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调查组在施恩市为期一个月的调查，首先突破的是那狗强奸案的女当事人蓝小平。自从张晨他们调查小组和蓝小平正面接触后，蓝小平的思想有些动摇。
　　第二次和蓝小平谈话的时候，张晨说：“蓝小平，昨天让你回去想想，你想了一天，考虑得怎么样？”
　　蓝小平回答说：“本来，我也没有想迫害田尧，只是自己的虚伪心做崇，导致了一桩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张晨：“请你详细说明情况。”
　　蓝小平：“我和那狗，不，是田尧在太清公社一起工作的时候，长时间的接触，我发现那狗挺逗人喜欢的，憨厚不乏精明。那时候我从心里喜欢上他了，加上在乡下工作，条件差。那时我三十多岁了，也没结婚，在乡下也很寂寞，于是就和那狗走到了一起，和那狗一起三年时间，在这三年的时间里，我看见我的同学不是在县里就是在市里，唯独我一个人在乡下。恰好，上面来了一个干部考察组，我想，我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但我和那狗的事当时在太清公社已经有人知道了，我一想，这事如果张扬出去，升迁的事黄了不说，还会受到处分，那这样，我一辈子就彻底完了。”蓝小平说到这里，望着张晨，“能给杯水吗？”
　　张晨示意同事给蓝小平倒了一杯水。
　　张晨问：“考察组前来考察，你就没想到其他办法？非要陷害别人？”
　　蓝小平：“当时唯一的办法就是和那狗结婚，这个办法我想到了。那狗虽然解放的时候投诚是中校团长，但那狗没有文化，如果和他结婚，在文化水平上存在差异，还有，就是我的那些同学不是县领导就是市领导，而那狗才是公社里的一个人武部长。想来想去，我觉得虽然喜欢那狗，但做夫妻还是不行。”
　　张晨：“既然你考虑得这么周全，不和田尧结婚，那你为什么又要陷害他？”
　　蓝小平：“这就是我至今后悔的地方。我当时找到了在市法院工作的同学高小琴，高小琴给我出了个主意，当时我心里十分矛盾，通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还是按高小琴的主意做了。本来，我以为强奸未遂顶多也就判一两年，我是想，等过了考察这个风头，我再想办法弥补。”
　　张晨：“田尧为这事被判了十八年，你怎么弥补？”
　　蓝小平：“这也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竟然还判了那么些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狗和高小琴是同母异父的兄妹，解放前因为那狗杀了她父亲及全家八口，高小琴就利用自己在法院的权力复仇，却把我当成了棋子。为这事我和高小琴那么好的姐妹加同学的关系彻底闹拜。直到现在我们也不来往。”
　　和蓝小平谈完话，张晨既有一种收获感：他第一次上阵，不是蹒跚学步，而是有所成功；又有心理负担：他不明白，人与人之间怎么会是这样？为了利益，为了虚荣竟然什么都可以不顾……
　　公安外围调查组对两个当事人的调查，事实基本清楚，公安人员认定那狗强奸案属于冤案，但还要调查当时的现场目击人。
　　法院的调查组从中巴县法院的一审判决开始，由于当时那狗强奸案的审理卷宗被销毁，只有从案件的具体审判法官了解调查。
　　调查组找到了依然在中巴县审计局工作的王鹏程。
　　工作人员：“听说十年前太清公社人武部部长田尧的强奸案当时你是审判的法官？”
　　王鹏程：“是的。”
　　“你能说说当时审判的一些情况吗？”
　　王鹏程摸了摸脑袋，说：“这多年的事了，得让我好好想想，免得出错了影响你们的工作。”
　　工作人员：“那你好好想想，把当时的情况说得明白一些。”
　　王鹏程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说：“按照当时的情况，公安机关给出的材料是强奸，如果是强奸罪，按照法律规定，是要判一到三年，审判结束后，合议的时候，王院长说，田尧身为一名干部，道德品质败坏，要从重从严量刑，当时合议庭的几位法官都说，即便是从重也只能判三年。当时的合议休止。直到又过了一个星期，王院长拿出田尧屠杀革命人士，说是要以反革命罪论处，那就要判死刑。当时引起了争论，有人说，田尧当时率部起义，中央领导又明确批示，不计前嫌，都有档案资料。这样判决肯定是有问题的。大家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还是王院长表态：那就以强奸、屠杀革命人士但起义有功从轻处理，判处有期徒刑十八年。还表态说，这起案子出了问题由他负责。”
　　工作人员听了王鹏程的话，都感到震撼，一个有功之臣，竟然被当官的一句话蒙受了十多年的冤枉。
　　工作人员又问田尧卷宗的事，王鹏程回答说：“这件事我也觉得蹊跷。那天王院长突然把我调到办公室，说要我把田尧强奸案的卷宗调出来交给他，我就到档案室调出了卷宗，可去院长办公室的时候，王院长不在，我当时就把卷宗带走了。第三天又接到我被调到审计局的调令，走得很匆忙，只是草草办了移交，我就到审计局上班了。至于后来卷宗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和王鹏程谈完话，工作人员将谈话记录汇总到调查组。他们相信，王鹏程没有说假话。于是调查组的工作人员将突破口放在那狗强奸案的卷宗上。
