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第二天一早，张博带着大胡子来到南湖省委，找到了省政法委王书记。
　　在王书记办公室落座以后，刘秘书给他们各自泡了一杯茶。王书记就问张博：“张博，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张博说：“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老领导了，来看看领导。”
　　王书记笑着对张博说：“张博，你少来这套，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快说，有什么事要我解决？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哈，违反原则的事千万别找我。”
　　张博说：“违背原则的事我怎敢找老领导呀。我今天来，还真是找您帮忙的。”张博说着拉过大胡子向王书记介绍，“这位是四川黔江的大胡同志，人称‘大胡子’，是解放战争时期我在黔江的老搭档，解放后任黔江的公安局副局长，是一个老革命。”
　　听了张博的介绍，王书记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近大胡子，伸出手握着大胡子，说：“老同志好，老同志好。”
　　大胡子受宠若惊。连忙回答：“王书记好，王书记好。您在百忙中还接见我们，我感激不尽。”
　　王书记说：“为老百姓服务本来就是我们的宗旨，老同志客气什么呢？你有什么冤屈，只管说，只要站得住脚，我一定替你做主。”
　　大胡子有些激动：“有王书记这话，我这把老骨头就放心了。”
　　张博也在旁边插话：“大胡子同志，王书记已经发话了，你就将具体情况给王书记汇报一下吧。”
　　张博话刚说完，王书记就说：“老同志有什么冤屈，只管说，我让刘秘书做个记录。”王书记说完话招呼刘秘书，“小刘，来把胡老同志说的情况做个记录。”
　　大胡子首先将那狗的个人情况做了汇报，接着又将那狗强奸案他私自调查掌握的情况详细地讲了一遍，刘秘书都一一做了记录。
　　大胡子讲完，王书记的脸变了颜色，王书记对张博说：“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我们政法系统还有这样的蛀虫，一定要查证落实。一旦坐实，要严惩不贷。”
　　张博说：“老领导您别生气，我相信老胡不会说假话。他不光是个老革命，而且还是个老公安，我相信他。”
　　王书记：“我生气的是，在我们的队伍中还存在这样的害群之马，老百姓不是要跟着遭殃吗？像老胡这样的老同志，还有你张博帮忙反映情况，那平头老百姓靠啥？那还不是有冤无门？”
　　王书记发完脾气，就吩咐秘书：“小刘，老胡这件事你负责办理，一旦调查属实，不管牵扯到谁，都要按照法律、制度来执行。给老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
　　小刘：“请王书记放心，我一定将事情调查清楚，再向您汇报。”
　　从王书记办公室出来，大胡子精神振奋。张博说：“胡子，这下你的心可以落地了吧。”
　　大胡子说：“有领导的督促查办，我当然可以放下心了。经过一年多跑上跑下，我觉得还是青天领导。”
　　张博说：“其实，共产党的干部大多数都没有忘记根本，特别是像王书记这样的老领导，经历过战争的洗礼，知道新中国走到今天是多么不容易。少数干部忘记了自己的本色，也是很正常的现象。就像历朝历代的社会，都是好与坏的矛盾共同体。”
　　一路说笑，张博和大胡子回到了省政府招待所。张博把大胡子送到房间，一看手表，正是吃中午饭的时候了，张博说：“马上要吃中午饭了，我们下去到食堂，把张晨叫来一起吃饭。”
　　大胡子说：“好的。以前不知道这孩子是你的手下，现在知道了，孩子年轻，还有劳你多指教指教。”
　　张博说：“张晨这年轻人学历高、有水平，就是缺乏锻炼。但这很正常，因为他从来就没到基层锻炼过，有机会让他多下去锻炼锻炼。”
　　两人说话间来到了招待所食堂，刚好张晨也来食堂吃饭。张晨看到大胡子和张博也在，就说：“张主任您们回来啦？”
　　张博说：“我们正准备叫你一起吃饭的呢，正好你来了，去在食堂找一个小房间，我们边吃边聊。”
