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这次的汇演，没有我的伴奏，真是破天荒。乐团到各个地方演出，我不用同行，清闲时，干脆跑去蒟蕖看望家公家婆，然后又跑去部队驻地找轩辕。他们在宽阔的场地进行高强度技能训练，我坐在树荫下看着。 轩辕虽说是军官，但也同士兵们一起训练，身先士卒。上午，在海边进行高强度训练。中午，在烈日下进行体能练习，个个汗流浃背，湿透军衣。
到了下午六时，骄阳依旧似火，暑气蒸腾，士兵们收队集合，个个脸上汗水涔涔，仿佛刚游了水走上岸来。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向饭堂走去，我跟在他们后面，一路小跑着。
在饭堂，成少全见到我，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
“囡囡，怎么有空过来？听说你们乐团正忙着四处演出。”
“我被排斥了。”我开玩笑说。
“为什么？你可是笛子首席呀。”成少全惊讶地说。
“现在没位置了，演奏没我的份。”
“不会吧。”
“他们表演的曲子没有笛子的伴奏，于是我放大假了。”
“不会减少你的工资吧？”
“哈，我上个月才领两千八。”
成少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这么少？你买两支口红一套化妆品，吃饭钱就快没有了吧？”
“对呀，我现在就靠轩辕养我了。”我笑说。
“真的假的？”成少全见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是不相信。
“是真的。”轩辕走过来说，“乐团里现在怨声载道，皮大炮这个人有问题，迟早要出事。”
成少全说：“一个大单位，都会出现这种问题，里面肯定有腐败分子。看来，还是有经济实力的中小单位好，少希跑长途，每月最少拿两万，玉梅坐办公室，也不少于一万二。工作充实，环境又好，福利也多，人心稳定。姑嫂俩特热爱这份工作。”
“大单位最容易养寄生虫，贪官污吏不计其数。”一位军官不以为然地说，“像我们这些军人，一旦转业，多数是做保安的工作，工资不保障，将来难养家呀。”
话题不知不觉转到转业的问题上，几个军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下个月是退伍转业月，部队每到这个月都有一大批军人退伍转业，大家脸上不觉露出依依难舍的表情。
老班长见到我，很高兴，赶紧做了一碗鲜嫩的鸡蛋羹，说我始终不长胖，给我补身体。
“老班长，你真好。”我接过鸡蛋羹，心里很感动。
“吃吧，下个月你就见不着老班长了。”
我看着说话的成少全：“老班长也要转业了？”
“对呀，部队不养老的。老班长转业就回老家，以后是很难再见到了。”
“老班长家在哪里？”
“四川凉山的一个小县城，很偏远的。”
“那老班长这手艺就没用武之地了。”
“那有什么办法。”
“老班长的老婆有工作吗？”
“在家种田种菜，上次孩子生病，还欠了十几万至今没还完。”
我沉默着，轩辕以为我心情不好，拂了下我额上的刘海，用无声的动作安慰我。我吃完嫩滑的鸡蛋羹，班长来收碗。我抬头问他：“老班长，你想留在城里吗？”
老班长憨厚地笑说：“谁不想？但咱们没文凭没关系只能回老家干农活。”
我试探地说：“你转业后，我介绍一份工作给你，你愿意留下来吗？”
老班长大吃一惊，两眼紧紧看着我：“什么工作？”
“我听我妈说，机场有个大餐厅在招大厨，大餐厅属航空公司后勤部管理，后勤部有我妈的熟人。据说大餐厅的待遇是挺高的，一年不下三十多万，还有补贴，就是工作太忙，回家的时间少之又少，因此那里的大厨流动性很强。老班长你如果愿意，我跟我妈说一声，如果你想你老婆，也可以把她带出来，在餐厅给她找份工作，她能种菜卖菜，那厨房的活儿一定是能胜任的。航空公司对待单位双职工是有优惠待遇的，将来你的儿子也可以在附近的学校读书……”
