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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刁民的心愿

作品名称:乡村在呼唤      作者:笔耕潇湘      发布时间:2012-09-12 10:45:23      字数:4686

      
         第十六章、刁民的心愿
  
  水能泵系统工程的测量工作又过去两天了,官方一直没有再去完善此工程的有关数据,也不提继续丈量旱土及水渠、登记遗漏项目的事;经过我组土地的流叶坝行人桥工地因为切断电源依然停工,那是村民能够要挟区政府的唯一办法;荷叶塘组村民在静默地观望着。大家心里都在沤着气,就像暴风雨前的沉闷,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11月4号早晨,我打电话给新生,决定到区政府去找管区长,把测量过程中出现的情况向他陈述一遍,并提出丈量旱土和登记遗漏项目的请求。我说:“如果就这样僵持下去,再过几天,浯溪电站真的再次储水,导致行人桥工程不能施工;遗漏项目无法实测登记,区政府会以荷叶塘组村民故意阻挠施工为由,将责任全部推给荷叶塘组。”
  新生说,他也有同样的忧虑。我们决定叫上学明,一起去区政府找管副区长。我先行到达,拿昨晚写好文件的U盘到一家打字店打印上访报告,一式六份复印出来。已经八点半了,两个同仁还未到来,我去北六楼找管文明的办公室,敲门不开,诂计人不在,便重新下楼,正好碰上刚来的新生和学明,便一起去区信访局办公室。我把情况对办公室的人说了,对方说:“你把文件送二楼区委办公室吧,他们会转交的。”
  我们照办了,然后去区移民局,打算把情况和张局长说一说。在前一个办公室我们找到了陈忠善,打过招呼,把文件给他。他懒洋洋地望了一眼就丢在一边,脸上冷冰冰的根本就不想理睬。我要回文件和新生来到另一间办公室,准备去找局长张龙。进门一看,正巧张局长、管区长、和黄阳司镇的两个干部都在那儿,他们正在商谈着对付我们的办法呢!见了我们,谈话嘎然而止。然而阴沉的脸色出卖了他们谈话的内容,他们因为我们的不妥协而很不痛快,对我们有反感。
  经过徒具形式的见面寒暄,我直奔主题,要求按政策办事,不予丈量也要说出不量的理由,要符合国家的政策,要让人信服。刘如国大着嗓子要我们好好想想,为什么这么多个组没事就我们事多?管区长也是那一口话,接着就说要去开会走出去了。
  就因为我们比别的村民早一步醒悟,懂得依法维权,竟然就成了我们的罪过?我心里一阵悲哀。无论是秦始皇的坑儒焚书,还是历朝历代的八股制度,统治者骨子里还是希望搞愚民政策的。就因为愚民不会抗争,利于管理吧。可是,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啊,卫星都上天了,我们领导的思维怎么还停滞在古代的水平呢?
  我追上去把一份材料递给他:“管区长,我今天就是来找你的,给份报告材料给你吧!只要区政府按国家政策办了,我们没意见。”管区长勉强接了报告走了。接下来张龙把我们叫进去谈了一阵,答应按政策办。然后声称要去开会,也起身走了,我们明显知道这是在忽悠,但无可奈何,只得站起身来同时离去。
  当天晚上,筑桥商打来电话,要请我去酒店吃饭。我说:“吃饭就不必了,弟兄们还用客气吗?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于是筑桥商道出了他的目的,无非是要我撤消村民们对他的工地的阻挠,让他们继续开工,我只好虚与委蛇,答应只要明天区政府去给我们量地,我们同时就让他动工。过了两天,在区镇干部的默许下,筑桥商竟然喊了十多个在社会上混的小痞子助阵,强行动工了。那一伙人开着两辆面包车进村,带着片刀和铁棍挨家挨户地威胁留守的村民。我们接到老乡的告急电话再次赶回家乡,立刻向黄阳司派出所报案,并上报区政府。管区长听了做惊讶状,于是进行协商,协商的结果是区政府给我们虚言许诺,换得筑桥商的复工机会。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流叶坝行人桥早已修好,我们的问题依然被搁置着,区政府没有任何动静。我们再次到市信访局去上访。经过数次不懈的努力,终于争取到区委常委、副区长石爱社的接访。
