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下月光 疏如残雪 第一节

　　尚雅服装公司主要经营旗袍、西装、休闲三大系列的服饰品种，公司业绩在叶老爷子去世前，已是勉强维持，网络的发达，让公司更是举步维艰，叶芷蓁接手后，感到前所未有的艰难，喘口气都费劲。
　　眼看公司快支持不住，叶芷蓁跑来找轩辕，请他想办法挽救尚雅，拉尚雅一把，不要让老爷子毕生的心血白流，创下的牌子毁在她手里。
　　我闲来无事，常跑去看轩辕，做他的小杂工，端茶倒水，整理文件，清理台面。轩辕和叶芷蓁坐在沙发上谈公事，轩辕旭进办公室，见我又在收拾台面，她可有意见了，说我一来，就把她的工作给抢走了。
　　我摸了摸大姐显怀的肚子说：”姐，你是有身孕的人，我帮一帮你，有什么不好？”
　　轩辕旭却说：“这些活都不是重活，我能做得来。”停了停，又说，“外面有一群退休的女人，她们闲着没事做，说想去旅游，又不知去哪里？远的不行，近的也不行，来了好几次，总台那两个员工看到她们就害怕。你想办法说服她们。”
　　我欣然领命，拿着旅游指南走到大厅，总台的员工一见到我，高兴得像不会做作业的小学生，得到老师的允许，赶紧退下。
　　我跟那群老太太唠嗑，聊着聊着我就烦了，这群老太太说老也不老，都是刚退休下来，别看是退休的人，精力却相当旺盛，气势也是咄咄逼人，说话声音洪亮，那嗓门一下子盖过我的声音。
　　那群老太太一个说完到一个，我的话没说到半句，就被打断，重复五六次，我的心里顿时就来气，说话也没了耐心。
　　“你们到底是来咨询的，还是来斗嘴的？”我没好气地说。
　　“哎，你怎么说话的？”为首的老太太把声音提高了五度。
　　“你们一嫌新疆偏远，二嫌西藏海拔高，三嫌西双版纳雨水多，四嫌内蒙古除了草原还是草原，说得一地鸡毛，二不满三不平，四不拗六，五花八门，九十春光，千奇百怪。”
　　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女人站起身，指着我说：“你在给我们上数学课，是不是？年纪轻轻，脾气还不小，这不要紧，你的业务能力还很差劲，听说蓁馨公司是旅游公司行业当中的老大，怎么公司的业务员水平个个那么差？我们老姐妹组团想去一个好一点儿的地方，你们一个二个都拿不出方案来。”
　　我皱着眉说：“仙霞山、武夷山、云雾山、凤凰山、芦笛岩、十万大山你们嫌近，五大名山三大名湖、台湾玉山、海南五指山、云南玉龙山你们也嫌弃，更远的白卡鲁山、阿勒泰、唐古拉山、喜马拉雅山，你们更嫌弃，更别说国外的了。方案做出来，你们全都否决。我都没办法了，你们是不是拿我们旅行社的人当乐子耍？”
　　“哎，你这大姑娘怎么说话的？不是左就是右，这么极端，你把我们的嘴都堵死了，还教我们说什么？我们不想去看人头，也不想去看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想去看有浓厚人文的景区。”
　　我的火气也上来了，说话毫不客气：“你们都拿不定主意，我和总台都出了不少主意给你们，你们就是不满意。我介绍的都是很旺的路线，近的景点你们嫌是看人头，远的景点嫌鸟不拉屎，这不是明摆着吃饱了没事做吗？”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几个高个子老女人跳起来，赤急白脸地冲着我叫嚣道，“瞧你长得白白净净，头是头，脚是脚，挺漂亮的一个美人儿，说话怎么这么没水平，素质贼差！”
　　我现在最听不得别人骂我素质差，特别是生了孩子，在别人眼里还是跟以前一样。