我话没说完，老班长突然间跪拜在我脚下，吓了我一大跳，一时不知所措。轩辕扶起老班长，老班长抬起头时，脸上早已是泪水纵横，泣不成声。
“囡囡，你们家的人是我张卫东的贵人！”老班长感动万分地说。
“同姓一家亲，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我笑说。
老班长不停地抹着眼泪，成少全拍着他的肩笑说：“这下好了，工作家庭的问题一下子解决了，囡囡不仅是你们的贵人，也是恩人。”
老班长的泪水像溪流不断地流着，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老班长心情一时无法平静，一个班的战友都跑上来祝贺他，他的泪水流得更多了，不停地用围裙抹泪。
走出饭堂，不远处一棵大樟树下吊着一根长长的铁链，我跑上去，抓住铁链，站上去荡起了秋千。可是没外力，荡不高。轩辕在我身后推着我，我像只鸟儿似地越荡越高，飘飘然，我开心地展颜而笑。
“抓稳了。”成少全和几个军官站在大树下对我叫着。
我开心之极，天上的云雀也飞下来，在我身边飞舞。
轩辕取出手机抓拍我凌空的镜头，我仰望着碧蓝的天空，感觉飞了起来，在白云下飞舞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真美呀！像幅丹青水墨画一样。”一个声音在说。
轩辕转过身，两眼一怔，表情猝不及防地愣住了。
“秋千”慢慢缓下来，最终静止，我从铁链上跳下来，轩辕和成少全等人表情凝固着，诸葛旻一脸深情地注视着我。
“画架双裁翠络偏，佳人春戏小楼前。飘扬血色裙拖地，断送玉容人上天。好美的景，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我一时不知所措，诸葛旻的出现一下子乱了我的思绪，正窘迫时，老班长跑过来，往我手里塞了两个卤鸡蛋，一边往外推。
“囡囡，时候不早了，该回家了，你妈妈在家等，记住，跟你妈说一声。”
我回头看了眼轩辕，他微微点头，我顺着老班长的话，赶紧溜走。
我回到四合院，院子里成片的玫瑰花、月季花姹紫嫣红，朵朵斗艳；茉莉、荼蘼花开满枝，舒蕊展瓣；蔷薇菊花也灿烂迎空，竞相开放；树上的紫藤，屋檐上的凌霄亦是千姿百态，美不胜收，屋角一丛丛一团团的绣球、溲疏、翠芦莉、风铃草、贝母草是绚丽多彩，繁花似锦，花园里五彩缤纷，香韵满园。
家婆戴着草帽在大太阳下晒花茶，空气里飘散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家公在剥芋头苗，小黑背已经长成大黑背，依偎在家公脚边，眯着眼打盹。见我回来，家婆从厨房端出一碟牛肉饺子，我忘记我刚才吃了午餐，高兴地坐在屋檐下大口吃饺子。
“好吃吗？”家婆笑眯眯地问。
“太好吃了。”我口齿不清地说。
俩老开心地笑着： “小昶说你最爱吃凉皮，下午妈做给你吃。”家婆说。
我吃了饺子，真饱了。我走进江紫曾住的闺房，脱下身上玫瑰红纺纱长裙，换上家居睡衣，洗了脚上床睡觉。恍惚中，听到轩辕和家婆的声音，不久，一股熟悉的气息轻轻地拂在我脸上，接着是两片柔软的唇瓣覆压在我脸上，耳朵被轻轻咬了一口。
我睡了一大觉，醒来时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厨房里飘来阵阵诱人的香味，我走进厨房，拿起圆桌上放在竹篮里的一个大柑橘，剥皮就吃。家婆在灶前忙着做菜，家公则坐在桌旁拣黑豆，说是做豆豉，送些给部队，士兵可喜欢家公做的家乡干菜。
一阵摩托车的声音由远而近，轩辕回来了，车后座是成少全。黑背犬迎上前嗅着，围着轩辕绕膝而行。
