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第二天起床，那狗和蓝小平的目光相遇，那狗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蓝小平的眼神也变得朦胧。一夜的缠绵、激情让那狗感觉不枉来世间。蓝小平的万种风情，从此嵌刻在那狗的心底。
　　那次以后，那狗和蓝小平的关系越走越近，工作上的配合也格外默契。
　　太清公社的土改工作逐渐接近尾声。土改工作队的人员编制也减少只留两人。革委会主任争取蓝小平的意见，究竟留谁在工作队的时候，蓝小平没有考虑就说：“田尧同志工作吃苦耐劳，这几个月也做出了经验，那就留田尧吧。”
　　土改工作队人员减编后，就只有蓝小平和那狗两人。工作和私下的关系，两个人形影不离。虽然因为文化的差异有时不在一个层次，但终究因为都是单身，两个人各自倾注了不少的感情。特别是那狗，好像是失去几十年的爱情又在她身上重新寻找了回来。那狗不管是在生活还是在工作上，处处依着罩着蓝小平。
　　在一次闲谈中，那狗无意中提到高小琴，蓝小平忙问：“你说谁？高小琴？哪个高小琴？”
　　那狗说：“对呀，高小琴，重庆黔江县的高小琴呀。”
　　蓝小平：“你怎么会认识高小琴的呢？”
　　那狗：“高小琴是我的年轻时的战友，我们一起在抗日前线奋战了五个年头呐。准确地说，是我的妹妹，怎么？你们认识？”
　　蓝小平：“岂止是认识？我们是同学，是姐妹，是比亲姐妹还亲的好姐妹。”
　　蓝小平这么一说，那狗有些意外。真的是天涯到处皆芳草，怎么到处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那狗的话蓝小平听起来有些前后矛盾，战友？妹妹？蓝小平有了些醋意。
　　那狗问：“真的呀，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小平这才说：“高小琴和我是大学同学，抗日战争爆发的时候，他就投身军旅了。我就在当地的一家医院做护士。几十年没见过面了。听说她现在在施恩市中巴法院工作，还是个领导，不知是真是假，反正是没有联系过。”
　　那狗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来蓝小平竟然和小琴是同学。毋庸置疑的现实让他相信这世上还真有缘分。
　　蓝小平还讲述了他们在学校的趣事。
　　蓝小平和高小琴不光是同学关系，还因为长得相像，又是同龄，在学校的时候，不管老师还是学生，都认为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最终还是一个姓高、一个姓蓝，而且蓝小平大高小琴两个月才区别开来。
　　因为同龄，因为同像，因为同学的原因，她们相处得比亲姐妹还亲。如果不是战争，她们都会受到良好的教育而成为国家的栋梁。
　　那时候，在学校她们都是学习拔尖的女学生。抗日战争爆发时，从报纸上学生们了解九一八事件爆发，日本鬼子在中国暴行，屠杀中国老百姓，而作为军人的蒋介石政党还作出忍让的态度，让中国的东三省成了日寇肆意践踏殖民地。她们学校的学生听到这个消息，自发走到街上游行，后来学校所有的学生都走上街头参加游行的队伍，呼吁国民党抗日，将倭寇赶出中国，她和小琴也参加了。后来，被持枪的警察开枪驱散，当时还有好几个同学都受了伤。警察的汉奸行为让正义的学生看不下去。高小琴走出学校参军到抗日一线，而蓝小平跑到一家地方医院当了一名护士。
　　解放后，地方政府到处抽调有文化的人参加土地革命工作，说这份工作政策性强，解读政策需要有水平的人，所以她就被抽调到中巴县太清公社。
　　小琴有投笔从戎的经历，而且长期从事地下党组织工作，有一定的组织协调能力，解放后先是安排到施恩市里中巴县法院工作。后来又调到施恩市中级人民法院工作。
　　同样是同学，一个在上面，一个在基层。当然，这并不影响她们之间的姐妹情谊。只是多年未曾谋面，没有机会重温而已。
　　在太清公社工作一晃又是两年。那狗和蓝小平的关系在公社已开始被同事察觉。