　　“我跟你们说了老半天了，你们一个二个摇头晃脑的，全拿不定主意，这不是在浪费别人的时间吗？”我几乎是吵着说。
　　“你这大姑娘，是不是还没男人要？内分泌失调了？冲我们发脾气？”
　　这群老女人真不是省油的灯，骂起人来都不带脏字，把我给生生气死，公司的员工都躲在角落里紧张地观望，看到那几个女人得意地笑着，这更把我气得浑身发抖，我站起身，正要大吵，一只手拉住我，我回头看去，轩辕的眼睛深深看了我一眼，稳定我的情绪，他走到我身旁，对那群老女人说：“对不起，我妻子哺乳期刚过，心情难免烦躁，说话重了点。几位大姐请见谅。”
　　轩辕不疾不徐的话语给我了一个台阶下，也缓解了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
　　老女人们打量着轩辕，说道：“你是看不得她受气，站出来帮她说话的吧？”
　　真是厉害的老女人。
　　轩辕取出手机，划开界面，把手机递给那些女人看：“一个男人的手机里面不会无缘无故存放女人哺乳的照片吧？”
　　那些老女人看了两眼手机，顿时哑口无言。
　　轩辕叫员工端上咖啡，再端上一盘巧克力，请那群老女人喝咖啡，吃巧克力，心平气和地跟她们聊天，让她们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回到轩辕的办公室，气呼呼地打开冰箱，从一堆饮料中拿出一瓶维他奶喝。叶芷蓁微笑地瞧着我，抚了下我额前的刘海。
　　“你呀，还是这么沉不住气。一上来就吵架，你一张嘴怎么斗得过那十几张嘴？想舌战群儒了？看你面红耳赤的，轩辕一出场，就帮你解了围，这老公真是嫁对了。”叶芷蓁说。
　　我们母女轻声地说着话，轩辕推开办公室的门，把叶芷蓁叫出去，介绍给那群女人。
　　“这位是尚雅服装公司的老总叶芷蓁女士。这几位大姐是风雅时装模特队的。”轩辕说。
　　我站在门后向会客厅张望，见叶芷蓁跟那七八个老女人聊得不亦乐乎，大有相见恨晚之势。四十分钟后，轩辕和叶芷蓁起身送那群老女人离开，叶芷蓁转身回来，像个孩子似的跑来抱着我亲了两口。
　　“囡囡，你这一架吵得真是值得，妈的生意有转机了。”说完，转身与轩辕拥抱着，“轩辕，你真是太了不起了！你是做生意的料，在你的眼里，商机是无处不在。”
　　轩辕微笑说：“妈，你赶紧回公司做准备。”
　　叶芷蓁开着她新买的英菲尼迪走了，她那辆宝马送给了清泉。我正想问轩辕是怎么说服那群老女人的，秦卓雍来找轩辕，拉着他一起去吃饭。
　　谷圆圆坐在总台，全程目睹了轩辕与那些女人的对话。
　　“具有人文浓厚气息的景点，比如说苏州园林、永定客家土楼、安徽宏村以及乌镇、婺源、黄姚、南浔、木渎这些地方我们与汽车公司是没有定下合约的，如果你们真的很想去这些地方，我可以为你们提供方便，帮你们订票。”
　　“我们不是非要去这些地方，只是想拓宽视野，看一看走一走，采一采风。”
　　“采风？你们是考察民俗还是学术上的需要？”
　　“别把我们想得那么高大上，我们只是想对中国民俗服装做些采集，给我们的服装设计增加一些灵感，加一些特有的元素进去。”
　　“几位大姐是模特吧？”
　　“大兄弟眼光真了得，没错，我们是模特队的。这两年，我们风雅模特公司工作遭遇瓶颈，没有起色，没有赞助商赞助，公司快支撑不下去了。我们姐妹着急，想到一些地方采风，寻找服装上的灵感。”
　　“风雅？这个名字取得好，梅花竹里无人见，一夜吹香过石桥。”
　　“哎呀，大兄弟谈吐不俗，是有涵养之人。”
　　“风雅这名字有其独特的韵味，这让我想起了旗袍，风雅二字与旗袍很相衬的。”
　　“唉，快别提旗袍了，旗袍是中国服装里的国粹精华，谁人不知？但旗袍造价昂贵，没有一家旗袍公司愿与我们合作。实不相瞒，我们的风雅模特儿都是过了五十的老姐妹，因为大家年轻时都怀揣着模特儿的梦想，才组团成立模特儿公司的。