成少全见到我，很是高兴，看来他是专程来找我的。他跟我说，他想效仿轩辕，把家中父母和两个小弟都接过来，他们退伍后在县城干得都是保安，搬到这里，可以做水果蔬菜的批发生意。
我讶然地问：“这里水果多吗？”
这下轮到成少全惊讶地看着我：“怎么？你不知道这里盛产水果？菠萝、柑橘、青苹果、石榴、猕猴桃、剥皮橙，品种多得很。”
我摇头，真没注意。
家公告诉我，我们那片林子这个夏季卖猕猴桃就赚了五千，黄金百香果赚了三千。
“真的吗？我都不知道。”我震惊地叫着。
“从去年起，咱们仔细打理了林子，结的猕猴桃肉厚汁又清甜，百香果的香味飘荡半条街。挑两箩筐拿到市场一卖，不到两个钟就卖完，可好卖了。我还寄了两箱给泽涛，他可喜欢吃了。”家公笑呵呵地说，心情特别愉快。
“咱们的林子还种有好多榛树，林子外还有一大片野生的板栗、青枣，真是果实累累，看了让人喜欢。果子没到成熟期，可是已经有人上门预约收购了。你爸爸这两天要找工人收果子，招工一贴，附近好多人上门来应聘。”家婆端着菜上桌，一边说。
“林子里不是还有泉水吗，周围长着好多珍贵草药，摘下来拿去卖，小半天时间，每天都能赚三四百。”家公越说心越红火，“这里的生活比在西安的小县城好得太多了，在那小县城，辛辛苦苦卖一天水果还赚不到三百，逢雨天还亏本。现在不同了，那片林子就是个聚宝盆。单是卖草药，每天都有几百净收入。到了果子成熟的季节，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是吗？”我大惊，看来家公家婆住在这里是如鱼得水。
由于这里是军事基地，治安出奇的好。加上物产丰富，许多的收购商云集此地。成少全决定把家里人都迁出来。他得知这条巷子有一栋四合院是常年无人居住，听说屋主也是姓江的人家。江家的后人在国外，几十年没有回来。成少全请我帮忙打听，希望能买下来。
“没问题，我跟紫姨说一声。”
一桌菜摆得满满当当，轩辕打开一瓶茅台，和父亲战友浅斟慢酌，喝得极惬意。我舀了一勺家婆做的辣椒酱拌着凉皮吃，真是美味。
“妈，你做的凉皮真是好吃，这芫荽香得要命。”我舔着嘴唇说。
家婆笑逐颜开：“这芫荽呀，我只洒了一把种子在泉水边，不想疯似地生长，一天不收，长得就像杂草一样，也许是泉水的原因，香得不得了。在原来的小县城，十块钱一斤都嫌贵，谁知在这里，天呀，卖三十块一斤，不到十分钟，一箩筐的芫荽全卖光。”
“哎呀，你原来也种芫荽呀，我前几天在超市，才买几根就花去了八块钱。”
“这孩子，你早说呀，我以为你不爱吃芫荽。”家婆埋怨道，“每到周末，我都留菜给你大姐和少全，不管我种什么，我都留一星期的菜给他们。他们都很忙，吃咱们自己种的纯天然蔬菜，放一百个心。慕容和欧阳头一次来串门，就特意叫留蔬菜水果给他们。每星期，慕容全家人都来两次，甚至三次，每次都到林子里散步摘果，帮修剪树枝，清扫落叶。慕容身体不太好，他说那片林子，是天然的氧气工厂，可以让人益寿延年，他来林子走一走，呼吸都顺畅。”
我睁大眼睛，看着轩辕：“慕容怎么也来这片林子？”
“慕容忙于工作，病有复发的迹象，现在请病假治病，我建议他出来散步。他来到那片林子，喜欢得不得了。林子的空气对他的身体确实有很大帮助，欧阳还建议他学吹笛，这样会事半功倍。”
成少全问道：“慕容没有转业的想法吗？”
轩辕说：“生病的时候就想了。欧阳希望他能进乐团做党委书记，管一管团里的党政工作和职员的思想工作，报告已经打上去了。”
我惊喜地大叫：“真的，如果真是这样，真是太好了！我的工资又要涨回来了。”
轩辕疼爱地看着我：“这事先别说出去。欧阳早知道皮大炮有问题，团里的老职工不断地向她诉苦，说工资大缩水，皮大炮现在把乐团搞得乌烟瘴气，一团污秽，但她的资格没有皮大炮老，她奈何不了皮大炮。慕容不一样，他是师长级别，若转业到乐团，绝对有能力制服皮大炮。”
我高兴极了，这顿饭吃得特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