　　又经过几轮的调查，卷宗失踪的事真相大白：原来王鹏程调走后，卷宗被王院长拿走，后来被清洁工收集垃圾桶的时候当作垃圾烧毁了。
　　公安调查组找到了当时太清公社在现场的目击证人，证明了那狗被同事们控制的时候，衣裤穿戴完好无损。
　　法院方面的调查工作组找打中巴县法院王院长的时候，经过几轮的谈话，王院长终于交代了他是授了市政法委书记赵富贵的意思，才将那狗强奸案作出了最后的判决。
　　通过各调查小组汇总的材料表明：那狗强奸案的核心主谋就是施恩市政法委书记赵富贵和施恩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江琴。
　　调查组集中精力重点突破那狗强奸案的关键两个人物。工作组轮番对赵富贵和江琴审理，赵富贵对自己的行为缄口不言。倒是江琴的情绪波动很大。
　　张晨找到组长刘秘书，说让他来试试，毕竟他和江琴也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刘秘书说：“正因为你们的关系，你要主动避嫌。”
　　张晨说：“从犯罪心理学这个角度分析，一旦犯罪嫌疑人思想出现动荡的时候，亲情或许就能突破犯罪嫌疑人的防线。”
　　刘秘书这才想起来，张晨在国内也是学法学的，而且那时候在班级上还是学习“尖子”。但他毕竟年轻，虽然是出国学成归来，从事的机关工作，没有一点实战经验。刘秘书想，还是谨慎一些为好。江一波知道了张晨想预审江琴的想法以后，就找刘秘书商量：还是让张晨去试一试吧，或许就会有所突破，如果早日突破了，那对案子的整体调查也是一个推进。
　　刘秘书采纳了江一波的意见，审理江琴的工作由张晨为主审工作人员。
　　张晨接受了任务，马上提审江琴。坐定后，张晨走到江琴面前，叫了一声“姐”，江琴抬头一看，认出了是张晨，立刻低下了头，没有回答。从江琴的举动，张晨看出了江琴是在内疚。于是又说：“姐，事已至此，你要正确面对，要敢于承担责任。”
　　江琴依然低着头不说话。
　　张晨继续说：“姐，这样回避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有些事憋在心里倒不如一吐为快。”
　　这时候，江琴才抬起头来，两眼红润，渗透着悔恨之意。她踌躇了一会儿，对张晨说：“是我对不起家人们，你让我好好想想，想好了我会毫不保留的将所有的一切都交代给组织。”
　　张晨见姐姐的模样，知道江琴的思想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于是马上对江琴说：“我充分相信姐姐，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就给我说。”
　　对赵富贵的审理丝毫没有突破。工作人员把希望都寄托在对江琴的审理上。
　　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江琴想起了和那狗一起参加抗日的情形，在枪林弹雨中产生了爱慕，那是生死之交的爱。甚至决定把终身托付给那狗，可命运却对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当她知道真相后，撕心裂肺的痛折磨着她，她没有向父母告别，一个人跑到延安投身革命……江琴的思绪像断了风绳的风筝，在云层中飘拂不定。她决定把自己在那狗强奸案中所犯的一切错误、罪行向调查组交代清楚，这样才可以让她负罪的心灵得以安慰。
　　江琴告诉看守的民警，她要见张晨。
　　再次提审江琴的时候，几乎没费功夫她就交代了和赵富贵之间的关系，以及那狗强奸案判决的动机和细节。
　　在铁的事实面前，施恩市原政法委书记赵富贵再也对抗不了。
　　那狗强奸案终于真相大白。
　　由那狗强奸案引发的施恩市司法腐败案相关责任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惩罚。
　　撤销赵富贵施恩市政法委书记职务，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撤销江琴施恩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职务，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参与那狗强奸案审理、判决的相关当事人撤职查办，触及刑律的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那狗强奸案当时的受害当事人蓝小平涉嫌诬告，被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那狗释放，结束了他的十一年牢狱之灾。
　　那狗出狱，已经是五十岁的暮年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