　　平时我们演出的服装都是借用一些服装店、小服装厂的，成本都很便宜，租金也不贵，对于旗袍真的不敢想。我们真的非常非常想穿旗袍，可是，天不遂人意呀。如果真的能与旗袍店或是旗袍公司合作，我们就会找到合适的舞台，一展旗袍的风采。”
　　对话到此结束，轩辕隆重请出叶芷蓁，让她闪亮登场。
　　
　　尚雅遇见了风雅，风雅找到了尚雅，仿佛云遇到了风，也好似弓遇到了弦，两者一下子粘得如船离不开水，锅离不开勺。总之，叶芷蓁的生意开始有了起色，风雅模特队也因尚雅旗袍的包装声名鹊起，两者相互协作，取得了共赢。
　　尚雅名声打响之后，民族乐团、摄影公司、婚庆公司、甚至影视业接二连三地与尚雅旗袍有了业务往来，叶芷蓁的生意是越做越红火。
　　轩辕在网上帮尚雅注册了网店，订单像雪片似地飞来，叶芷蓁的生意仿佛芝麻开花，节节高。同时，轩辕也把蓁馨旅行社放到旅游网站上，全方面介绍公司的优点及优惠措施，公司的生意好似吃了甘蔗，口口甜。
　　我抽空去找轩辕，他却抽不出时间见我，来商谈生意和联系业务的客人没有间断过。叶芷蓁那边也一样，她忙得都没时间和我说话，我烧的咖啡，她无暇喝上一口。
　　一个周末的晚上，叶芷蓁在皇家大饭店宴请亲戚家人，她亲自给轩辕斟满美酒，由衷地对轩辕说：“你受伤之后，我真的担心你的未来，因残疾的身躯会带给你负面的情绪。现在我放心了，你不愧是军人出身，有着军人无所畏惧的拼搏精神，有着坚韧不拔的意志品质，宠辱不惊，云卷云舒。我以你为荣。”
　　“谢谢妈的夸奖。”轩辕和叶芷蓁碰杯，干了杯中的红酒。
　　众亲朋也上前与轩辕碰杯。
　　辛歆向叶芷蓁打听下次旗袍时装展览的时间，要我一起去捧场，我不肯去，任凭辛歆怎么劝我都不答应。
　　“为什么呀？”辛歆很是不解。
　　我没好气地说：“那些女人婆可厉害了，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
　　辛歆瞪大一双眼睛：“你也有怂的时候呀？”
　　“可不是，我怂了。”
　　辛歆大笑，轩辕、清泉、慕容、秦卓雍也跟着笑了。
　　“囡囡终于有怂的时候了。”秦卓雍笑说。
　　欧阳打趣我：“囡囡，你应该学《九品芝麻官》里的周星驰，一有空就练嘴皮子，假以时日，肯定能练成吵架王。”
　　我不悦地说：“姨妈，你损我也是不带脏字的。”话一说完，众人大笑。
　　清泉笑说：“我听大姐说，囡囡把那群老太太从一骂到千，骂得那群老太太起老火。”
　　大伙儿放声大笑，我在笑声里感到好难为情。
　　“囡囡，听说你是个打油诗能手，今天出首即兴打油诗让我听听，可以吗？”清泉说。
　　我一听，大惊：“别价，饶了我，到时秦卓雍又损我了。”
　　说到即兴打油诗，大家又再次大笑起来，辛歆当场又朗声把秦卓雍那首打油诗背一遍，秦卓雍的打油诗真是让人刻骨铭心呀，辛歆至今都忘不了。全场又是笑声朗朗，秦卓雍这次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脸孔不自觉地赧红。
　　“秦卓雍，上次囡囡被你打败，这次你先来。”辛歆怂恿秦卓雍。
　　秦卓雍却硬要我先来，他说我开了个头，他就有灵感了。为了秦卓雍的灵感，我只好硬着头皮先来。
　　“以你为题材？”我说。
　　“别，以清泉为题材。”秦卓雍说。
　　我想了想，挑眉说道：“清泉君他不是人……”
　　下面的话还没开口，早已是笑声一大片。
　　“他是乐神下凡尘，
　　玉帝没了精气神，
　　灵霄殿里一片清冷冷。”
　　我话音刚落，清泉上来就是一个紧紧地拥抱，在我脸上热烈地印上一个吻。