  会议在市信访局的接访室举行。会议开始了,官员们济济一堂。他们面色红润,整齐地坐在长条形会议桌的一边,豪华办公用具的光泽衬托得他们的脸色更加细腻,而要维持这种脸色,非得讲究饮食、注意营养不可;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上访的农民,他们脸皮黑红,就如大地的颜色,上面刻满了皱纹,好像乡间的沟壑,储满了苦涩和艰难。两边一对照,差别太大,显得极不和谐。我的心里隐隐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且不说我们给领导添麻烦的事儿,光是把日理万机的领导们逼过来和我们坐在一起,造成这样强烈的对比,也是破坏和谐社会的举动啊!
  访民的目光迷茫而落寞,对此行的目标毫无信心;领导们的眼睛却流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一付付温文尔雅的表情。因为每天的欲望都得到满足,所以心平气和,但只要听他们说几句话,就能体会出他们骨子里特有的粗暴本性。他们掌握着黎民的福祉,控制起来得心应手,既可以显示力量,又可以满足虚荣心。这年月,上访的刁民太多了,他们也经常遇着,要么凉他几个钟头,要么假言抚慰一番。老乡好骗、常常就这样被打发回去了,领导们很少遇上大的麻烦。
  但是,因为我们的出现,使在座的每一位官员都感到头疼。我似乎已经熬练了出来,从一个见官三分怵的屁民变成了韧性极足的牛皮筋,不慌不忙,有条有理地和石副区长针锋相对地展开辩论。一时领导的眼睛全部聚焦到我的身上。大家困惑不解,这是一个怎样的农民呢?以领导者睿智的目光一时也探究不出所以然。
  石副区长在争辩中一时不能把我压制下去,不由羞恼成怒,竟然强词夺理。在说到水能泵工程的赔偿时,他说:“水能泵的功能是和田地联系在一起的,你们组里的田地基本上全部淹没了,水能泵就失去了作用,失去了作用的东西还有什么资格要求赔偿?你们不是还有少量田地吗?再给你们装一个小型抽水机就可以了。这样也充分显示了党和政府对移民群众的重视和关爱。”我明确指出他这是曲解政策,歪曲了国务院471号文件按“原规模、原标准、原功能”赔偿的精神。石区长理屈词穷,抓住我在他大放厥词时插话的契机说我不懂礼貌,大大地糗了我一顿,然后匆忙宣布散会。
  出了信访局的大门,我们几个村民代表把会上的情况同待在一楼大厅里的村民们说了,大家对石副区长的横蛮无理感到非常气愤,都说要坚持告下去,一直告到北京去。但是黑监狱的传言像一道浓重的阴影横亘在各人的心坎上。尽管安元鼎保安公司因为媒体的暴光而暂时受挫,谁能保证诺大的北京不会冒出类似的专门和地方政府合作抓捕访民的黑公司呢?况且,长沙之行的无功而返也让大伙没了底气。村民们人人都有了疲倦不堪的感觉,就连我们几个骨干也不例外。经过大半年的上访,我深深地体会到官场的气场是那样地强大,同时悲哀地感觉到农民的权力是那样地孱弱,面对强加心头的屈辱,连一丝反抗的力量也没有,哪怕你有强健的体魄,也不过城建工地上搬运石料的民工而已。
  这是最后一次集访会议。此后,严寒的冬季来临了,我们的热情和希望也进入了冬眠,一天又一天虚耗着日月。
  转眼二零一一年的春节在爆竹声中过去了,南风阵阵轻拂,莺飞草长,春日的天幕下流淌出醉人的新绿。我们再次鼓起余勇去找区政府,但再也找不到管区长。政协主任唐祥义告知我们,现在不要再去找管区长了,莫说你们找不到他,就是找到了也没有用,因为他已经到党校学习去了,日后就会升迁。主管库区移民的工作的将会换上一届新的领导。在新领导到任之前,你们只好等着吧。
  于是我们再次去找区纪委,要求处理我村村干部贪污挪用后期扶持款的事。区纪委信访室的干部还是那个国字脸,他干脆地说:“你们去找镇纪委吧。”我声明已经去过多次,就是镇里在包庇村干部,不愿意处理。他们天天在一起吃喝,是穿一条裤子的。国字脸说:“你不相信党,那就没办法了。照你哪样说,我也是和他们穿一条裤子的——我们都是党的干部嘛!”
  国字脸模糊概念的说法露骨地表明了他们是不可能去处理的。也许,黄阳司镇的主要官员有着很深的背景,下到基层不过是镀金而已,日后就会升迁,区纪委这帮人自然不愿揽上烫手的山芋,去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然而这种官场的和谐就是对弱势百姓的残忍!我慨然答道:“你凭什么说我不相信党?我热爱伟大领袖毛主席,热爱毛主席亲手缔造的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因为它是为人民服务的政党!正因为我相信党才走到你这里来。正因为我相信党的大多数干部是公正廉明的,才向你反映问题。我们反映的问题证据确凿,理由充分,而且在几个月以前就向你反映过一次,你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现在,我们再一次向你反映情况,你又是这种推诿敷衍的姿态,这是一个共产党的纪委干部应有的工作态度吗?难道区、镇两级政府的纪委都处理不下一个小小的村干部吗?”
