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倒头躺在沙发上，像死了似的。手机响个不停，我懒得接听。不久，房门被拍得震山响，震醒了我茫然的意识，我懒懒地起身，机械般地走去开门，叶芷蓁和张颉予一脸焦灼地站在门外。
　　“电话不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叶芷蓁松了一口气，进屋就抱着我。
　　我依偎在叶芷蓁肩膀上，有了一点稳稳的依靠。
　　“妈，我是不是要变成第二个姨妈？要等二十年？”我极烦闷，很是徬徨，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下来。
　　叶芷蓁抚摸着我的头发，一个劲地安慰：“不会的，不会的。”她拉着我坐在沙发上，紧紧搂着我，对张颉予说道：“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出的主意你认为怎么样？”
　　张颉予一愣，眼里带着一丝惶恐：“我看不行。”
　　“怎么不行了？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囡囡变成第二个欧阳？张颉予，你这辈子为我和囡囡做过什么？你对外人的关心多过对我们母女的关心。张颉予，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件事你不给我办好，你一个人带丁丁，我没有义务带你的杂种！香蕉那个巴辣，你现在把一个病歪歪的病秧子丢给我，你一个人高枕无忧啦，随便勾女泡妞，你想得美！”
　　张颉予求饶地说：“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嘛。”
　　“难道不是吗？”叶芷蓁叫道。
　　“这要花很多钱的，而且得拉下脸皮，找很多关系。”张颉予低声下气地说。
　　“平时求你治病的政府官员那么多人，难道治好病就过河拆桥了？多少钱你都要给我搞定。”叶芷蓁对张颉予是一点没好脸色，“囡囡是你亲女儿，你的钱就应该用在她身上。你送钱给那些骚货你不心疼，花在你女儿身上你就心疼了？张颉予，不是我说你，你已经青春不在了，你现在就是一油腻大叔，你那身鲜肉早变成腊肉了，那些二十几岁的女人跟你是看中你的钱，你别以为你魅力无限，她们拔掉你身上最后一根毛，就一脚踹了你，到头来，你还是要依靠你的亲闺女。”
　　叶芷蓁的每句话像针扎在张颉予身上，弄得他浑身难受。他妥协地答应叶芷蓁，看着我，对我说：“囡囡，放宽心，爸爸平时医人无数，从不求人，现在为了你，为了欧阳，还有辛歆，是该动用那些关系的时候了。”
　　我知道张颉予平时是最不屑于拉关系搞活动，他是一个很清高的人，可是现在，他必须放下面子，低下姿态，请人见面吃饭。
　　轩辕去了西藏，短信微信已经断了，甚至电话都很少，但每个星期我都能收到他的一封挂号信。天，现在可是网络时代了，我还能收到信件，恍惚中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轩辕是以绝对的高分考上大学，他的字写得相当漂亮，看他的字很是一种享受。
　　写信成了我们聊以慰藉的一种乐趣，等信也成了一种精神寄托。为了不让轩辕小看我，我闲暇时也在练字，画轩辕的各种画像，寄给他。出国演出，买些当地的小饰件也寄给轩辕，当然，我寄的最多的就是我的相片，什么场合的都有，有单独的也有与亲朋好友的合影，也有工作照化妆照演出照，让轩辕看到每个时段的我。
　　张颉予为了办我的事，求爷爷找奶奶，跑了许多相关单位，花了很多钱，手头没钱就问叶芷蓁要，少不了被叶芷蓁臭骂一顿。
　　“你这个月一共问我要了四次钱，总共五万三，发了工资从你工资里扣除。”
　　“我的工资现在都是你控制，别人纳了闷了，怎么我们都离婚了，你还捏着我的工资不放？干脆我们复婚吧。”
　　“想得美，我现在自由自在，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囡囡已经参加工作，不用我操心，现在是我换发第二春的好时光，你少在这里阻手碍脚，离我远点！”
　　张颉予摇着头，欧阳打电话找他，张颉予一边说话一边向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
　　“想跟我复婚，哪有那么容易？”叶芷蓁望着张颉予倒车的车影，冷哼道。
　　我不解地问：“妈，你不是想跟爸复婚的吗？他现在提出来不正好吗？”
　　叶芷蓁脸上露出慧黠的笑容说：“不能那么便宜他，先玩玩再说。”
　　“到时他又跑了。”
　　“他现在跑不了了。”叶芷蓁压低声音说。
　　我也压低声音问：“他还没好？”
　　“只有屙尿的功能了。”
　　我们母女不地道的笑做一团。
　　
　　我和辛歆、文斓、年美嘉经常聚会，除了谈工作，也聊些娱乐圈的新闻、时事政事和单位里的八卦。
　　聊到轩辕又被调到外地，我就很难过。他的工作没有于润洲、黎晨曦、武长宇那样稳定。文斓说，轩辕的兵种决定了他的工作性质，经常调动是常有的事。
　　美嘉问我，如果结婚了，愿不愿意跟老公到边远区域居住？我傻住了，半晌，说道：“不愿意，我喜欢我这份工作。难道结婚了就得一定跟随老公到边疆生活吗？”
　　美嘉点着头说：“丁开英就愿意。”