　　本来两人通过长期相处接触，相互之间都彼此了解，而且有了男女关系，产生了感情，按说可以结婚成家的，但蓝小平想：他们之间的文化相差大。如果要真是结了婚，吃喝拉撒，一日三餐，街头巷尾都要在一起，未必就能长久。到头来恐怕就是人生的一场游戏。这样想着的时候，蓝小平给自己和那狗的关系定了位：只能做朋友，不能为夫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蓝小平不甘心就这样在农村过完一辈子，枉费了读书时的青春抱负。而那狗天生注定只能在基层。
　　蓝小平和那狗走到一起，纯粹是霍尔蒙激素作祟，根本没想什么结果。
　　这一年冬天，对于太清镇来说，比前一年冷。早晨，雪花漫天卷地落下来，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轻轻地、轻轻地落在房顶上，落在街上还有些青绿的大树上，落在集镇周边层峦叠嶂的山峰上。不一会儿，大地一片雪白，整个世界都成了银白色，闪闪发光。层层叠叠的雪错落有致。雪落在地上，是那么的纯洁，那么的晶莹，让人不忍心踩上去。公社革委会主任把蓝小平叫到办公室，告诉她：上级要来太清公社考察，准备提拔一批学历高而且有能力的干部，准备重用，革委会向考察组推荐了她，让她有个思想准备。
　　这消息对蓝小平来说，是一次绝好的机会。但考察的细则上写得明明白白：生活作风正派、严谨。她不想和那狗结婚，那么他和那狗的关系显然就不符合考察对象，为此蓝小平很苦恼。
　　回到宿舍，蓝小平苦思冥想：究竟怎样才能弥补这缺憾呢？她和那狗的关系虽然还不是公开的秘密，但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考察组察觉了她和那狗的这层关系，那她就不光是不能提干的问题，弄不好还得受处分、开除。她在为自己酿成的苦果烦恼。于是想到了原来在巴中县法院，现在施恩市中院工作的同学小琴。索性施恩市找找这位几十年不见的姐妹，让她帮忙出出主意。
　　几十年不见的姐妹突然见面，蓝小平和高小琴相拥哭泣。相互拍打着对方：“还以为这辈子见不着了呢。”过后就是无尽的寒暄。
　　小琴问：“这多年你都干了些什么？怎么一点都没有你的消息？”
　　蓝小平：“我还能干什么呀，小老百姓一个，平平淡淡的而已。”
　　小琴说：“看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想当年在学校读书的那些岁月，我们彼此说话都是无遮无挡的，长话短话、粗话细话都说得，一晃好几十年不见，陡然见一次，说话就这样见外了呢？”
　　分别这么多年，在她看来是官的小琴主动提及当年的情景，蓝小平感觉她们的情谊还是那么平近。于是，蓝小平将这些年的经历以及解放后在基层工作的所有细节都告诉了小琴。
　　聊了一会各自的经历，接着又聊到家常话。小琴问：“你孩子多大了？”
　　蓝小平笑着说：“还没有固定的男朋友呢，哪来的小孩哟。哪像你，身居高位，住在城市，早就有了温馨的家。”
　　小琴很疑惑，不明白蓝小平的意思，就问：“什么意思，什么没有固定的男友？也就是说，临时的多呗，哈哈。”
　　蓝小平：“哪有哟，现在这形势，能有一个临时的就不错了，哪还敢奢望。”
　　小琴：“那就结婚呗，结婚了不就成了固定的了吗？”
　　蓝小平：“哪有你说的那样轻巧，我这个临时的男友是个大老粗，能结婚吗？至少结婚后，沟通就成了障碍，还不说别的。”
　　小琴：“既然又不想结婚，那何必在一起相处呢？”
　　蓝小平“你外行了不是？我们都是女人，都奔四的人了，哪个不想男人？”
　　小琴：“哈哈。”
　　蓝小平：“哈哈，哈哈。”
　　两个女人相互嘲笑完毕，小琴一本正经地对蓝小平说：“讲讲看，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我帮你参考参考？”
　　蓝小平说：“这个男人你认识，他说和你有过战友情，最后是兄妹情。天知道你们有不有一腿，或许我就是捡的你的‘二毛’。”
　　小琴：“少来这套，快说，这个男人是哪里人，叫什么？”
　　蓝小平：“田尧，小名那狗，认识不？就是中巴县太清公社本地人。”
　　小琴：“啊，你怎么认识了他？”
　　从高小琴的表情中，知道了他们以前还真是认识，蓝小平诡异地笑着：“我说吧，我捡的就是你的‘二毛’！”
　　小琴：“胡说什么呢，那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