  国字脸从靠椅上站了起来,闪烁不定的眼光流露出一丝慌乱,他拿起了我的检举报告翻了翻,然后说:“你们把报告放在这里吧,留下姓名、地址、联系方式,我们会转交有关领导的,半个月后再给你们回复。”
  我按国字脸的要求做了,然后再次被打发出门。此后又是长久的寂静,就像一颗石子丢入无底的深渊,听不见一丝回响。唉!刁民的心愿其实很简单,按政策该给老百姓的就给老百姓吧!为什么就这样难呢?
  春天的天气像川剧的变脸,有时阳光明媚,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夏季,眨眼间寒潮袭来,又立刻回到了严冬。就这样忽冷忽热,不觉间就到了4月5号。又是一年清明时!到这一天,我们的上访行动整整坚持一年了。但是,车站村库区移民遭遇不公的诸多问题依然没有任何一件得到解决。水能泵工程的赔偿被悬置;被淹旱土被拒绝丈量;村里生产生活通行必需的三座被淹桥梁也没有重新修建;出村的公路低洼段被淹没,农资运输、学生上学严重受阻,至今也没有得到解决;两口吃水井被淹没,村民吃水困难,打井计划也没有落实……鱼肉乡里的村干部依然大摇大摆地踱着鸭步,隔三差五地在镇里的酒馆和镇长书记们吃吃喝喝。
  如今,村民们无田可种,补偿无望,在家乡难以生存,继青年人之后,四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女也只好外出打小工捡破烂为生。随着劳动力的进一步流失,村子成为空巢。漫步凋败的乡村,我的心头滋生难以排遣的忧愁。我静静地伫立在古老的宗祠前,与列祖列宗寂寞相对,仿佛穿越历史的时空,看见了祖先蓑衣草鞋迁徙而来的情景;看见了祖先指山为界开基创业的壮举;看见了祖先刀耕火种吆牛赶马的劳动场景;也仿佛听见了残砖断瓦间透出沉痛苍凉的呼声:“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这古老的呼唤像挥之不去的梦魇,伴随着历史延绵至今。
  在这艰难的一年里,我耽误了太多的工夫,也耗费了太多的精力,不计报酬,不惧危险,甘愿吃苦受罪,只想为遭受欺凌的父老乡亲们呐喊呼唤,期望以微薄的力量维护农民的合法权利。但是显然地,我失败了。在高唱和谐的当代社会,在特色的社会主义中国,在领导们每天开会讨论“以人为本”、“关注民生”的大好形势下,我败给了尊敬的公仆们。我的努力象流星划过夜空,撕不开沉沉的黑幕。
  此时,这篇真实得让人颤栗的报告就要结束了。当我写完最后一个字之后,决定不再上访。我一退出,整个集访行动将彻底沉寂下来。在悠远的时间长河里,在舜帝南巡竭神崩殂的古老潇湘,在唐代文豪柳宗元感叹“赋敛之毒有甚毒蛇”的零陵故郡,浯溪电站库区移民集访事件如落叶飘零,随湘水远逝,模糊成美丽的远景,淡出了市、区两级领导的日程。于是,永州之野一片和谐。
 
                        完稿于2011年4月18日
  
  后记:2012年,永州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换届,新来的市委张书记和魏市长雷厉风行,开始正视访民提出的各种问题,以高压的姿态要求冷水滩区政府妥善给予解决。至此,区级政府不得已以实际行动面对我们的问题。经过多次协商,到目前为止,我们上访提出的十来个问题已经有一半得以解决。三年以来,我们锲而不舍的精神没有感动我们的父母官员,却于冥冥中感动了上帝,终于给永州人民派来了好官,我们的诉求也得以部分化为了实际的成果。尽管在谈判中我们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但我们还是为村民群众维护了五十余万元左右的应有利益。并督促复建了水井、码头、桥梁各一座,遗余问题仍在商谈解决的过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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