　　我一怔，怎么又提到这个名字。这两年来，谁在我面前提到这个名字我就跟谁急，所以姐妹们知趣地不谈这个话题。现在又旧话重提，看来还得非提不可了。
　　“你怎么知道她愿意？”我问美嘉。
　　美嘉告诉我，两年前那一天，我离开成少全的家后，轩辕追了出去。他找不到我，索性也不回成少全的家，他不想见到丁开英。没想到丁开英跟着于润洲、武长宇到部队去找轩辕。那一晚，轩辕忍无可忍，和丁开英吵了一架。轩辕说他从没见过像丁开英这种女子，明知没有感情，硬是厚颜无耻地贴上来。丁开英说，从第一次见到轩辕，她就深深爱上了他，嫁给他做军嫂就是她这一生的目标。她愿意为他做一切，哪怕跟他到天涯海角。可是轩辕压根就不喜欢她，他说有一次他姐病了，他到医院找医生开药，无意中在注射室看到丁开英给病人打针。丁开英对老弱病残的人态度非常生硬，对不配合的小病人更是用尽了脸色，对穿得体面的人极尽巴结讨好。轩辕看到丁开英背后的嘴脸，打心眼里厌恶虚伪的她。丁开英真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去找成少全，想通过他说服轩辕。但是成少全跟新疆部队那位领导不一样，成少全跟轩辕是铁哥们儿，成少全反而劝丁开英，这把丁开英气得不行，哭着离开了部队。几天后，轩辕接到调令，调到了宁波。他在离开前一晚，长宇请他吃饭，他在餐桌说，他这辈子就只喜欢囡囡一个人。囡囡多才多艺，但低调内敛，纯洁干净，天真无邪，没有城府，越是了解越是喜欢。虽然爱开玩笑、搞恶作剧，整蛊人，但更觉得人生有乐趣。还有一点相当重要，丁开英的家里人很阴暗贪婪，而囡囡的则完全不一样，父亲是高知分子，母亲出身富贵。选择婚姻也就是选择幸福。这一点轩辕其实早已明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轩辕去西藏转眼已是一年。我们把思念写在时光的褶皱里，流年里，总有一个人暖了记忆的沉香，在岁月的素笺上浅笑安然，初见时的馨香四溢，研磨在透着淡凉的浮尘中。用笔墨的形式，把平淡的日子过得依旧温润如初，以花开的姿态守望着旖旎的风景。
　　感情的分分合合，生命的来来去去，斑驳了岁月，冷暖了时光。世间的颠沛流离，跋山涉水，不过是转身那一刻的低眉垂睑，淡然浅释，一苇渡航，行在路上，收拾阡陌般烦乱的思绪，把身边之事梳理成诗意的风景。
　　
　　这一年里，叶芷蓁与张颉予依旧在吵吵闹闹中度过，张颉予想着法子讨好叶芷蓁，无奈叶芷蓁无法原谅张颉予犯过的错。以致于张颉予在我面前发牢骚，当一个人不爱你了，你说话是错，不说话是错，打个喷嚏也是错。以前爱的时候所有的缺点都能包容，不爱了，看什么都不顺眼，清晨来不及擦拭的眼屎，吃过饭没及时清理的牙屑，隔夜没洗的袜子，都嫌弃到死，甚至连呼吸都说是臭的，避之而不及。
　　叶芷蓁的心思我很清楚，她就是想折腾张颉予，失去的是珍贵的，不是那么轻易能重新得到。我试探张颉予，感情错过了，它不像丢了东西或是弄脏的衣服，重新买或是洗干净就可以得到，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张颉予却不认同，两人在一起久了，仿佛左手与右手，习惯了彼此的存在。所谓的举案齐眉，相濡以沫都是经过漫长岁月的磨合，分开是得不偿失，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张颉予的话得到叶芷蓁的认同，但她不急于复合，等过段时间再说。
　　张颉予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加上外公也倾力拉关系，台湾内地两头频繁奔波，花了好大几笔钱，终于把我的户口迁了过来，连带欧阳和辛歆的户口都已办妥。
　　慕容经过放疗，淋巴缩小了，病情稳定，他暂时回原部队复命。欧阳的户口一办妥，慕容立即打结婚报告，在诚惶诚恐的等待中，报告下来了，上面同意他们的婚事，两人喜不自胜，二十多年的阴霾苦守终于换来拨云见日的晴朗，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跑去民政局登记，正式结为夫妻。
　　辛歆也与于润洲顺利登记。
　　我没有把户口转来的消息告诉轩辕，我要亲自去西藏找他，当面告知。
　　欧阳与慕容一登记，即刻去蜜月旅行，团长不在，乐团停止了彩排训练。趁此机会，我和辛歆文斓美嘉说进藏一事，美嘉要上课无法抽出时间，辛歆和文斓同意跟我一起出游，于是三人向团里告假。秦卓雍到乐团办事，办了事他总爱到彩排厅来找我，和我聊几句，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这几年，我始终与秦卓雍保持着朋友的关系，没有与他过份的靠近，他一提出吃饭看电影的要求，我总有借口婉拒，时间长了，秦卓雍知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份热情逐渐淡了下来。这次他听到我和辛歆要进藏，非要和我们一块去，用他的原装进口美洲狮越野车来趟自驾游，他要见一见他的情敌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赢得美人的芳心。
　　能坐免费的车旅游，我何乐而不为？启程前一天收到轩辕的挂号信，他在噶尔县开会学习。
　　我收拾行李，秦卓雍开车在楼下等着。辛歆、文斓已坐在车上，一行四人兴致勃勃地向西藏进发。