怨玉大人手黑。”
　　“这些话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鸿都客道。
　　百姓道：“大刀客郭三奎和青锋剑李三飞不是得了吴氏夫人不少钱财吗？没有救下来人，垂头丧气，眼见于家死得冤，死得惨，一群缉盗军兵动了公愤，发誓要破了这一案子。不到一个月，就抓住了七个当初抢曹州，移赃给于家的强盗。有四个作恶多端，抢劫数次，都给打了几十板子，站笼里给站死了。有三个没有恶迹，只参与当初移赃的，都让玉大人给臭骂一顿，放了。晓谕他们以后要做良民，再不可作奸犯科。”
　　鸿都客深有感触，叹息声声，道：“我知道了，玉大人真的是个清官大强盗，你说的不错。老乡，天已晚了，该休息了，你回家去吧，明天我们再聊。”
　　这个百姓和老者打个招呼，出门去了。鸿都客和老者再说几句话，不觉有些困乏，倒在炕上，呼呼而睡。梦里却也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把刀子，满脸泪水，鲜血染红了府衙门口，倒在站笼前面，好不凄惨……
　　这真是：
　　要命阎王玉佐臣，两袖清风会杀人。
　　小民百姓若草芥，缉捕强盗故事真。
　　却说次日，鸿都客爬起来就要上路。见老者家里贫寒，给老者留下一些散碎银两。老者死活不要，鸿都客死活要给。老者只好收下，道：“先生，我给你说一句忠告，此去曹州，千万不要多事，千万不要多言，当心有祸，”
　　鸿都客道：“多谢，我会注意的，没事。”
　　鸿都客回到客栈，收拾一番，继续上路。到了一个街镇，便到了一家饭馆吃饭。吃完饭，各处转转，摇着串铃，招揽生意，却也逍遥自在。
　　忽然一家杂货铺一位老者招手，便走了过去，道：“您老叫我？”
　　老板很憔悴，道：“这些日子我头疼，痛在脑后，上至颠顶，下连于项，可有良药医治？”
　　鸿都客进来坐下，给他号脉，道：“这个病却也不难。宜用川芎、羌活、蔓荆子、苏叶四味药煎服即可缓解，慢慢就好了。您老是伤心过度而致，放开心，不要想得太多，也就没事了。”当下写了处方，给了老板。
　　老板给鸿都客倒了一杯茶，奉上二十个铜板。鸿都客也没有客气，收了，端起茶杯喝茶，道：“您老贵姓？”
　　回答：“姓王，就是本地人，您老贵姓。”
　　“姓鸿，都叫我鸿都客。江南人。”
　　老者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南好呀，不像我们这里人间地狱。”
　　鸿都客道：“此地山水也很美，却怎么是地狱世界？在下确实不懂，还要请教。”
　　老者道：“一言难尽，不说也罢。”
　　鸿都客道：“我听说曹州玉大人是个能吏清官，却不知是不是真的？”
　　老者道：“好官，大大的好官，是个两袖清风的清官，不收受贿赂，不贪赃枉法。不过府衙门口有二十架站笼，每天里面都有人在示众，难得哪天空着一两个。死了就埋了，没死就继续受罪。”
　　鸿都客道：“这么厉害呀？怎么曹州有这么多的强盗呢？”
　　老者道：“那谁知道呢？”
　　这时候，屋里出来一个中年妇女，也是忧郁的面容，却在寻找物件，也不说话。
　　鸿都客道：“在下想，只怕站笼里的强盗倒是不多，冤枉的倒是不少吧？”
　　老者道：“不冤枉，不冤枉。”
　　鸿都客道：“我听说谁只要得罪玉大人，小小的触犯就是个死，是吗？说话说错了也会进站笼，对吧？”
　　老者道：“没有这话，不敢乱讲，玉大人是清官。”
　　鸿都客眼见老者说着话，眼睛里已经流出泪来。那个寻找物件的妇人，往外一看，也是泪流满面。用袖子掩了眼睛，往后就走。
　　鸿都客知道他家必有故事，却也不敢贸然动问，安慰几句，离开了杂货店。
　　出来走了几十步，却看见一家小店，门前挑着一面旗，写着：董家小栈，就走了进去。要了一间房，把行李先放下，出门买些吃食回来。
　　鸿都客回到小客栈，专门找董老板前来聊天，道：“老板，别看我是个走江湖的，店钱绝对不会少给你，我若高兴，还会有赏。现在，你去
　　给我泡一壶苦茶，陪我聊聊天怎么样？”
　　董老板大喜，道：“一见您老人家，就知道您是个贵人。稍等，我这就给您泡一壶苦茶，新到的，味道绝对正经的没法说。”董老板泡好茶，给端了过来，给鸿都客斟了一杯，一边伺候。
　　鸿都客道：“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且坐了，我和你慢慢聊聊天。”
　　董老板客气一下，旁边落座。究竟他俩要聊什么，下回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