　　张晨按照张博的吩咐找了一个小房间，又去食堂点了饭菜。
　　吃饭的时候，张博问：“小张，你在国内学的法学对吗？”
　　张晨回答：“是啊，在国内学法学的时候，我还是班上的尖子呢？哈哈。”
　　大胡子听张晨说话一点都不谦虚，就说：“年轻人要低调点，还好这是你张叔叔，不是外人，要是换个别人，还以为你张狂。”
　　张晨说：“张主任了解我，这不是张狂，是在推荐我自己，哈哈，张主任，您说我说的是不是？”
　　张博佯装严肃地说：“张晨，你爹说的没错，年轻人，不管什么时候你要牢记‘谦虚谨慎，才能使人进步’。”
　　张晨说：“张主任这话我会时时铭记在心。”
　　三人说着话，张博突然就有了一个想法：让张晨随调查组一起到施恩市，参与那狗强奸案腐败问题的调查。一来，张晨学过法律，对法律条文熟悉；二来，对张晨也是一种锻炼。
　　张博将这个想法说出来的时候，大胡子忙说：“这个想法好。”
　　张晨也是非常满意，他终于有了走出去历练自己的机会。
　　大胡子离开省城回到施恩市，将这次到省城上访的情况和江一波说了。江一波知道，这次省里对施恩市的政法系统要大大动干戈了。他预感，江琴这次一定要受到严惩。不过他能承受，因为他知道江琴的我行我素终归要酿成大祸。他踌躇，如果江琴的问题触及到法律，会不会对他自己造成影响？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决定要和江琴敞开心扉地好好谈一谈。
　　江一波忙完手头的工作，回到家里，江琴也正好下班。江一波放下手提包就进到厨房准备做饭，江琴说：“江一波，你今天是怎么啦？太阳要从西边出了呀，怎么主动做饭了啊？”
　　江一波说：“我们父亲十年了，你是知道的，我从来就不会做饭，但今天我想做一回。”
　　江琴说：“为什么呀？”
　　江一波说：“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很忙，没有在一起好好交过心，今天想和你敞开心扉好好谈一次。”
　　江琴说：“那好啊，既然是谈心，有必要你亲自做饭吗？我知道你做饭不是把菜烧糊了，就是煮的夹生饭，还有折胃口。干脆，我们去外边吃。”
　　江一波一想也是，于是和江琴来到市内的“聚会”酒楼，那是他们分别多年后重新认识时第一次聚会的地方。
　　来到酒店，江一波找了一个包间，点了饭菜，两人边吃边聊。
　　江一波说：“江琴，我们结婚十年了，江涛已经九岁了。自从结婚有孩子后，我们好像也疏远了，不知是什么原因，我一直没想清楚。”
　　江琴说：“那是你的官越做越大，每天都忙于国家大事，忽略了你还有个小家，忽视了我和儿子的存在。”
　　江一波：“江琴，我们今天都是一名普通公民，敞开心扉谈谈各自的心思，没有必要匡帽子讲大道理。”
　　江琴：“那是在给你匡帽子吗？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仔细回想一下，自从结婚后，你关心过我吗？”
　　两个人的谈话，一开始就不愉快，江一波预感这次他和江琴会彻底谈崩。
　　再谈下去似乎没有必要，江一波说：“江琴，你不觉得我们这样谈下去找不到焦点吗？”
　　江琴：“你本来就不是来谈心的，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江一波：“我又怎么责怪你了？我好好和你说话，你却尽扯那些不着边际的话。”
　　江琴：“什么叫不着边际？只是我说出了你的心里话。”
　　江一波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们没有必要继续谈下去了。”
　　江琴：“算了就算了，反正我们现在也只是同一屋檐下的两个人，算不上同林的两只鸟。”
　　江一波：“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江琴：“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
　　江一波和江琴的谈话越来越充满火药味。但经一波还是放不下心，组织原则他不能违背。于是直截了当地问：“江琴，我问你，在工作中你到底有没有违规、违纪、违法的行为？”
　　江琴被江一波这样一问，似乎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但她在江一波面前绝对不能表露出什么，于是回答说：“我一向光明磊落，‘有毒的不吃，违法的不犯’，我能有什么呀。”