　　蓝小平：“还真是你哥哥呀。”
　　小琴将她和那狗所有的经过从头到尾给蓝小平讲了一遍。
　　小琴和那狗虽然他们是兄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兄妹情谊逐渐淡漠。特别是小琴有时候想起父亲和一家老小惨死的境况，心灵上的阴影就浮现出来，那情景虽然自己没有亲历，她完全想象得到。很多时候，在心里告诫自己：再坏，毕竟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想象着，她无端地仇恨那狗，时刻处在心理的矛盾中。
　　蓝小平说：“我这次来专门找老同学，是有一事让我非常烦恼，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请教你帮我想想办法，出出主意，这件事我究竟该怎么做。”
　　高小琴问：“什么事，让我的同学美女作难了？”
　　蓝小平于是将上级准备在太清公社提拔重用干部的情况给小琴说了，还说这是一次她走出农村的大好机会，她不想放弃。但和那狗的那段情缘，如果被考察组考察发现了就不光是影响考察的问题了，有可能考察的事黄了不说，还会受到处罚。
　　听了蓝小平的叙诉，让小琴感觉复仇的机会来了。在父亲和兄妹的感情天平上左右摇摆，她最终还是倾斜到父亲的那一端。
　　她知道，蓝小平说的是实话。如果这次上面的考察，考察组发现她和那狗的关系后，考察提干的事谈就不谈。而且还会受到惩罚。说轻点，是作风问题，要受到处分，她一个女同志今后怎么面对同事？说重点，是道德败坏，共产党的队伍里容不得这样道德败坏的干部。那她面临的就是开除党籍、开除公职。不管是哪种结果，对蓝小平都不是好事。
　　综合分析后，高小琴给蓝小平出了个主意，说：“这事就看你舍不舍得牺牲你的相好？”
　　蓝小平说：“我和那狗不过是我们女人的需要，哪有舍得舍不得的。”
　　高小琴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如果你想保全自己，只有两条路。一是和那狗结婚；二是舍弃那狗。”
　　蓝小平说：“我当然选择其二呀。”
　　高小琴说：“你确定选择舍弃那狗了，那我就给你出个主意：再和那狗在一起的时候，就控诉那狗强奸。这样既保住了你自身的清白，又可达到提升自我的目的，明白不？”
　　蓝小平说：“明白倒是明白了，但这样是不是有些残酷？还有没有其他别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小琴说：“我刚说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那你就只能选择和那狗结婚了。”
　　蓝小平想想也是，只要自己能从基层走出来，做出一些必要的牺牲也是值得的。何况，和那狗的婚姻本来就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小琴说：“选择好了，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办。”
　　蓝小平犹豫了半天，终于说：“那就只有这样了，别无他法。”
　　高小琴说：“细节就不需要我教你吧。”
　　蓝小平说：“你个死妖精……”
　　回太清的路上，蓝小平心里五味陈杂，但为了自己的前途，她管不了那多。尔后，在颠簸的车上沉沉入睡……
　　回到太清公社，那狗出去工作了还没回来。蓝小平收拾完房间，洗了一个热水澡后就躺在床上。
　　那狗回到寝室已经是晚上了。路过蓝小平寝室的时候，见蓝小平的寝室门虚掩着，就径直走到自己的寝室。洗漱完毕后再去看蓝小平的房门，房门依然掩着，屋里一片漆黑。那狗打开灯，走进去，看到一脸疲惫的蓝小平，准备帮她捶捶背消除疲劳。刚走到床前，蓝小平突然从床上起来，嘴里大声喊着：“有人强奸啦，有人强奸啦……”
　　蓝小平尖叫的喊声惊动了住在楼道里的其他人，当着众人的面，蓝小平提着衣服裤子跑到走廊。那狗还在蒙圈的状态下就被同事们抱住。
　　当天夜里，那狗被抓到了太清公社公安派出所。
　　对于蓝小平的喊叫，直到那狗被判刑前，那狗依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