　　接下来是秦卓雍。
　　清泉是正人君子，
　　对我不看也不理。
　　大伙一愣，继而发出黄河决堤一般的笑声。
　　为他我犯了相思病，
　　为他我愿甘脑又涂地。
　　大笑声如滔滔洪水，我是笑到两眼流泪，气咽到窒息；而辛歆直接从椅子上滚下来，跪在地上大笑不止。
　　笑声久久不平息，我抬起泪水涟涟的脸，抹了把眼泪，这才发现清泉不在屋里。
　　脸色不自然的秦卓雍对我说：“囡囡，有兴趣做生意吗？”
　　我说：“我现在连睡觉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哪里还有时间做生意？”
　　“别说得那么可怜兮兮的。”
　　“唉，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快别这么说，这生意很好做的，有钱大家一起赚，所以我才叫上你。”
　　“你明知我没时间，你何不叫上辛歆？清泉？”我讶然地问秦卓雍。
　　辛歆这才告诉我，她与文斓合伙准备开一家琴行，快入冬了，学校准备放假，生意有的做。清泉从外面回来，我问他愿不愿做生意，他说不感兴趣。
　　“开店容易守店难，我没时间。”我对秦卓雍一再强调。
　　秦卓雍说：“不要你守店，只要你入股。”
　　只要我入股，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秦卓雍告诉我，是经营军需物资生意。我的眼珠差点没掉出来。
　　“军需物资？我靠！你这么有本事拿到军需物资？”
　　秦卓雍忍俊不禁：“囡囡，你怎么不说香蕉了？居然说‘我靠’，多不好听。”
　　我不以为然地说：“怎么不好听了？你不知道吗？这年头，什么朋友都靠不住，只有自己靠得住，简称‘我靠’。”
　　哄得一声，一桌的人放声大笑，身边几个男子笑得不可抑止，几乎快抽过去。
　　“真是会强词夺理。中国自古讲的是人情，有人情就好办事。这年头，就是要靠朋友，那也得看交的是什么朋友。我交的都是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囡囡，你别想到一边去了。不过就是些军用棉被、军大衣、帆布鞋、夏季军帽、军式迷彩服。”秦卓雍给我算了一笔账，全市有不下三十所中学，十多所中专大专大学，这些学校每年的夏季都要进行军训或是夏令营活动，都需要那些军式用品。
　　我是真的傻眼了，秦卓雍真的不愧是做生意的料。
　　秦卓雍笑说：“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跟轩辕吃饭时无意中说到成少全的水果批发，继而聊到服装批发。我觉得这生意可以做，你老公他说他只想做旅游的生意，其他生意他不做，那我来做。这信息是他提供的，你是他老婆，有钱大家一起赚。这可是汗涝保收，一本万利的生意。”
　　轩辕对我说：“秦卓雍说不要你守店，只要你入股。你认为你能做，你就做吧。”
　　我看着秦卓雍说：“咱丑话说在前头，你可别坑我。否则我就把你的脊椎骨给拆了！”
　　秦卓雍笑说：“我坑谁也不会坑你呀，你是三颗木莲子的最爱，我坑你？我不是找死嘛。”
　　辛歆揽着我的肩，笑说：“囡囡，我真是服你了。你这张嘴巴特会狡辩，那个单人可平时很不可一世，自以为很会说话，可是他碰到了你，就是马路上的电线杆。”
　　“快别这么说了。”一说到那个人，我一脸的不屑：“只是那个人的嘴巴像鸡屁股，除了像女人婆会崩出几个像样的蛋，人话是说出不来的。”
　　笑声像水库倾泻的大水，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