　　江一波说：“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就好了。我可提醒你哈，共产党的干部，提倡的就是光明磊落，如果有什么事要主动找组织说清楚，你是法院的院长，这些你比我懂。”
　　江琴：“我的江大副市长，你还是操好你自己的心吧，别老把别人想得那么坏。”
　　两人的谈心不欢而散。吃完饭，江琴回到了家，江一波却住到了市政府招待所。
　　省里的调查组正式入住施恩市的时间，是大胡子离开南湖省城的第七天。
　　调查组的组长是王书记的秘书小刘，抽调了省检察院，省高级人民法院的相关人员。张晨作为省直部门抽调的人员随同调查组也来到了施恩市。省里的调查组来之前没有和施恩市通气，直到调查组在施恩市内的一家宾馆住下来之后才通知市里。调查组说明了来意后，市里表示大力支持并积极配合。因为涉及到市政法委书记赵富贵，市里特别重视，派出江一波副市长专门配合协调调查组的工作。
　　调查组进入施恩市的第二天，调查组就召开会议，将人员进行分工，从法院、公安、以及外围几个方面同时展开调查。
　　张晨被分配到由省公安厅牵头的外围调查组。
　　外围调查组通过广泛讨论，决定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核实那狗强奸案的当事人蓝小平；二是正面接触那狗，了解当时的具体细节。
　　方案拟定后，张晨随同公安人员找到了已经是施恩市人民医院儿科副主任医师的蓝小平。公安人员说明了来意，就将蓝小平带到了调查组。
　　公安干警问了一些情况后，张晨接着问：“蓝小平，请你把田尧十年前强奸你的细节再说一遍。”
　　事隔十年，关于那狗的强奸案从来没有人过问，过了十年突然问及，蓝小平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蓝小平回答说：“这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我也想不起来了。”
　　张晨：“蓝小平，你知道吗，田尧为你一蹲就是十年的牢狱，如果这起案件没有纰漏我们也不会重新调查。如果有问题，就是你不说我们也会调查清楚的。那时候，你就是犯罪，如果主动交代清楚，或许对你是有好处的。我们相信，你是个有良知的女性，不要有其他的原因让田尧蒙受冤屈，那样，你的良心过意得去吗？”
　　张晨的攻势让蓝小平动了恻隐之心。当初她只不过想离开基层，找同学帮忙，设计陷害了那狗，本以为那狗只判一年两年就会出来的，哪想到一判就是十八年。后来她知道是同学高小琴利用了她，实际上是高小琴想借此机会为死去的父亲报仇。事情过后，她后悔，可为时已晚。为这，她与高小琴闹翻了，生下了那狗的孩子，直到现在四十多岁了，依然没有结婚。
　　公安人员从蓝小平的表情上已经看出，她的防线快要突破，为了不让蓝小平有思想顾虑，造成案件审理的被动，公安人员给蓝小平说：“我们的政策已经给你讲了，态度也很明确，你回去好好想想，明天我们再和你谈。”
　　外围调查的另一组人员来到劳教所找到了那狗，询问那狗当时发生的细节，那狗回答说：“感谢政府对我的关心，这起案件反正都这样了，还是不要深究了吧。再过六、七年，我也就出去了。”
　　办案人员说：“田尧，你不要有什么思想顾虑，对每一个案件我们公安局都要实事求是。维护我们的司法公正，就是我们这次来找你的原因，希望你配合。”
　　通过几个小时的政策宣传，那狗才说出了事情的真相。最后他说：“有一件事，到现在我都不明白，本来我和蓝小平的关系当时太清镇几乎一半的干部都知道，但那次她明明是开着门的，我进去后什么也没做，她就大喊强奸。这究竟是为什么，十年来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结。”
　　办案人员有了新的突破，临走的时候对他说：“在问题没有查清楚之前，你还是好好服从管教吧。”
　　那狗回答说：“请政府放心，我一直在拷问自己的灵魂，好好表现来赎取犯下的罪行。”
　　其他各组的调查人员调取的那狗判刑的卷宗，从中也发现了不少问题，但一直要等公安的外围调查组提供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